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他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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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承泽一张嘴梁斯眠的心就凉了一半，冰冷陌生的眼神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梁斯眠深吸一口气，“公子是哪里人？”
霍承泽的内心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太过相似的脸让他有片刻恍惚，但他很快想起出门前父亲的叮嘱，一边感叹对方技艺精湛，一边心惊他们竟能查到自己的丘州的事情，对于这种拙劣的试探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在下霍承泽，都城人氏，小娘子怕是认错人了。”
“是吗？”
“在下与娘子素昧平生，何曾相识？”
相似的声音，陌生的话语，梁斯眠心酸难忍，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他一时兴起，自己却以为是一辈子。
山上风大，吹动她头上白色绢花，发觉他的眼神落在自己头上，梁斯眠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在为他守丧，他却说不认识自己。
霍承泽被白花晃了眼睛，脑子里乱作一团，崖州这么用心，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去年他怎么没发觉沈少主心思如此深沉，不对，说不定去年沈少主就觉得他身上有利可图，所以才找了这么个人来哄骗他。
难耐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来之前梁斯眠准备了很多话，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夫妻一场，他不会认不出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认。
“公子一表人才，不知成婚了没有？”
作为一个陌生人，问这样的话很失礼，但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计较。霍承泽无法否认对这张脸的熟悉，他有一瞬间想什么都不管，干脆承认自己是谁算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如果崖州心怀不轨，自己的一句话很可能害死所有人。
“尚未成婚。真相已经很明白，他把自己当闲暇时逗乐的优伶，那些让她心动的好都是假的。梁斯眠羞愧得抬不起头，积攒了一年的思念像个笑话，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霍承泽暗暗端详对面人许久，实在太像了。如果没有提前得到提点，他一定会认错，模样身段都一样，就连眉宇之间的神态都十分相似，简直就像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似的。
可那天风急浪高，海水汹涌，掉下去的人不会有活路。他跟着跳下去不过一刻钟就差点再也没法上岸，霍承泽无法想象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相信有人能从那样的绝境中生还。
沈少主躲在角落看了全程，原本想和霍承泽结交的心思淡了许多，眼看梁斯眠心灰意冷，沈少主打断了他们之间本就僵持住的气氛，梁斯眠戴上帷帽，安静地走到沈少主身后，看样子今天到此为止。
霍承泽没想到沈少主会出面，在他看来沈少主应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等人离开后再出现。沈少主不单出现，甚至不打算隐藏他们认识的事实，直白地问她是否看清，若此时霍承泽承认他就是秦少俞，或许他们还有合作的可能，否则一个人品如此不堪的人也没资格成为崖州的盟友。
“霍公子与亡夫长得相似，是我认错了。”梁斯眠轻声说，声音从帷帽后传出来，明明距离很近，却让人觉得十分空灵，仿佛世上已经没有她在意的东西。
“送梁娘子回去。”
霍承泽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不好受，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却还是忍不住为她的难过而难过，如果此时眼前真是她，他一定会什么都不管，带她回家。
两人年纪相仿，沈少主已经是一方势力，可霍承泽还是个没有建树的世家子弟，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他们代表朝中两股势力，表面上亲近，背地里却各有主张。
“你说话办事不如你父亲周到，他为人刚直，行事果断，是朝中少有的实干派。一般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得罪同僚，可他却能长袖善舞，周旋于多方势力。当年陛下继位时险象环生，多亏了你父亲和我姑姑从中斡旋，崖州因此有从龙之功，你觉得崖州和都城是什么关系？”
往事如何霍承泽并不清楚，可他听明白沈少主的意思了，他想说没有崖州就没有都城，自然也没有陛下，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还真像崖州的人。
霍承泽想再为陛下分辩几句，沈少主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实话说，我这趟来除了给陛下送东西，也存了考校都城才俊的心思，崖州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宝物，我总要知道这些东西都落在谁的手上。”
可一路看下来他很失望，这里并不像父亲说得那样是个洞天福地，也不像姑姑说得那样是个试金炉。它肮脏而颓废，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不肯放弃曾经的荣耀，固执得让人生厌。
年节将至，家家户户都在为团圆夜准备，梁斯眠不愿留在这里，苦思了几日去路。她不愿意再麻烦沈家，可博州和丘州都没有她能住的地方，左思右想竟没有能落脚之处。
沈少主提议送她去云州，那边天气晴暖是个修养的好地方，梁斯眠从水里救上来后便落了病根，碰上雨雪天气就浑身冰冷，云州更适合她养病。
梁斯眠思索许久选了应城，沈少主觉得奇怪，这里既不是关隘也不富裕，一般人恐怕都不会多看一眼，她却在地图上一眼看中。
“博州在应城东边，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像在家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爹娘，博州没了爹娘就成了一座会吃人的城，回去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她还没有勇气，只能远远躲开。
以前听说女子出嫁后就没了家。她一直觉得这话不可取，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无处可去，如果不是运气好遇见沈少主，一年前她就已经葬身鱼腹，今天也不会有机会重头来过。
沈少主十分欣慰她愿意换一个活法，大方地许诺会负担她第一年的支出，还会安排一队人负责她的安全。“要是碰上为难的事就给云州写信，他们会帮你。”
临出发前，沈少主特地带她来了锦绣阁。这里出售全都城最好的衣料，还有熟练的师傅能裁出最合身的衣裳。“按照应城和都城的样式做四季衣裳，冬天和春天的这两日赶出来带走，余下的按照季节送过去。”
梁斯眠急忙婉拒他的好意，沈少主让她安心挑布料。“父亲很喜欢你，教了你那么多织染的技法，你自然算是沈家的人，穿得不好丢的是我的脸，我就要走了，临别前送你一份小礼物，不然让父亲知道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我还在孝中，就不穿那么鲜亮的颜色了，劳烦姑娘替我取几匹素一点的料子。”想起沈家主的慈爱，梁斯眠没再拒绝，轻声道。
捧着布料的小娘子没想到少东家居然会带一个寡妇来买东西，诧异得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见少东家没有反对的意思，赶忙去拿今秋刚刚送来的新料子。
“你要是想找霍承泽麻烦，我可以借你几个人。”沈少主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快，一般女子碰见负心人都要难过几天，她却很快就走了出来，仿佛秦少俞真的死了。
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遇人不淑，找他麻烦又能怎么样，只不过让本就不美好的记忆变得更加难堪。“算了，我不想提他。”
裁缝把梁斯眠带到另一间屋子量身，约定三天后把成衣送到沈家别院。出门时撞上另一人，女孩子娇气地叫了起来。
霍承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少主，试着与他攀谈，想套出更多消息。“沈少主也来挑料子？”说着就看见有人从沈少主背后探出手去拿搁在桌上的面纱。
她是沈少主的人。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霍承泽不悦皱眉，和上一次遇见的感受不同，这一次他多了几分抗拒，像是在否认他们之间可能有其他关系。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和沈少主起争执，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弄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
“都城女子都不戴面纱，十几年前丞相就下过令，许我朝女子出入自由，你难道不知道吗？”司嫋嫋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沈少主和他身边的人，她还以为崖州的人都长着三头六臂呢，现在看来也和大家没什么不同。
沈少主挡住想要辩解的梁斯眠，对方明摆着想要寻她的错处，与其说多错多还不如保持沉默。“她不是都城人氏，新近丧夫所以戴着面纱。司姑娘还想问什么，沈某替她回答。”
孤男寡女一起买衣服多半有些什么，司嫋嫋眼神十分轻佻地在两人身上打转笑得很暧昧“少主出门还随身携带知己？”霍承泽浑身紧绷，看沈少主的眼神像在看偷了东西的小贼。
“梁娘子是沈某的朋友，她来都城寻人，沈某顺路送她一程，虽说天下太平，可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司嫋嫋满脸不信，千里迢迢送一个寡妇来都城，哪有这么简单。“那她找到人了吗？”
梁斯眠看向一脸冷漠的霍承泽，淡声道“都城太大，我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也许他根本不在这里。”
秦少俞一年前就死了，她的少年慕艾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葬身汪洋，或许这就是报应，她失去记忆的那三年大概做错了太多，老天爷要惩罚她，不许她有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