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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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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继续着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痕迹刻意地遮掩着方才的刀光剑影。

柳德青自知刚才酒后失态说了重话,恐怕进一步得罪了林戟业,但又拉不下脸来赔笑,只得勉强就着赵启志的圆场提着嘴角,随手又干了两杯闷酒。

只见他晃了晃身形,嘴上说着“醉了,醉了”,就一头栽倒在桌上不动了。赵启志睁着醉眼指着他大笑,话却是对林戟业说的:“将军快看,柳大人这是给您磕响头赔罪呐!”

他身边的林歆举杯灌了自己一口酒,借着衣袖遮挡观察了一下林戟业的脸色。

大将军看着虽然还是不怎么高兴,但已经松了拧着的眉头。

林歆略略放心,搁下酒杯,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也醉得有些头晕。

“赵大人醉啦,您这酒量比我们同知好啊,”乔霁没心没肺地跟着赵启志笑,嘴里还不忘提着林歆,想来这才是他海量的三分之一,“他总是不愿意跟我喝,我看改日您二位该单独比比,酒逢知己才千杯少嘛。”

赵启志呵呵笑着,还真多看了两眼林歆,觉得这后生不言不语沉稳得很,颇有些大将风范,不由得在心里留了意。

林戟业闷头喝酒间也明白过来赵启志的好意,便隔着柳德青微微举杯向赵启志示意。赵启志一愣,眼泪都差点给激动下来,忙不迭地满上酒受了这一回礼。

他抹了抹嘴,右手使劲拍了拍还趴在桌上的柳德青,一高兴就开始了啰嗦:“柳大人和林将军就是我大虞的根基,二位若肯同心协力,何愁国不富民不强呐!”

“要我说,将军劳苦功高,但柳大人也不容易。一个国家的钱袋子能那么好管吗?这里面可真真是千头万绪!哎,就说我前阵子要替御林军造兵器,户部批的那叫一个痛快啊,哎呦那账目可真是……”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角落里,蓝齐被烦得掏了掏耳朵,准备换个人盯着养养眼。目光游移间,她突然心头一跳,蓦地皱了皱眉。

这柳德青好像,太安静了些。

那边,赵启志越说越激动,把自己说得是涕泪横流。说到动情处,他还大力推了把柳德青,嘴上嚷嚷着务必要保证军粮供应云云。

下一秒他只觉得手下一空,舌头打了个结,倏地住了口。

窗外雨势骤大,一声闷雷把鸦雀无声的画舫炸了个心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戟业。

他伸手接住向他软软倒来的柳德青,把人翻过来一瞧,竟是七窍流血,早就死了个干净。

赵启志的面色比鬼还白,嚎了一声惨叫,吓得“扑通”跌坐在地上,碰洒了两三个玉杯。

林歆和蓝齐一样,早在赵启志拍柳德青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他的动作已是极快,立刻站起身准备去拿刀,脚下却一踉跄,不得不扶着桌子先稳了稳身形。

对面的乔霁离门最近,他和林歆同时起身,两步接过刀,扔了一把给林歆,自己则回身守住了舱门。

他把自己站成了门板,手里举着腰牌高声喊道:“锦衣卫抓刺客,无关人员不许擅动,违令者与刺客同罪!”

闪电映河,惊变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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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发生的电光火石间,蓝齐的目光只死死锁着林戟业。

林戟业没事。

他怎么会没事?

蓝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窗外的寒冬给冻了个结实。

转瞬之间有无数个念头奔向蓝齐,却哪个也看不分明。

刺客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到底是哪个环节被我看漏了破绽?他的目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柳德青?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柳德青会死,为什么林戟业会没事?

为什么,刺客要在船还有六刻才靠岸的时候,生生把自己困死在这河上的牢笼?

他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说……

“禀……禀大人,二楼、二楼发现一件青丝绕娘子的衣衫!”

轰地一声,先前凝固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上了蓝齐的脑袋。

那是她上船时脱下的衣衫!

蓝齐现在连笑都扯不出来了。她怎么会想到,这身本是用来助她隐匿身形的夜行衣,此刻竟成了她最致命的破绽。

只有刺客才会穿着方便逃走的夜行衣!

“搜!”她恍惚间听见林歆对着呆立的柳府众家丁厉声下令。

身体察觉危险的本能立即接管了她的神志。只瞬息的迟疑,她便乍然蹬着墙壁翻身而起,在空中划了个满月的弧线,直奔被扇叶遮蔽的窗口而去。

她得逃。

不论今夜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杀死了柳德青,现在她就是整个画舫最可疑的人。若是在这里被锦衣卫捉住现行,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守株待兔竟成了瓮中捉鳖,她根本不敢细想这圈套究竟是从何时勒上了她的脖子。

她动作很快。离她最近的窗口已经触手可及。

但绣春刀更快。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劲风。

蓝齐眨眼间身形骤缩。只见她面朝舱内,以倒立的姿势先用左手撑住了窗沿,右手手肘在捅破扇叶的同时顺势摸了根银针捏在指尖。

但她还未及出手,先瞪大了双眼。

一柄寒刃就怼在她的面前,险险错过她的面罩,从下向上挑破了她胸前的衣裳。

蓝齐的视线对上了林歆的脸。她没见识过的杀意正从那双浅褐的眸子里喷薄而出。

她一点不恋战。趁下一刀还没挥上来,她立刻顺着对方的攻势把腰肢向后压了个弯。

没了遮挡的风口倾泻进刺骨的暴雨。蓝齐的身体直直向后翻去,在林歆的刀追近她撑着窗户的手指时蓦地一松,整个人化成一颗雨滴,轻巧地落上了甲板。

她蹲住身子,刚要喘口气,眼前便又是寒光一闪。乔霁竟早就默契地候在甲板,专等着她从天而降。

蓝齐强扭着身体闪过袭击,下一刀却已追至身前。甲板的空间狭小,她避无可避,便干脆反手勾上画舫雕刻出的木质凸起把自己荡了起来,借力蹬向乔霁的胸口。

乔霁被她蹬得猝不及防,竟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绣春刀被卸了力道,只剩白刃上泛着的冷光还在莹莹地唬人。

吊在空中的蓝齐早隔着雨幕看准了乔霁的位置。她手里的银针一闪,带着她的七分力打向了那绣春刀的刀柄。夜色昏暗,乔霁何曾防备过暗器,手里的刀竟应声落地,直直插进了甲板的木缝里。

蓝齐心知,今日自己唯一的幸运是锦衣卫能调动的人手太少,而这也是她唯一的生机。她余光瞥见林大将军已经带人追上了甲板,便当机立断让自己像蚱蜢一样贴上墙壁,接着瞧准时机猛地一跃,和赤手空拳冲上来擒拿的乔霁将将擦身而过,直飞向画舫的最边缘。

看到她稳稳地落在船沿上,乔霁和林戟业俱是一惊。这甲板离河面足有八米高,暴雨夜的河水更是湍急难测。这刺客若是就这样入了水,几乎和自尽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地大步冲向背朝河水迎风而立的蓝齐。他们双双伸长了胳膊,眼见就要碰到她的衣角

只差一步。

在这暴雨如注中,乔霁好像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不带一丝绝望和癫狂。

他的心头忽然一跳,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这不是将死之人的眼睛。这是一双含讽弄嘲、无边悲悯的桃花眼。

蓝齐就这样迎着他的惊惶仰面倒下,在乔霁已经触到她的衣衫时,轻飘飘坠下画舫,彻底消失在了“琉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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