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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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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不知人间的暗涌,悠闲地交替着,一数就又是三日时光。

距离画舫之游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苏乐溪把手里的请帖打开又合上,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

门被敲响了。苏乐溪道了声进,只见是花鸢姑娘探出个脑袋,笑着端进来一盘头饰。

“姐姐马上就要去给大人们和林将军献艺了,妈妈欢喜得很,特意叫我来帮姐姐梳妆,”花鸢放下那托盘,嘻嘻笑道,“安光河今夜有姐姐在,必定是流光溢彩。”

苏乐溪的眼睛扫过那些映着光的首饰,只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花鸢妹妹不是也要同去的,怎么不先打扮自己?”

“我只是个陪衬的,美些丑些都不打紧。姐姐今日盛妆,才叫我好生羡慕,自然先紧着姐姐,”花鸢看了几圈满桌的珠宝,那些都是贵客们随手赏赐的头面。她翘着手指挑着,“选钗还是簪呢……”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好妹妹,你可想替姐姐走这一遭?”苏乐溪的手指很凉。花鸢被她攥着,莫名心惊。

“姐姐此言何意?”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苏乐溪。

苏乐溪放开了她的手,轻咬着唇,犹豫片刻,开口道:“我今日……身子着实有些不适,怕是要爽了贵人们的约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知道妹妹的琴艺出神入化,只是缺了些赏识的机会。你若是愿意,我亲自去跟妈妈说,今夜便让你做回主角。”

花鸢像是没想到这大好的机会竟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发愣了一刻,才连道了声好。

苏乐溪看着她轻轻巧巧端着托盘晃出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只盼自己没有会错意,不会害了这好姑娘。

两日前,苏乐溪正在房间里擦琴调音,发愁在画舫上弹些什么曲子。窗子外突然吹进来一阵冷风,把柳大人的请帖都吹到了地上。她正要起身关窗,那风却直直送来一个人。

她惊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只有蓝齐才会这样不走寻常路。

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却见蓝齐先捡起了地上的请帖,扔回到她桌上,然后急急地握住她的肩,近在咫尺的桃花眼黑得深不见底。她那神情又紧张又阴沉,一时间震得苏乐溪不敢说话。

“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帮我找一套青丝绕去画舫赴宴的丫头的衣服。第二,不要去画舫。”

苏乐溪被她吓到了。她小声问蓝齐要去做什么,蓝齐却答:“不是我想做什么。是那些人要做些什么。”

苏乐溪惶惶地问:“那青丝绕的姐妹们会有危险吗?”

蓝齐压着声音,近似耳语:“我不好说那夜会发生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管不了别人,但看在你的份上,若真出了事,我会尽我所能护你的姐妹们周全。”

她紧接着目光一闪,沉着脸对苏乐溪道:“但你不许去。”

“我不想让你看到那夜的我。”

自那天蓝齐走了之后,苏乐溪想着她的神情,刻刻坐立不安。她既怕负了蓝齐,又怕负了姐妹,自己去当了临阵的逃兵。翻来覆去思量再三,眉头都被她愁出了褶子。

在赴宴前的两个时辰,苏乐溪终于决定还是听蓝齐的话,让了位置给花鸢。

她总是对的。她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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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光河位于祈都的南边,像条玉带一样绕着城中心扭了一圈。

每当夜幕降临,临河的商铺和住户亮起五颜六色的灯,这安光河便像碎了一地的琉璃,折射出五彩斑斓的万家灯火。因着这个特色,安光河也被祈都百姓戏称为“琉璃河”。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琉璃河”上喝酒赏月的。

平日里,安光河上时常飘荡着星星点点的渔家小舟,那是有情致的文人墨客离“琉璃”最近的机会。但是每月都会有那么一个夜晚,所有的船只必须避开安光河,把这一整条月色留给游乐界的鳌头。

这便是远近闻名的琉璃画舫游。

酉时二刻,青丝绕的十几位乐妓跟着怀抱琵琶的花鸢鱼贯而入,在南港登上了这艘张灯结彩的大花船。

这画舫足有二十米高,内里共有两层楼。雕梁画栋、帷幔轻遮,四周敞口的窗户为赏月赏景提供了方便。但今夜月凉,怕吹着贵客,便先用扇叶遮了起来。方便贵人们宴饮谈话的屏风也已经架好,上面画的是星宿山水,和外面的清风明月遥相呼应,好不雅致。

好不有钱。

蓝齐缀在青丝绕娘子们的行尾摸上了船,眼睛一转就把画舫内部打量个遍,酸酸地翻了个白眼。

离开宴尚早,画舫里面的灯笼还没完全点起。她落后两步,无声无息地脱离队伍攀上了未燃烛火的二楼,借着角落里的阴影隐去了身形。

只见她三两下脱掉了苏乐溪为她准备的水青衣裳,随手扔到了一边,露出里面贴身的夜行服。她今天不是来杀人的,至少她希望不是,所以只带了防身用的几把银针和一把银扇,藏在衣袖和胸口。

上船前官兵搜了每个人的身,对此蓝齐有经验得很,没让旁人摸出端倪。

等整理完这身行头,她便把脑袋凑近雕花的围栏往下看,准备给自己找个舒服又方便的位置熬过这次长夜。

看餐品摆设,宴饮该是在一楼。二楼则是用来登高看景和供青丝绕的娘子们休息。此时姑娘们都在楼下摆着器乐,二楼依然空无一人。

乐溪果然听了话没有来,替她的是个在青丝绕见过几面的琵琶手。蓝齐松了口气。

虽说她答应了苏乐溪会保护姑娘们,但她不觉得云墨阁的人出手会轻易伤及无辜。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担心苏乐溪被她的身份吓到,破坏了自己在美人心里的乖巧形象。

作为使暗器的杀手,她一般喜欢守在高处。但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画舫的构造,略带烦躁地咂了下嘴。

楼下那除了显摆一无是处的屏风实在是碍事,角度刚好挡了她的大半视线。

她当即轻巧地翻下楼,沿着画舫摸了一圈。一是去找个合适盯梢的位置,二是先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混上了船。

可疑的人是没见着,毕竟如果云墨阁打算绕过她行刺,必然会选她不认识的人出手。

所以最终她蹭到一个能看见屏风内部情形的隐秘死角,待着不动了。这个角落哪里都好,既离得近,又无障碍阻拦,还挡风,很是方便出手。就是离窗户有些远,逃跑会比较艰难。

逃跑?蓝齐迟钝地想起她好像没这个必要。

她是来待兔的。

这画舫是个再好不过的鸿门宴,如果她要杀林戟业,只会选在今天。她赌那对手和她想的一样。

距离开宴还有三刻,宾客还没到。蓝齐抱着臂,舒舒服服地往墙上一靠,飘忽的视线找不到落点,最后百无聊赖地落在餐桌上。人还没影,她便已经开始猜林戟业会坐上哪个位置。

对蓝齐而言,林戟业的死活不是她最关心的事。她今天的首要任务是揪出潜在暗处的刺杀者,然后顺藤摸瓜探出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在她看来,若能揭发在背后搅弄风云的这只手,便足够报十个林戟业之死的仇。

不过林戟业若死,大虞必然陷入混乱。这是她和追求天下太平的云墨阁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所以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能选择暴露自己,救大将军一命了。

“姓柳的请客,肯定坐上席。赵启志也不知该算主陪还是副宾,不碍我眼就行。林戟业是主宾,八成会坐在柳德青的左边。嗯,这个角度选得好,刚好能看着他的正面。”

她开始推演对手的行动。

“如果是暗杀门出手,这画舫风大不便用暗器,人员太杂不能使毒——当然,凭我的本事,近距离的暗器倒也使得,但绝不是上策。所以我大概率会叫“鬼车”高木流来。他擅使软剑,带一把小小匕首取林戟业的项上人头,想必也不是难事。“

“为了趁乱逃跑,我定会选在船快靠岸时出手。那么我只需要在宴饮过半时开始盯着所有靠近林戟业的人手里有没有兵刃就……嗯?”

她后知后觉,这桌子边好像一共围了五把椅子。

蓝齐弹起身子,眼神顿时警觉起来。燕飞给的消息可没说还会有其他人。那两个意外来客会不会就是这场宴局的变数?

她心念电转,转瞬间对那两人的身份想了十几种猜测。她的心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安光河,忽上忽下地搅得她浮躁,渐渐荡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份犹疑在她听到画舫外传来交谈声时达到了顶峰。

她瞬间缩起身子,把自己绷成了一把满月的弓。她的眼神里浸满了蠢蠢欲动,仿佛只要某根弦一断,她就会像暴起的猎豹一样冲出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而那根弦,现在就踩在门外人的脚下。

她的目光黏上了那只靴子。一步、两步,她看着那只黑靴跨进了门槛,露出了长腿、佩刀、细腰、宽肩……那绝不是三位老臣的身影。

她躲在阴影里,背对着月光。脑子里的弦在看清月辉映照在那张属于林歆的脸时,“啪”地断了。

她凉凉地扯了下嘴角,心却是突然又从水里吊起来了。

整个画舫今夜最危险的人,除了林戟业,恐怕就属她排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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