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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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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时常想:我为什么当初如此排斥蓝灵?难道是如此内敛的我对如此奔放的她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如同弱国时刻担心被强国入侵的畏惧?或者是由于我那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在作怪,认为女人不应该比男人强势?答案其实可以更简单一点:她不符合我心目中关于“理想女孩”的定义。如果“理想女孩”有反义词的话,那就一定是她这个样子。然而我当时越排斥她,反而会被她盯得越紧,仿佛拼命奔跑仍摆脱不了身后紧追不舍的怪兽。

况且,这个“怪兽”旁边还有一个异常讨厌的帮手。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由于这个“帮手”的出现和从中推波助澜,我才下定决心彻底同蓝灵划清界限。

那天在食堂,蓝灵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胳膊,并喝令我“站住”,我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竟可以胆大到去抓一个男生的胳膊。食堂里剩余的吃饭的学生们一下子停了下来,纷纷朝我们这边看来。我又羞又怒,一边躲避众人的目光,一边用力甩她的手,甩了好几下她才放手。我怒道:“你干嘛呀?!”

没想到她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风铃乱颤:“凶什么凶?要杀人啊?”

就像一拳打到了一个软皮球上,我的怒火碰到她的笑声不仅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显得装腔作势,莫名其妙。

“呦!想不到小帅哥居然也会发火啊。”一个留着斜长刘海的女生这时走到了蓝灵旁边,撅着嘴调侃道。她一边吸着左手里的一瓶柠檬汁,同时把右手里的一瓶未开封的柠檬汁递给蓝灵。

蓝灵接过柠檬汁,想都没想便递到了我面前:“你喝吧。光吃米饭太干。”

我当然不会接,但蓝灵这个关心的举动却化解了我胸中的不少怒气。我说了句:“谢谢,不用。”不等她反应便转身准备离开。

“别不识抬举啊,蓝灵看上你那是瞧得起你……”

“住嘴金橙!”蓝灵厉声喝斥住了她的同伴,如同拿着一把利剪“咔嚓”把金橙那异常难听刺耳的话给剪断了。

我刚刚平息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汽油,“呼呼”燃烧起来。我扭头朝她俩看去,感觉眼前都跳动着火星:“谁让你们瞧得起?!”我气得头晕眼花,本想多反驳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别跟她俩一般见识!我愤然转身,心想这次哪怕被拽断胳膊也绝不回头。

“你就不能说话好听点?”我听见蓝灵在后面抱怨金橙。

“我看他对你那冷漠的样子感到很可恨嘛!想不通你看上他哪点了,我看长得一般……”

我加快了步子,只求以后别再遇到她俩。

国庆假期刚过,班主任闫于坤便宣布要调座位。不同于初中时的老师安排座位,高中调座位则完全是学生自己选择。大家都站在教室外面,班主任按照成绩排名一个一个点名,点到的同学便拥有了进去挑座位的权利。成绩好的学生自然选择的机会多,可以挑到前几排中间的好位子。名次越往后排,选择的机会就越少。成绩差的同学只能像在菜市场捡丢弃的菜叶子般捡那些位置靠后或者偏僻的座位。成绩好的得了好位子便顺理成章会好上加好,成绩不好的坐了坏位子便容易自暴自弃所以成绩大多会越发不好,这算不算恶性循环?

不过反过来想,这种调座位的方式也有好处:起码它可以将纸上的排名落到实处,让学生们心里明白自己的名次配得到什么样的位置。这样赤裸裸的竞争让得到好位置的同学居安思危,

明白得继续努力保持成绩以免痛失佳位,也给成绩不好的同学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明白不努力追赶便会永远屈居人后。

第一个进去的是袁妮——一个头发短到平头那种程度的女生。据传言她之所以理这样的发型是因为可以省去大把打理头发的时间,从而能够预习更多的功课。紧接着进去的是王明钊,他坐到了第三排中间挨着右过道的位子,袁妮在他的左前方。我在心里掂量着自己的排名,有点无奈地想很可能不会和王明钊坐同桌了。

“商一铎。”闫于坤继续点着名,不带任何感**彩。但这个名字却在同学间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我也暗自一惊:商一铎的名次还在我后面很多位,怎么一下子窜到第三名了?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商一铎的背景,平时对班主任赋予他的一些特权也司空见惯,甚至下意识为他得到这些特权找一些理应如此的理由。比如他当选班长兼纪律委员那是因为他善于办事人缘良好;他可以不必依靠出入证在上课时间随意出入校门那是因为他是学生会干部;范围缩小到我们寝室,上次全寝室因为乔杉高磊旷课而“连坐”被罚跑步,偏偏商一铎幸免于难,大家也没觉得这是啥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然而这次,连调座位这件学生们最关心认为最公平的事情班主任都要对商一铎格外关照,这让大家颇感心理不平衡。

商一铎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走向教室,他的脚步一点不因为众人的目光和议论而加快或慌乱。他淡定从容的表情跟上次我和王明钊被叫出教室受罚时我从他脸上所看到的表情一模一样。只见他进入教室后走到王明钊旁边笑着拍了一下王明钊的肩膀,王明钊马上站了起来给他让了路。他坐到了王明钊身边的那个位置上,两个人成了同桌。看到这我有些不甘,索性低头不语。

班主任生气地“咳”了一下,大家瞬间失声,一个个如同被割去声带的鸭子般低头缩肩。我抬头看着的班主任那张貌似铁面无私的脸,-心中一阵厌恶。被罚打扫卫生,被罚跑圈我都不曾对他反感,但这次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却一落千丈。我不由想起了军训刚结束后的那个下午。

那天下午我代替王明钊去班主任办公室交寝室值日表,到了后发现闫于坤办公室虚掩着门,里面有说笑声,于是我便在门口站住了,透过门缝看见闫于坤极为热情地笑着给对面一个身穿藏青色薄西服的中年男人递着茶,那男人旁边坐的男孩分明是商一铎。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闫于坤笑,我很惊奇他居然也会笑,而且还能笑得如此灿烂。我仿佛看见千年铁树开了花。

我很不识趣地敲了敲门,敲门声让那个中年男人和商一铎一起朝我看来。我看见了中年男人那张既温和又冷峻的脸,一张表面波澜不惊但又蕴藏着汹涌洪流的脸,一张类似于黄金时段《新闻联播》里那些有头有脸人物的脸。随后我又看到了班主任那张紧锁眉头的严肃的脸,他刚才的笑容一扫而光。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商一铎走过来笑着接过了我手里的值日表,表现得像在家里迎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正想着那天的事情,我旁边忽然坐了一个人,桌子的微颤让我抖了一下。我呆呆地看着坐在我身旁的这个微胖的小女生,又看了看周围,才明白我不知道啥时候已经下意识挑选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就像远行的骆驼依照某种神秘的感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样。

眼前的这个女生削着刺猬状的短发,一坐下来便随便抽了一本书埋头看着。她缩在桌子上的样子还真像是一只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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