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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屡偷生阮浚长坂丧身 心不坚任萌巫峡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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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人道山东入职方,书生胆小虏空长。

遗民似蚁饥难给,侠士如鹰饱易扬。

未见驰车修寝庙,先闻铸印拜侯王。

青齐父老应流涕,何日鸾旗驻路旁。

这世间之人,皆有一颗畏惧之心,此乃趋利避害之本性也。盖因有那畏惧之心,才叫礼法得以施行,奸虑得以收敛。然则人虽畏惧,毕竟事有可以避者,有不可以避者。何谓可避者,何谓不可避者?如若在那兵阵之前,行伍之中,径自弃众抛戈而逃,固然非丈夫所为。然若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却被掳从军者,亦无可厚非。如那管夷吾一时逃之,后来竟佐成霸业,此谓之畏而可避者也。然虽可避之,毕竟偶然为之,不复作此。然又有一等人,既要搏那封候拜将,平日里身居将帅作威作福欺压士卒,待到临阵之时却又贪生怕死独自逃生,弃三军于不顾。此等人侥幸得生,却不以此为耻,自责免将,反倒再三为之,岂知天意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却是自招那不可避之祸也。

且说当时阮浚在建业被张栩杨所擒,却在乱军之中寻了机会跑了,直在林中躲了一夜,等云龙兵马尽数退了,一点人声不闻,方敢出头,再投入褚天剑帐中。褚天剑本就爱他,被他一番花言巧语撇清了败军之罪,事后仍旧向朝廷保举他为建业太守。阮浚死里逃生,只道此番可以安枕无忧。

哪知虚子臣荆州反叛,朝廷调集兵马征讨,却又被褚天剑点起,作前部兵马开到江夏城下。阮浚见了江夏城池坚固,江水滔滔,心中早有三分恐惧,哪管许多,只令兵马蚁附登城。想那江夏兵马本是阮浚两倍,又有长江天险,急切如何能够打下?第一日只白白损折了无数兵马。

阮浚正在帐中烦恼,却听帐外士卒来报,说道擒了一个奸细。阮浚大喜,喝令将那奸细带入审问。却见那人噗通一声跪下,连声大喊,说道自己并非奸细,乃是来投诚的。阮浚哼地一声冷笑,道:“你这厮如何来当面扯谎!你若不是奸细,可有甚么证据!”

那人环顾四周,低声道:“小人此来,委实有紧要情报告知将军。还请将军屏退左右,小人才敢实说。”

阮浚挥手示意众人都到帐外伺候,却问道:“兀那汉子,如今并无杂人。你且与本官说来,是何紧急情报?”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实与将军说,我乃是江夏守将夏翼赦心腹。夏大人本是朝廷积射都尉,如今虽则被迫从贼,其实一片忠心,指望为国效力。见将军兵马来到,是以遣小人来说与将军知道。若是将军应允时,小人便回城去知会夏大人,明日便来送上江夏民簿,开了城门纳降。却是城中多有虚子臣反贼心腹,是以不能明降,只得晚间偷偷开了城门,还要借将军兵马入城镇压。”

阮浚大喜,急忙手书了一封书信,无非说些劝抚言语,令那人再回城中,通报夏翼赦。阮浚一心只想着等夏翼赦来纳降,好兵不血刃立功,是日此日也不上前攻打,只在城外寨中安等。待到晚间,果然城上用绳索缒下一人来,请入军中献上降书与江夏簿册,约定子时开门纳降。

阮浚略略看了,便令将那人好生款待,自家却点起了兵马,都饱食了,伏到江夏城边。未过多时,阮浚听得城中敲起三更来,急令全军戒备。只听得城门响,果然有几个兵士缓缓洞开了东门,又放下吊桥来,在旁守候。阮浚大喜,便令全军向前,都入城中去。

大军方入城中,只见一派寂静,并无丝毫影响,阮浚心疑起来,待要止住后军,退出城去。却听得空中忽地响起一阵哨声,破空急速而来。阮浚心下诧异,呆了半晌,忽然不知谁人惊道:“哨箭,哨箭!二三子速退!”

那人话音未歇,阮浚已见远处城楼上无数羽箭飞来,登时大惊失色,纵马要跑。却不料那阵箭雨来的极密,登时射倒不少军士,官军都是大乱,挤挤挨挨纷乱不住。

阮浚只管鞭打座马,指望挤在乱军之中寻原路出城。却不料又有箭雨从城门密密射来,正不知何时又有一伙射手登上了东门城楼,放箭乱射截断阮浚来路。火光之中照得为首一将分明:身长一丈,眉目俊秀,却是青脸红须,戴一顶万字皂包巾,穿藕色道袍,粉底乌靴,手执一张震天弓,引众乱射。

原来这夏翼赦单名一个扬字,本是上界天满星转世,落在丹阳投胎。面目虽然俊俏,却是天生青面红须,如那灵官一般。后来习得那小养由基庞万春毕生射术,端的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人称百步封喉。那夏翼赦本道自家射术已独步天下,时常目中无人,后来又读那唐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之事,才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将那许多张狂尽数收起,行走江湖遍访名师,却又遭际异人,习得好轻功,又得了薛仁贵所用震天弓。后来投军,因射术惊人而至积射都尉,奈何不服上官,故而逃走入虚子臣府中。虚子臣爱他本事,府中武师以他和高艳明为首,尝谓人曰:“吾有夏、高,如刘备有关、张也。”

当时夏翼赦奉虚子臣之命,星夜赶至江夏,替了原先的太守。定下了诈降之计,将阮浚兵马骗入城中,再四面八方一通齐射,官军登时死伤无数。

阮浚见了那夏翼赦神威凛凛立于城头之上,唬得魂不附体,也不管众军士,打马只顾乱走。那城楼上夏翼赦见阮浚要跑,急忙拉开了震天弓,搭上了透骨箭,觑的亲切,嗖的一箭射去,正中心窝,阮浚登时翻身落马。

当时夏翼赦指挥众人,不多时便把官军赶杀殆尽,一座江夏化为血城,都是密密麻麻插着羽箭的尸首,五千大军不曾走了一个。当下夏翼赦收住了兵马,令众将检点战果,独独不见了阮浚。夏翼赦怒道:“尔等如何这等不仔细?本将军亲自射他落马,如何便不见了?想是杂在哪堆尸首中了罢!”众人又乱哄哄搜寻了一夜,仍是不见阮浚下落,只得罢了。

却原来当时阮浚身穿重甲,又带着掩心铜镜,是以夏翼赦虽然射他落马,其实却不曾身死,竟趁乱摸到水军营边,寻了个时机跳入江水里去了。却喜阮浚自幼在建业江边长大,水性极佳,竟然挣扎上岸。阮浚急急上岸,不敢走大路,只是藏在山野草丛之间,思量觅路去寻褚天剑。

行了未远,却见那月光下映着一座破庙,阮浚饥寒交迫,又兼受了惊恐,却急忙往那破庙而去,指望暂歇一番。探头去看那庙时,但见:

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廊画壁长苍苔,满地花砖生碧草。门前小鬼,折臂膊不显狰狞;殿上判官,无幞头不成礼数。供床上蜘蛛结网,香炉内蝼蚁营窠。狐狸常睡纸炉中,蝙蝠不离神帐里。

阮浚见这庙十分破败,料来无人,却思量往殿中寻些柴草生火烘干了衣服身体。不料忽地后颈一凉,竟被一人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如同擒鸡一般高高举起,笑道:“佛爷寻了你多时,原来却藏在此处!你说,那物事呢?”阮浚大惊,急侧眼看时,却是个大胖和尚,只得叫声苦也。

原来那人正是重乐和尚,当日于石亭听了云龙所说,便飞奔回建业来要寻阮浚讨要宝贝。在要入城之时,却又想到:“徐大官人让我来取这两人,却不叫我来拿这物事。如今建业城中都只道我是日正那厮,是以放我三人而去。我若再回城中,给人撞见认得了,岂不是坏了大事?若是褚天剑更谴兵马,竟又去追得了那两人,我这老脸却何处安放?”当下便下定了决心不管那物事,掉头便往别处去了,岂知今日往江陵拜访友人姜玉函,恰在这破庙之中宿歇,又在此处撞见阮浚。

重乐此时拿住了阮浚,呵呵笑道:“佛爷早就听说你这厮偷拿了日正的宝贝,却一时无空,不暇来取。前番听说你这厮要带兵去打徐大官人,我便想道你这厮若去,必然兵败,岂不是可惜了这件宝贝?是以辛苦赶来,要与人商量个计策拿得你住。却不料计策未动,你倒先撞将上来,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只是不知你不去统领兵马,躲在这草丛里作甚?”

阮浚听重乐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只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心下害怕,只是撇过了头不去看他。重乐见阮浚不理他,怒道:“你这贼驴,如何不回答佛爷问话?正是讨死!”重乐说罢,捏闭了阮浚穴道,扔在地上,自家却绕到远处冷眼看着。良久,重乐和尚见阮浚不理睬他,心下又按耐不住,再快步上前,又问道:“你这厮说是不说?”

阮浚见了,虽然惶恐,肚中却也暗暗好笑,心道:“这贼秃也是个莽夫,倒却是小孩心性,且待我想个甚么法儿来,却骗过了他。”正在那里思量,重乐却又怒道:“你这厮两只贼眼咕噜噜地转些甚么!必然没有甚么好主意,要来骗你佛爷!”阮浚忽觉眼前一黑,早被重乐一掌打晕过去。

重乐打晕了阮浚,却把他扒了个精光,细细检查了一番,哪有甚么宝物?只得自言自语道:“我本意寻这厮来要宝物,却不争打晕了他。这厮也忒可恶,竟不把宝贝带在身上,却如何是好?也罢,且先把他带去襄阳,慢慢再来审问,也正好再去见见徐大官人,赚些酒肉银两。”

重乐和尚拽开脚步,扛起阮浚飞速而去,不多时早到南郡附近长坂。阮浚却悠悠醒转过来,叹道:“唉,好个痴和尚!这等拖延,那人已然要将宝贝带走了!”重乐大惊道:“如何却被人带走了?”

阮浚道:“我早将宝物交到了褚天剑大人手上。你只管带着我乱走,如何能寻觅得到?若是褚天剑大人见我久久不回,说不得便又将这宝贝转赠了他人了!”重乐和尚大惊失色,怒道:“你怎不早说!”阮浚假作吃惊,叹道:“你须也没早问啊!”重乐大急,登时把阮浚丢在道旁,自家翻山越岭一溜烟去了,早没了踪影。

阮浚见重乐去的远了,方自言道:“却果然是个莽和尚。我本意教你带我回到将军处,却丢下我自己一个跑了。也罢,也罢,等我穴道解了,自去寻路归去便是。”原来重乐和尚内力深厚,此时阮浚身上被封穴道尚未解开,行动不得,只得自家一个倒在路旁,却是暗自庆幸急智脱身。

话分两头,且说那张栩杨领了虚子臣诏令,点起军马,出襄阳,投永安而去。却是为了往江陵调兵,是以恰好路过长坂,却见前路一个人孤零零躺倒在那里。早有前部兵马通知了张栩杨,他策马来看,却认得是阮浚。

张栩杨见了阮浚,奇道:“俺只道你这厮躲在江南,如何却直挺挺掉在俺的路前?”阮浚见了张栩杨,只唬的魂不附体,说不出话来。张栩杨正待将这阮浚收监,却又心念一转,道:“按说俺不该趁你孤身一人又被点了穴道之时动手杀你,只是你这厮太过贼滑,在俺手里屡次三番逃了。想来当时便该杀你,今番便取了你性命,亦是让你多活了许多时日,休要怨我!”

阮浚只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道:“张将军,饶了我罢,先前都是无意冒犯啊!臣愿改过从新,投入将军大寨啊!张爷爷饶命则个!”

那方冷听闻此事,急往前军谏道:“此人不会无缘无故躺在此处,显是被人点了穴道,再故意放到我军之前,不知是何用意。且先收押后军,细细查问,不宜当即便杀了。”张栩杨摇头道:“此人正是上天扔于此处给我等犒军的,休要管那许多,只是砍了罢。”

阮浚听了,嘶声惨叫道:“爷爷!祖宗!饶命啊!祖宗,我亲祖宗!不要啊!”张栩杨怒道:“死便死了,如何这等噪聒!”当下抡起混铁狼牙棍,把阮浚脑袋打得稀烂,眼见不活了。可怜阮浚一世油滑,今日命丧长坂。后人有打油诗道:

长坂单枪七往来,救主龙胆前事在。可笑阮浚亦在此,只因鼠胆天灵开。

那张栩杨杀了阮浚,却叫人收拾了尸首,往江陵点齐了军马,投永安而去。大军方至建平,却见一股数十人的兵马飞也似朝这里而来。张栩杨不敢怠慢,急忙提起狼牙棍,催马上前,却见乃是荆州兵马服色。张栩杨急忙拦住喝到:“兀那些个兵士,待往何处逃窜!”

那伙人马见了张栩杨大军雄壮,旗帜齐整,赶忙上前,伏地说道:“敢报扬威将军,白帝城已然失了。”张栩杨大惊,急问:“你等莫不是胆小逃跑,是以编了这等谎话来骗我?”那伙人道:“扬威将军原来不知,那官军里有个使熟铜棍的,好不厉害。太守帅我等前日出战,被他几棍打翻,官军一拥而上,登时破了城池。”

张栩杨见他几个说的诚恳,忙道:“不好,若是白帝城果然已失,长江天险不保。我每且速速行军,务必将官军在巫峡拦下!”登时催开大军,往西急行。恰到巫峡,却见江上密密麻麻,数十艘船队开来,旗号鲜明。张栩杨不看尚可,看了时,勃然大怒,却下令全军抢攻。原来那队官军打得,正是全景明次徒任萌旗号。

且说那里西川郡侯全景明方到成都未久,便受了朝廷飞鹰急诏,下令发兵荆州,剿灭叛逆。全景明急忙点起各路将佐,商议起兵。却有一人奏道:“如今爵爷方到西川,人心未稳。若要大兴刀兵,只怕南蛮有变。依某之见,只需谴一员得力大将,选轻舟劲卒浮江而下,旦日便可至白帝城。岂不闻李太白诗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那虚子臣只道我军征调兵马少来亦需月余,自西川至荆楚又当月余,是以必然不备,可一举下之。既至白帝城,复进军巫峡,扼川楚之喉,届时再以大军缓缓征进,何愁虚子臣不灭?”

全景明看时,认得是谋臣古月氏。原来古月氏乃是西川那里西南夷部落中人,学了些文字兵法,被朝廷征召而来,在成都为官。全景明听了,喜道:“先生所言,正合吾意!”于是便选了二徒弟任萌,带了水师,投长江而去。

那任萌自当时建业反后,便随全景明东去西川赴任,充在手下做个裨将。当时指望将功折过,领兵顺水南下。沿途调集兵马,待到临江地界,已有万余。却听得先哨来报,奏称前两日荆州叛逆突袭永安,守城人马无有防备,已被叛逆夺了白帝城。任萌听了,问道:“除了白帝城,可还有别路可以东下?”那向导说道:“若要沿江而下,白帝城乃是第一个要紧之处,除了此路,再无别路可以出蜀。”任萌怒道:“既是如此,且令全军摆开阵势,随我去打那白帝城!”

那先哨奏道:“不知白帝城中兵马多少,其实不宜强攻。”任萌怒道:“依你说时,且待如何?终不成便停在此处?”当下喝令全部兵马顺水而下,直取白帝城。那白帝城守将欺任萌兵少,便开城交战,却是被任萌仗着武艺高超,一棍打杀,余众见川军神速本就心下惧怯,便即一哄而散。任萌夺了白帝城,便一路追赶败军至此。

那官军只道白帝城有守军,破城后便可以一路顺行。却不料此处还有这一支雄壮兵马,只以为是些许残兵,未做准备,早被张栩杨率军冲到任萌军前。张栩杨指着任萌骂道:“想俺哥哥与俺当年,共扶立你为建业之主。你在城内安睡,我每在城外大小数战,拔寨陷阵,并无半句怨言。你却倒好,通情官军,献下城池。可恨我每何处负你,竟又设下歹毒奸计,要将我二人出卖!”

那任萌也是个直性汉子,当年卖了云龙二人,本就跟耿于怀,听得张栩杨怒骂,登时张口无言,面色通红。张栩杨觑准时机,腾空而起,直跳到任萌船头,舞起狼牙棍来打任萌。任萌本就不是张栩杨对手,见他来势汹汹,更是害怕,只得勉强使熟铜棍来接。

那任萌心下怯了,又心怀愧疚,一杆棍全然不成章法,哪里敌得张栩杨这杆六十八斤狼牙棍?不到二十合,天灵盖上早着,登时脑浆崩裂,瘫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可叹任萌生性莽直,只因当初信了云龙那一番话,受了诸多惊恐,今日又殒命异乡。

那些官军本来依仗任萌勇武,此时却见张栩杨十余合便轻松杀了任萌。这等厉害,谁人不怕?又兼失了主将,全然无些章法,登时大乱。张栩杨挥军赶杀,又夺了白帝城,斩首生擒无数。张栩杨令人将阮浚与任萌尸首一并盛了,再申表奏上襄阳去。却说后来那夏翼赦见张栩杨杀了阮浚,便道他夺了自家功劳,是以两人有隙。看官牢记话头,此处按下不表。

不提这里江上官军两路大败,只说那里云龙又夺了南阳,一面令人深沟坚城防备官军,一面又整点了兵马,预备北上攻打洛阳。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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