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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修铺下面的运河里有很多鱼。各种各样的鲫鱼、鲤鱼、和草鱼,一到了阳光猛烈的中午就围聚在墙壁附近阴凉的地方戏耍。你如果给它们扔一块面包或者菜叶,它们就会簇拥着互相争抢,彼此都非常灵活,仿佛竞争只是一种游戏。冬天时,它们则会潜入河下的淤泥里躺着,从而销声匿迹,很少见它们出来觅食。但是你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假如这时有鱼翻身,或者想要活动,猛烈的阳光就会映照到它们铠甲般的鳞片,看上去金灿灿的,仿佛下面有一块值钱的宝贝。

抬头放眼望去,你会看到那座巍峨的山丘可怜兮兮的。上面生长着的每一株植物都受到烈日的炎烤,有些地方被晒成了黄褐色,病恹恹的。山上泥土的颜色也清晰可见。我通常会在这个时候的客厅里做做俯卧撑,因为这时店铺里没有人打扰,我父亲要不是接到一些到外面维修的活儿,就会在二楼的房间里午休。

自从上了中学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健身运动。刚开始的时候,我偷偷将父亲仓库里的铜线卷筒当作哑铃来托举。后来这事给父亲知道了,骂了我一顿,我只好改成了无需任何器材的俯卧撑。虽然训练的肌肉群不一样,但是效果很好。即使是上学期间,我都保持着每天四百个俯卧撑的锻炼。每次训练完毕之后,我都会躺到沙发上,望着对岸的景色,然后幻想着和那座山丘的一些对话。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嘿,老兄!真想不到你有如此强大的肱三头肌!我也要将自己的臂膀练成一座山峰。我可以的。”我说,我将山丘想象成一个有生命的东西,而且我能和它对话。

“你身上的毛发是怎么回事?男人就该这样吗?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也长了不少这一类的东西。我和你一个样呢,老兄!

“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的那些鱼,因为我知道它们都是你的信使。虽然我不清楚它们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显然,它们一年才跟你通讯那么几次。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我的意思是,一到了河水泛滥又下大雨的季节,店铺几乎都被淹了:地面上去一分米,我都可以来登门拜访了!”

老山丘这时开口了。它的反应一般都很慢,通常我约摸要打两三次招呼,它才进入与人交流的状态。

“别犯傻了。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它说道。

这个问题挺严肃的。

“你怎么模仿起心理学教授来了!”我在想象中对老山丘说。

“回答我。我是认真的。”它又说道。

我姑且相信它是认真的。

“我犯过。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那个样子,我跟表哥去人家的农地里偷番薯。这说起来很有趣。当你挖到第一个的时候,顺着蔓藤或者根部就可以挖到下一个,就好像我们是军旗里的工兵,连续挖到很多的地雷。我们拿着这些挖来的番薯捧到一块草地上。这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它的一旁搁着几根很长的水泥管。我奶奶是个很守旧的老人家,她到现在还用炉灶烧柴做饭。我从她那里拿了火柴和一些蜡烛。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她不知道的。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在水泥管的一头生起火来,将番薯烤熟。这是一个避风的好位置,还可以将我们的行动隐蔽起来。”

“你们先是非法偷盗、而后又顺利走私,它们都是值得吹嘘的‘美好回忆’,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老山丘板着面孔盯着我,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接下去要说的内容。

“这不是我的目的。它们只是一开始是这样,而我还没有将整件事情交代完。”

“你继续说下去。”老山丘命令道。

“我们坐在水泥柱子上打算将番薯吃干吃净,但是这时来了一伙人。他们都是表哥的同学。这些人很粗鲁,他们从我们的手中抢过了三只番薯,又走到那些好像大炮一样的水泥柱的另一头,对着中间的那根炮筒喊道:‘大番薯,吃番薯!这里有两个大番薯!’

“这些粗暴的家伙吃饱之后就溜了,一句多谢都没有。几分钟之后,远处又来了一伙人。这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又给他们分了一些番薯。但这样一来,番薯就不够吃了;我们只好又去原来的地方挖。这次和头那次一样,都是大丰收,于是我们又回到水泥炮筒的旁边干起活来。一切都完事之后,我又拿出从奶奶那里弄来的蜡烛。我们先将蜡烛折断,抽出里面的烛芯,然后放在一个碟子里面煮。当碎蜡烛被煮融成液体,在碟子里翻滚着的时候,你只消加上几滴水,碟子里的蜡烛就会瞬间变成火焰。‘轰’的一声,比我现在的喊声还要响亮!几乎同时,碟子里喷发出一道两米高的火柱直冲云霄!”

“我的猜测没错,你就是想吹嘘这件事。”老山丘听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们后来受到了警告。”我说,“大概一个星期后的一天。还是我们这伙人。我们去农地挖番薯的时候被那里的主人抓了。准确来讲,是我们中的一个给抓了。他被那里的主人殴打、警告,扬言再有下次就通报学校、通知警察。”

“你们很幸运。”老山丘说。

“自那次之后,我们都从家里带食物,不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但是,小偷从此就消失了吗?”老山丘说。

“我已经将它囚禁起来了。它不会再犯事。”我说道。

“你不能做自己的担保人。”老山丘说。

“这件事还没有说完。”

“还发生了什么?”

“番薯熟了以后,我们就需要做灭火的工作。有次,碳火点燃了旁边的一堆野草,迅速烧着了起来。我们马上拿起身边的竹子把它们打灭。之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我们先是使用竹子打,后来又用好像辫子的藤条抽打火焰。我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我们鞭打火焰的时候,心里会感到一阵兴奋;这种兴奋会持续到火焰彻底熄灭。

“于是我们开始故意让碳火旁边的那些稀疏的野草燃烧起来,然后拿着藤条抽打它们。后来那些朋友都走了,我和表哥还意犹未尽。最后我们突然萌生了一个歪念:我们索性在草丛最茂盛浓密的地方生起一把火来。

“我们按照心中的想法行动了。一个歪念未停,另一个歪念又起。我们放火之后都在等着,等着它们蔓延开来。我们要互相攀比,看谁首先忍不住过去救火。

“一开始,我们的嘴上还挂着微笑,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得意,但这种笑容很快就消失了。眼看着快要失去了控制,我们纷纷扔下手中的藤条和竹子,飞身扑过去救火。我们这次用了自己的鞋子去踩踏火焰。假如我们整个身体都被鞋子包住,那么即使要我们滚过去碾灭火势,我们也在所不辞。好不容易将一边的火踩熄了,火势的劲头又烧到另一边去。我们被自己制造的大火摆布得团团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火势丝毫不见减缓。我当时很慌,一边救火,一边对表哥说:‘这下子你应该很开心。我们闯祸了!’‘是你带的头,与我无关!’表哥说道。我们双方都在推卸责任。有那么一刻,我们都以为大火会烧光整块空地的草,甚至蔓延到附近的农地和山林。对此我们都感到非常恐惧。这事到了最后,我们已经不是用一只脚去踩踏了,我们是整个人跳到火焰之中,用自己的性命去使它们熄灭。好在那些野草长得不算很高,而且那个时候的风力也不大。这场大火最终给我们侥幸地扑灭。我们那次几乎毁了自己的一生!”

“刚刚关住了小偷,现在又多了一个纵火犯。”老山丘说。

“我们差点被送进监狱。”

“纵火犯当然要进监狱。但是它从此就消失了吗?”老山丘又问道。

“它不犯事了。”我说。

“它还会犯事的。”老山丘说。

“我们之后使用火的时候都会很小心,而且时时刻刻提防那些可能导致灾祸的隐患。”

老山丘给了我一个沉默良久之后的警示:

“它可能以后不再做小偷或者纵火犯,它也许永远都不再使用这些身份。但它还会犯病的。你的心中只要出现了空子或者缝隙,它就会更换一个全新的面貌再次出现;有些表象,你甚至无法用肉眼去识别它们的真身。将那些不断变换出来的身份逐个关起来是愚蠢的。这些身份有无限之多,你永远都抓不完。你必须明白,它不在外头。制定法律和刑罚,把它隔绝起来囚禁或者令其痛苦只是无奈之举。它在你的内心。要战胜它,就必须与它搏斗。很多人只认识到外面的美好;却认为古老的教育方式不切实际,已经过时。自作聪明的人甚至认为它们只是一种理想。他们的不足在于过早地下判断,再也不去深入考究这些问题。人的身上存在着诸多的缺陷,依赖这些缺陷来判断问题,只会让他们难以获得那个真相。我相信有关诸如此类的问题,将在往后的世代之中不断被争论。但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甚至更久远的山丘;我们去判断一个人的时候,并不看你拥有些什么。这些东西对我们而言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我发现老山丘不说话了。它又回归到原来那副不闻不问、逆来顺受的样子。

我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留下来的剩饭,给自己做了一个很差劲的番茄滑蛋饭。父亲另外给我留了一只鸡腿,我也吃干净了,只剩下了一副骨头。这时外面的烈日好像装了火药似的凶猛,我躺到床上休息了一会儿。醒来时,我发现它从屋檐边消失了,逐渐向着西边的天空倾斜。

我拿出作业本开始那些漫无边际,全凭记忆的抄写,然后又复习了一会儿。三点钟,我在饭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母亲今晚不用煮我的饭。接着我就去探望老奶奶。

老奶奶今年八十二岁了,已经到了老态龙钟的地步,除了偶尔受到风湿症的困扰外,她行动自如,还能动手给自己做饭。家里所有的事务她都能独立完成,虽然干累了时总是喘着粗气埋怨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

我到她家时她不在。我估计她是在运河边的一块有大树遮阴的泥地上打发时间去了。那里搁了很多已被弃置的翻盖着的小木艇,平时有很多像她这样的老太婆坐在光滑的船底上打牌或者闲聊,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老年俱乐部式的生活。我打算在她回来之前进去坐下,再溜走,免得她知道我曾来过。我在确认不会有其他人经过楼梯时,伸手上门顶上的一块木板摸到了备用钥匙,然后打开了老奶奶家的门。

屋里很安静,所有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夏天时,这个位于马路边的房子会感觉很闷热,但冬天关紧门窗之后却能够很好地保暖,犹如裹在棉袄之中。这时,我听到了从杂物房里传过来的微弱响动,便立刻俯在通向杂物房的小通道的一处客厅地面。这是一个只有一些小动物才能进出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是一块木板床的床底,在这个床底转过去就可以不经房门而进入杂物房。

我对着洞口呼唤了一声。这时,黑深深的洞口里突然窜出一只豹子般敏捷的花猫。它先是盯着我迟疑了一会儿,而后迅速地又像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窜到我的膝盖底下,蹭着我的牛仔裤。它想我抚摸它,对着我叫了几声。我只好顺从它的意思,用手掌在它的头顶上不住地抚摸它。它撑起一点身子,毛茸茸的脑袋紧挨着我的手掌,两只尖尖的耳朵自动地贴在脑袋两侧,形成了两个风向标,几乎是向着我的手掌撞击过来。我继续抚摸它,这时我发觉它浑身颤抖,打起咕噜来,于是我就从它的脑袋一直抚摸到长长的身子直到尾巴。它向我昂起头,眼睛紧盯着我,一面继续向着我的手掌撞击,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它的身上抖动。最后我收回了手,它向着我完全挺直身子,像一头雪白的梅花鹿一般站了起来,盯着我迟疑一下,嗖的一声消失了。

我觉得自己也应该溜了。但这时门外传来了转动门锁的声音,老奶奶正好回来。她看见我,向我打招呼,问我今晚留不留下来在她家吃晚饭。

我摇了摇头。她又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零食。我又摇了摇头。于是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轻轻地微笑着。

谁也没再说话。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的沟通方式。只要能够偶尔见一面,在她家里待一会儿,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十五分钟之后,我向她告辞。她叮嘱我要小心过马路,注意车辆。我也给了她一句十五年不变的答复。

现在我要去公园找一个叫李云龙的家伙,跟他一起吃晚饭。这人原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到了第三个学年才被调配到别的班去。他既不属于“混混”也不是好学份子那一派别的人。他什么名堂都没有,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整个中学生涯他都在混日子;没任何目标,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我走到他身边时,他躺在石凳上睡着了,我没有惊扰他。之后等他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公园里的几盏灯柱已经微微亮起了黄光。他醒过来时就好像一副公园里的流浪汉要起来干活的样子,看上去真混账。

“你带钱了吗?”他问我。

我说我带了。

这是我们的规矩,如果他先到了公园,而我后来才到,我就要请他吃饭。

“你饿了吗?”我问他。

“现在还不是吃晚饭的最佳时候,不过来点凉拌倒是不错的。”他的“凉拌”指的是垃圾食品。

我到便利店买了一些加工过的袋装食品,一支瓶装啤酒,一包烟,付钱时我向店主多要了两只塑料杯子。之后,我将酒瓶和烟递给他,又为他打开几包袋装零食。这种情景使我越发感觉他像极了一个流浪汉。

公园就是他的家,长长的石凳是他的卧席。他吃着从垃圾堆里捡到的罐头残渣,接着又发现了一只绿色的酒瓶,这瓶酒竟然还没有开过。烟是一个路人给他的。路人看见他挺可怜的,就请他抽根烟。但他拦住这个路人,打劫了他。他声称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对方交出刚才请他抽过的那包烟。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盛情的招待,”李云龙带着一种谢意对我挤挤眉眼,“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情。”

他知道我很喜欢听故事,还没有等我反应他就说了下去。

“有一次,林学敏在物理课上睡着了,那个什么都不管的地理老师什么都不管。结果他的同桌,也就是那个非常出色的家伙,偷了他的一只鞋。这事被坐在林学敏后面的黑柴看见了,黑柴和他是一伙的。你猜这事后来怎么着了。林学敏睡得很熟,一觉醒来的时候人家发现他压在臂弯的脸上起了一个红印,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但他自己并不知情,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这已经够混账了。更混账的是,他直到要起身上洗手间时才发现自己少了一只鞋。而此前他那只光脚一直就这样吊着,什么知觉都没有。他问众人自己的鞋子去了哪里,没人回答他。他提高声调又问了一次,依旧没人回答。他就发起怒来,声嘶力竭地嚷叫着,整个教室充斥着他的愤怒喊声。找鞋子的事儿还没有什么着落的时候,外面就敲响了第二节课的上课铃。不久之后,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管的地理老头走了进来。他这节课准备给大家展示一个地球仪。这东西在第一节课时,就已经给他事先放在讲台的柜子里。大家只见他附下身子翻找着。突然间他站直了身子,推了推眼镜,从里面拿出一件东西,语气里带着敌意,说道:‘这是哪个倒霉鬼的鞋子?什么!林学敏同学的吗!这是你的鞋子吗?有这回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课堂上睡觉吗,还想狡辩,你还说没有!快上来领回自己的鞋子,好好清醒一下。再去找块镜子照照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讲完故事后,李云龙在一只塑料杯子里倒满了啤酒。

“你也要一点吧,否则我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

“给我倒一杯,”我说。我并不喜好饮酒,只是想顺应一下气氛。

“也来根烟吗?”

“你知道我不抽烟的,”我说。

“一个既不抽烟又不喝酒的男人是没有前途的。”

“这话谁说的?”

“一位混得很不错的业务员。”

“你想干这个行当吗?”

“我没有这样的天赋,可能只适合于混一个流水工人的头衔。”李云龙说。

“流水工人可算不上什么头衔。”我说道。

“学生算是一种头衔吗?”

“不算。”

“那为什么要去上学呢?”

“为了将来可以混一个正式的头衔嘛。”

我们为此干了一杯。

这时,我看见月亮低低地挂在天蓝色的幕布上,不动声色地垂吊着,我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将它摘下来。李云龙往两只杯子里倒满酒,我们又干了一杯。酒瓶里剩下的最多只能倒两杯,他又倒了三次在两只杯子里平分了。

“大多数的可笑,都是一件事。但有时候可笑的是一个人。”

“你说什么?”我问道。

“我们班的班长叫做‘建强’,这个人的性格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具备了这个词包含的一切意思:热爱学习,成绩优秀,为人正义,敢于发表意见,不向‘恶势力’低头。可是他偏偏受到那些人的捉弄。于是他们给他起了两个用意相近的化名:当他被人欺负却不能使用武力还击时,他们叫他要‘坚强!’;当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成为别人专门取笑的对象时,他们又劝他要‘坚定!’”

“一个可怜的家伙!”我评论道。

“我反而觉得很可笑。难道这不是一个有趣的点子吗?”

“我觉得这里没什么可笑的。”

“有一部分人会像你这样,但我看到了幽默的一面。”

这个问题没有被继续讨论下去。我们离开公园到附近一家面馆吃了点东西,之后又回到公园坐在长凳上聊天。我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月亮升得更高,群星都在夜空中闪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向李云龙告辞,离开了公园。

回到店铺时,我没有见到我的父母。他们已经离开了。我还作为一个守夜人的身份留在这里。我拉开窗户望向对岸的老山丘,想看看它在我的想象中有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因为我有话要对它说。

这些话已经在我心里考虑了很久。

漆黑的迷雾中,那个比漆黑更深的巨大轮廓骤然突显出来,以它那个庞大的体型覆盖着黑夜天幕的一角。寂静无声,却依旧那般威严。我在想象中向它大声喊叫:

“嘿,你听我说!她想看的那些资料我可以给她,全都交给她,随她怎样处置。我这样做不是为了其他人。我想说的是,它们对我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独占它们,这就是我要说的。请你务必替我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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