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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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波波安领地·投影公共活动房间内。身材瘦弱的少年正坐在角落, 一声不响地摆弄着手中坏掉的通讯器，脚边是一个打开的机械箱；忽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响起，房间门被猛地推开。“那家伙呢？”抱着水桶的控水术师似乎有些暴躁, 踹门的脚尚未放下, 就已开始急切地四下张望。“……如果你是说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伙的话，他正在休息。”机械师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他刚帮两个新人办理了‘入学’, 还要负责将新人的信息分享给其他‘学生’……这会儿正累着呢。”“那传送石呢？”控水术士紧跟着道，“你知道传送石在哪儿吗？”“传送石和传送板都被他收着, 我怎么会知道……”机械师不解抬眸, “到底出什么事了？”“大事。”控水术士说着, 将怀里的水桶重重往地上一放, “你自己看。”机械师依言抬头, 呼吸旋即一顿。只见微微震荡的清水中，一只只眼球般的生物正混在其中，蝌蚪般愉快游弋。“这是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抬头, “好恶心！”“今天从采水设备里取到的水，都是这样的。”控水术士气呼呼地一甩头, “这种情况只会在魇灾出现前才有。可以前也没有哪次像这样，最多只是不干净或者有虫子……”“……你的意思是？”机械师皱了皱眉, 表情逐渐严肃, 控水术士看他一眼, 克制地吐出口气：“这次的魇灾，很可能和以前不一样。要么来得凶, 或者来得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区域才行。”“算了, 不和你说了。我找那家伙去。从昨晚起就没见他影子, 最好别是睡死了。”控水术士说着，抱起水桶就要往外走。少年机械师垂眸看看自己手里的通讯器，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闭了闭眼，紧接着匆匆出声：“那个，不加兔！你先等一下！”“？”被叫到名字的控水术士皱眉回头，一脸不耐，“又怎么了？”“那什么，不好意思，帮不上你的忙。”少年机械师目光飘忽了一下，“要不这样，‘学校’那边，今晚干脆我替你的班吧。你先把供水的事弄好，这个比什么都重要。”“……”控水术士瞟他一眼，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哦，这事啊。”“行，那就麻烦你了。等这波魇灾过去了，我再替你一次。谢谢了啊。”“不、不客气。”少年机械师堆出个笑容，直到目送对方离开房间，方如释重负地收起表情。目光则再次落回了手中的通讯器上。唇角微抿，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另一头。安可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不得不说，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要应付所谓的“课程”还是挺容易的，反正不管什么课，教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哪怕是被叫起来回答问

题或是上黑板做题，也只要区区一句话就能搞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连着一天的课上下来，安可希都快不认识这八个字了。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令安可希难以接受的，是这里令人发指的伙食制度。那些投影们，似乎并没有修建专门的食堂。一日三餐，除了早饭是在宿管阿姨那里领外，其余两餐，全是在教室里解决。魔动人偶假扮的老师会到点将食物用餐车推进教室，像是幼儿园一样，一人发一份。估计是为了合理化在教室里吃晚饭的事，这里的设计者甚至还煞费苦心地融合了晚自习制度。即八节常规课后，便在教室里吃晚餐，吃完直接接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但安可希并不觉得这事合理。她只觉得丧心病狂。不仅如此，这里吃的东西也相当令人生气。中午吃的是一小杯饮料，加几粒炸豆子。豆子姑且不论，就当磨牙的零嘴了——关键是那小杯饮料。安可希一下就尝出，这里面装的是营养液。看量估计是常规装的一半，难喝这点，倒是从未改变。晚上则是用压缩面饼泡出的面糊，分量同样不多，小小一碗，属于能勉强吃饱的程度。或许是为了避免过分难吃引人怀疑，里面还装腔作势地放了两片香料叶子。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依旧是那么难吃，令人熟悉得难吃。安可希人都快给吃蔫儿了，尤其想到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压缩食品和营养液，过上了有菜有肉有点心吃的小日子，结果一转头，又得面对这俩玩意儿，更是气到怨念都快飘出来。尤其是在见到谢熔金吃得津津有味后，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这才得知在其他人的眼里，中午拿到的才不是什么豆子和诡异液体，而是饼干牛奶，晚上则是香喷喷的面条。更是让安可希整个儿僵住——回忆起早上拿的“面包”，她很难不怀疑自己当时吃的，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最离谱的是，安可希观察到，那个被小耳朵指出“气息很怪”的小女孩——也正是上课上得最认真的那个，她的餐点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中午的时候，她吃的是货真价实的巧克力面包。晚上一餐，则是用饭盒装着的便当，打开来的瞬间，安可希分明瞟到了火腿肠……这是什么差别待遇！“哦，你说李想想吗？”坐在前座的谢熔金抬头看了一眼，对此却似毫不意外，“她和我们不一样啊。她是走读生，伙食也是自己从家带的。家里的伙食，总归是比学校要好一点的嘛。”“走读？”安可希微怔，谢熔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对啊，李想想是全班唯一的走读生。不住校的，你忘了。”安可希：“……”这不是忘没忘的问题，而是根本没印象——安可希估摸着，这部分应该也属于精神医师给自己灌输的错误记忆，现在真实的记忆苏醒，

这部分反而被遗忘了。还好，这个时间段，学校里除了人偶老师就只有学生，都还比较好糊弄……安可希默默想着，下意识地又舀了勺糊糊放进嘴里，随即噫了一声，好不容易，才忍住皱起脸的冲动。旁边小耳朵倒是吃得又快又安静，勺子舞得快出残影，这会儿一个碗都已经快空了。听到动静，侧头看了安可希一眼，转手将本子递到她跟前：【好好吃饭。不能饿肚子。】安可希：“……”我倒是想好好吃，问题是这东西它真的不好吃啊。好容易熬完了晚饭，又熬过了晚自习。安可希最后实在没忍住，“放学”回寝室的路上偷偷从绿化带里顺了点爆珠草果，含进嘴里，这才感到舒服了些。“好了。”站在“宿舍楼”门口，安可希微微探头，目光的落处，是李想想背着书包独自离开的身影。隔着金属栅栏做出的“学校大门”，可以清楚地看见，校外宽阔的马路，一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这个虚假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安可希无法确定。她只知道，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多少是有些不正常在身上的。但不管怎样，现在的状况，对她们而言反而有利：疑似波波安领主的李想想离开，负责夜间巡逻的投影则还没来。安可希也没敢耽搁，确认李想想走远之后，当即便扯着小耳朵转身走进了“宿舍楼”，爬了一层楼梯上到“二楼”，径直进入了自己醒来时所在的卧室，旋即便打开书包，叮叮哐哐一阵折腾——线圈本，将用来固定的线圈全部拆开，本子中间的一页会自己裂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压缩形态传送板。橡皮擦，用水泡一会儿后，再反复击打，就会自行裂开。木头构成的内部装置里，赫然藏着块小型的指引符文石。笔盒的机关则更加简单，连续敲击特定位置，就能打开笔盒文锁，只有安可希才能打开，打开后，便能看见放在里面的水晶通讯板。“嘶！”安可希正要伸手去拿，冷不防被木盒上的小刺扎了一下。小耳朵正坐在旁边打哈欠，见状吓了一跳，正要凑上前细看，就见安可希摆了摆手：“没什么，不走运扎到了而已……不重要。”重点是，这样一来，至少最关键的道具，都齐了。安可希望着手里的通讯板，深深呼出口气。*十分钟后。留在教室里做值日的谢熔金气呼呼地冲回了自己宿舍前，冲到寝室门前就是一阵猛拍，声音响彻走廊：“安可希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胆子骗我没胆子开门吗？明明说好帮我做值日，居然一放学就跑，还把我钥匙拿走了！你做不做人啊！你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啊！”伴随着一声惊呼，打开的房门又被砰的关上——隔着门板，隐隐传出一声模糊的尖叫。很快便再无异响。……又十分钟后。“宿舍楼”的走廊灯光，突兀地熄灭了一半。

站在走廊尽头处的机械师少年习惯性地整了整衣服，晃着手电往里走去。寝室内部的光源，也都已经被强制切断了。他在每一间房间外驻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旦发现有说话或者走动声，便立刻出声，要求她们赶紧睡觉——而后在寝室内恢复安静后，方继续往里走去。走到安可希的寝室外时，他的脚步却倏然一顿。房门没关……是有人跑出去了吗？下意识往“楼下”保安人偶所在的位置看了眼，机械师少年抿了抿唇，本能地后退一步。深吸口气，却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刚要对着打开的门缝说话，却忽感颊边一凉，似是有什么掀起了疾风，那风又拍打在自己脸颊上。再下一秒，胸口被巨大力道一把抓住。不容反抗地往里一拽。身材瘦弱的少年连发出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就被一下拽进了门里。——紧跟着，又是砰砰两声。一次是房门再次关上的声音。另一次，却是那少年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整个人几乎是被掼在地上，少年登时被摔得七荤八素，旋即便感到口袋一轻，似是一下被人扒走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又一束惨白光芒，唰地打在脸上，他仓皇抬头，借着手电的余光，总算勉强看清了面前的场景：只见他的左右，各站着一人。左边一头短发，红色的眼睛与咧出的白牙在黑暗中尤为瞩目；右边身材高大，一身肌肉同样白得晃眼，背上一根长矛，在有限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局促。再往前，则是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额前碎发的很长，看不到双眼，手中正倒执着一把黑伞，一下又一下敲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响。……再往上，则又是四个人影。四个女生，正两两埋伏在他左右上方的床铺上，一脸凝重，虎视眈眈。每个人肩上还都扛着把椅子，一副随时都会砸下来的样子。机械师少年：……“好了。都这种时候，废话也就不多说了。”另一头，与藏在床上的安可希交换过视线，幽老师终于缓缓开口，一边说话，一边朝着对方走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接下去的过程，可能会让你不太愉快。尽管如此，还是希望你能尽力配……”“等一下！”话未说完，却听少年急急出声。幽老师动作一顿，站在两边的骁勇法师和贼能打登时眼神一凛；左右上铺，四个女孩手里的椅子也齐刷刷地举起。“……”心知这个时候，浪费一秒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少年连喘气都没敢喘完整，下一瞬就以快把嘴唇秃噜皮的语速开口：“我知道你们是有备而来我这次就是特意换班来找你们的我真没有恶意如果有恶意我就把你们领主有问题的事直接举报给其他人了怎么还会一个人傻乎乎地靠近你们这边啊！”“……”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里顿时陷入微妙的沉

默。顿了一秒，自告奋勇赶来支援的kp偷偷凑近旁边的小耳朵：“你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小耳朵诚实地摇了摇头，将手中椅子又举高了一些。对面床铺上的谢熔金忍不住嗤了一声：“管他说什么呢，都是鬼扯！先把这个收拾了再说！削他！”“等等。”她旁边的安可希却忽然开口，略一沉默，在谢熔金诧异的目光中，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椅子。“诶。”她身体探出些许，“请问，怎么称呼？”“……右手。”少年似是没料到她居然真的搭理自己了，反而顿了一下，方小声开口，“右手螺旋定则。”安可希：……她微微凑近旁边的谢熔金：“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听懂了啊，就安培定则嘛。”谢熔金咕哝，“就是你用手捏住通电的指导线，拇指指向电流方向……”“好的明白了谢谢解答。”安可希飞快与她拉开了距离，再次看向下方，“所以，右手先生。你说知道我们是有备而来……请问，是什么意思？”“……”右手撇了撇嘴，紧张地左右一望，见贼能打没有打他的意思，方小心翼翼坐起了身，“就是，一不小心，发现的……”安可希：“？”“你带的那个机械箱，里面有个通讯器。”右手小声道，“那东西，我仔细看过，很不合理。”“……”安可希眸光微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右手也没浪费这个机会，尽可能地提快了语速：“你带的那个，是个仅限领地内使用的初始版本。只是你们在一些结构上动了手脚，伪装成被能在外部使用的升级版，还特意做成了被摔坏的样子……“正常人外出，怎么也不会带一个这样的通讯器在身上吧？”“……”“是这样吗？”安可希眉毛微动，看上去并未完全相信，“我还以为那个伪装做得很逼真。”右手似是噎了一下，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变得有些微妙：“照常理来说，是很逼真的……但你们用的改良版通讯器，用的应该是我的模板。”安可希：“……诶？”“你们之前带走的相关图纸，也是我的。”右手抿了抿唇，“我自己的作品，总认得出来吧。”安可希：“……”对不起，居然忘了这茬。“原来是右手老师。失敬失敬。”安可希肃然起敬，双手合十，冲着“所以你就判断我是故意被抓的。”她两手叠在床铺的围栏上，微微偏头，“可你对你们精神医师的手段应该很清楚。哪怕我是故意被抓，面对催眠也是逃不了的。”“我知道你们领地也有一个很厉害的精神医师。我觉得……说不定你会用他干些什么。”右手说着，瞟了眼站在面前的幽老师，又逃命般迅速移开视线，打定主意不与他对视。“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而且也不确定你准备的方法是否有效。但不管怎样，我总得来看看。万一这是个机会……我不想错过。“机

会。”安可希眼神微动，沉声开口，“什么机会？”“……”被困在下方的少年看她一眼，嘴唇微动，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拯救其他领主……也拯救我们领主的机会。”*同一时间。李想想穿过最后一个路口，习惯性地和坐在路边晒太阳的阿婆打了声招呼，又往前走了大约百米，才总算站在了自己家的门前。房子是用木头搭成的双层独栋小屋，这会儿已经屋里已经亮起了灯。李想想掏出钥匙，推门而入，笑着开口：“我回来啦！”“放学啦！”正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起了身，“吃过了吗？饿不饿？要不我再给你做点？”“不用了。今天带的便当量很多……”李想想随口说着，放下书包，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今天是小叔叔陪我吗？”“……嗯。”男人却似被她的话语搞得一时有些无措，顿了会儿，才又道，“那我去给你把明天的饭盒准备下，你稍等。”“嗯，麻烦小叔叔了。”李想想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两本本子，煞有介事地坐到了餐桌上，开始做作业。男人遥遥看了眼她本子上大片大片重复的文字，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领主。”他试探地小声开口，“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嗯？”李想想茫然抬头，似是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小叔叔，你说什么？”“我说，我不是什么小叔叔。我是你的符文师。”男人像是怕惊动什么，只敢压低声音说话，“我叫置换反应。这名字还是你取的。你记得吗？”“……？”李想想却只困惑地偏了偏头，忍不住将一手笼在耳边，“小叔叔，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算了。”默了一会儿，男人终是放弃地摇了摇头，转而问道：“明天需要带饮料吗？”“想带！之前二叔叔给我带了瓶椰汁，很好喝！”“好的。那我先给你记上……”男人低头在小本本上记着，又将李想想所有的需求都确认了一遍，这才放下本子。“那我先出去准备食材。你在这里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当然可以啊！”李想想认真写着作业，头也不抬，“叔叔路上小心！”“……”男人似是依旧不太能适应这个称呼，颇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边，又冲着李想想低了低头，方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关上。站在门外的男人轻轻呼出口气，转头看向面前空无一人的步行道，蹙了蹙眉，又试探着抬起一手。随着他的动作，所有被遮盖住的防御符文都倏然亮起，红色的光芒彼此相连，像是无数藏在暗处的眼睛。“魇灾啊……”他想着不久之前得到的情报，眉头拧得更紧，“之前为了建学校，原本的防御被拆了不少……希望剩下的这些能有效果吧。”“不然，这事可真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