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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见不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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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这边很快收拾好行装。

有了板车后,刁氏跟几个孩子都能省些气力,竹篓背囊全放到车上,若是有谁实在累着,也能被推着走一段。

“今儿算你走运,以后可不敢这么胡来。”

对于刁氏的感慨,沈春行只笑笑,她昨日观察许久,早已识清那驿卒的心性,料到不会被拒绝。

至于要水……

沈春行貌似不经意地瞥眼远处。

几人面带喜色而归。

而方才那位押送官,此刻正站在车队旁默默注视。

流放犯乃是戴罪之身,一般不被剥削便算是难得,可反观眼下,待遇虽然谈不上好,却也没故意苛刻。

这很奇怪。

然昨日在见到领头的那位押送官时,沈春行便没有怀疑过。

面貌行为都能骗得了人,唯独灵魂不行。

于她眼中,世间向来清晰。

那位押送官手上沾过血,脚底却踩着金光,当为坚守底线之人,朝廷既然能派他来,定然不会是简单的押送犯人。

今日要水,一为自家,二为试探。

如今证实心中猜测,她越发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

等到天色完全亮起时,官差们呵斥起上路。

许是要来的井水足够甘甜,又或是察觉到押送官略显宽厚的态度,经历一夜,众人大都开始接受现实。

队伍中的啜泣抱怨声少了许多,脚程自然提上来。

没有谁真是傻子,他们深知拖得越久,对自家越不利,真要拖到入冬后才抵达北边,只怕过去就得冻死。

然而老天爷总是见不惯太平。

就这么赶了三四天路,夜里扎营时突逢暴雨。

山中无瓦遮头,与其干站着淋雨,不如继续往前,众人只好冒雨往下一处驿站赶。

夜色晦暗,雨水打湿面庞,加之散乱的枝丫荆棘,让本就崎岖的道路变得更加难行。

才走出去不到十里,便有好些人摔了跟头。

刚下起雨时,沈春行便将小老四抱到板车上,让其抱着伞坐在竹篓间,好遮挡一番。

此时见知夏与鸣秋二人皆是脸色煞白,走得歪歪斜斜,她当机立断道:“你俩也上去。”

沈鸣秋回头望眼杨一,用手抹了把脸,“我就不用了吧。”

沈春行可不是在问他意见,朝知夏示意眼,一人架起沈鸣秋的一只胳膊,强硬地将人给扔上板车。

在扶着沈知夏坐上去后,沈春行看向杨一,“能撑得住吗?”

男人喉结滚动,只发出低沉的一声回应:“无妨。”

沈春行点点头,又把刁氏扶过来,让她抓着板车边缘借力:“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去前面看看,你们慢点儿走,别急。”

刁氏来不及阻止,协裹着风雨的小姑娘便消失在人群中,她不由使劲拍了把杨一的胳膊,喊着:“快!快跟上她!这疯丫头又犯混!”

那边。

沈春行眯缝着双眸,脚不点地得在人群中穿行。

旁人往前走几步,总要谨慎再谨慎,生怕踩着石头或者水洼,唯独她仿若在白日里般,下脚时没有半分迟疑。

很快,沈春行便赶至队伍前方。

官差见有人冒冒失失跑出来,呵斥了声:“回去!”

沈春行顿住脚步,朝四周望望,举目处皆是丛林,显然离出山还远着。

人难行,车更难行。

再这样耗下去,只怕得病倒一大片。

她敛了敛情绪,哭丧着脸朝一位年长的官差诉苦:“大人啊,这样下去,走到雨停怕是也走不到驿站,反正都是淋雨,索性就站着淋吧。”

一张嫩白的小脸皱成包子状,还是落水的包子。

瞧着委实可怜。

“瞎胡说什么!”

那官差至少有四十,家中小闺女便是如同眼前的女娃娃这般大,见小姑娘冻得瑟瑟发抖,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又和声补了句。

“放心吧,走不了太久,自会有人去寻避雨处。”

两人说话间,有官差翻身上马。

“老张,你带人继续往前,我先去探探路。”

瞄见马背上的人,沈春行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回嗓子眼。

是那位领头的押送官!

她紧紧盯着男人的头顶,只觉黑漆漆的夜空,都没他此刻的运道可怖。

此一去,当是阴阳两隔。

“慢着!”

想到自家这一路还得靠对方庇护,沈春行下意识出言阻拦。

喊完她又后悔了。

只能祈祷自己人微言轻,应是不会被搭理。

岂料对方当真应声停下,调转了马头。

恰好贵人的马车此时行至身后。

沈春行眨眨眼,当即惊慌失措地喊道:“慢着慢着,莫要踩到我的脚!”

马夫闻声满脸诧异。

再没听过如此荒唐的话!谁家马儿能踩着人脚……唔,反正他没见过。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马像是被小姑娘惊到,高高抬起双蹄。

“且住手!”

蔚达面色一沉,误以为是马夫故意为之,忙呵斥出声。

然而等凑近了才发现,事态的发展有些诡异。

那马抬高双蹄,又重重落下,与小姑娘只在咫尺之间。

可她瘦弱的肩头纹丝不动,脑袋依旧是微微上扬,任由雨水冲刷。

反倒是马夫神色仓皇,被摇摆的车厢内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老爷!”

蔚达沉默良久,翻身下马,招呼人来将其牵走。

在此等情境下,马匹极容易受惊,不骑为妙。

“你方才不是叫我?”

沈春行脚下没动,侧过脸,见男人头顶的黑气已然散开,装傻道:“我喊大人做甚?”

蔚达拧眉,又问:“如此惊险之事,你不怕?”

沈春行嘴角下撇,一副要哭不哭的呆滞模样。

“怕啊,我都怕得走不动道了,能请大人将我家人喊过来吗?”

蔚达……

他直觉眼前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就是脾气太坏,爱拿人当傻子耍。

“老张,你送她过去。”

临走前,蔚达鬼事神差地回头望了眼幽深莫测的山林,继而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觉得黑沉沉的夜空,仿佛一朝散开,再没有压得人喘不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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