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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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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两三朵乌云稀疏飘在空中,月光淡淡透过凉风往下照射而出,隐隐勾勒出她的脸颊轮廓来。

她已经在月光下打了一个半时辰的坐了。

这座破庙似乎是凡人不知为何出资所建,之后又因为旁边的眠烛混乱关系而渐渐失去人气,变得破败荒芜。高高的蒿草横行在院中,细小的飞虫来回在半空中徘徊,她只得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热气,想让自己注意力能够集中一点。

她因长得好看,而被一位“仙家”做为配合修炼的侍女买下,还被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唤作小瑶。说是配合修炼,其实只需在她的主人“仙家”——其实就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打坐时,和其他侍女按照特定的方位站好就行。

没有什么邪恶的“双修”,也没有什么骇人的折磨,她刚被买时还在脑中想了许多恐怖的修炼仪式,结果一个都没有真的发生,反而让她心里有些奇怪的空落。

唉,每日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天天要做的时就是呆站在那六七个时辰,看着主人发出白光、青光、绿光,时间久了脑子自然就会变得怪怪的。谁叫她本来就是个爱幻想可怕事情的小姑娘呢。

譬如说今天,在和主人外出巡游后,她偷偷从主人的行船上跑了出来,来到这处荒野外,只为了模仿主人平日里萃取月光打坐的样子,想要自己也开始修炼之旅。

至于她的主人究竟发现没发现她逃出来这件事,她想是没发现的。不是因为她行迹隐匿得好,也不是因为主人愚钝,事实上主人的五感简直敏锐到她们几个侍女不敢想的地步。她只是觉得,主人根本不会去关心几个没有修为的小侍女去了哪,也不会去主动查看她们有没有在船舱里乖乖听话睡觉。

“所以我要变强,我也要变得像主人她一样强,强到不会在意任何弱者。”

小瑶咬着唇,心里默默想着自己修炼成功后的情景,想着自己御剑翱翔于天空,想着自己踏水飘过河川,想着自己乘风游戏于山峦,摘下一朵最恐怖会吃人的花,随意插于自己鬓角。那时,主人是会夸奖她天赋好,抑或是大怒之下除掉她?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迈出这第一步,不然全部都只是自己的遐想。

于是她默默闭起了眼,再一次尝试集中精神,感受着四周——

“轰”

突然,一股白光蓦地从前方山下扫荡而开,漫过树林,盖过月光,直射入她闭起的眼皮里。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猛然炸起,将四周慢慢而飞的虫子倏地抖开,杂乱干枯的野草霍然震散。

她只觉一股窒息之感撞到胸口,身子便被巨响震得向前一冲,头一歪,差点两腿盘着就倒了地。

“怎么回事!?”

她拿手掌遮盖着眼睛,刺眼的白光却仍旧源源不断地扎进她的眼睛,好像无数根针在同时挤压着她的眼球。

她尖叫了几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针痛感却慢慢从眼睛扩散到了全身,终于在她将近失去意识之时,漫漫白光缓慢消散退下,震响已然消失。她的耳朵虽然还是“嗡嗡”的,但忽然间就已不再感到疼痛。

只是她的嗓子却因为尖叫而变得有些哑了。她有些尴尬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却见四周围迥然变得更加幽暗黑深,这似乎是因为白光刚刺激过她眼睛的关系。

她估摸着白光方向,砸了砸嘴,道:”眠烛传来的吗?主人说的还真是对啊,那地方还真是邪啊,还好没波及得太深,只是把我眼睛弄痛了一下,唉。“

于是,她继续闭上了眼睛。

月光却已被刚刚震响激起的冲击波吹入了云层之后,地上只余一点微微绿火跳动在荒草间。

她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仍旧盘膝继续打着坐,这一次却心中一动,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是不是起效了?”

她又忍不住睁开眼,惊喜地看着自己身上忽然泛起盈盈白光。心里只觉快乐涌出,笑出了声。

“继续继续,勿燥勿骄。”

她清了清嗓子,又闭起眼睛,却仍是止不住冲动,几乎就要唱出歌来。

她好像终于摸到修真门槛啦!

她笑着笑着,又睁开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肌肤,泛白的手好似在散发着莹莹流光,看上去仙气十足,正与主人打坐时一般。

“好,好!”

她忍不住大声道。她心里只觉一股冲动,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站起了身,正想放声大笑,却突然觉得脚上一轻,人就已被风慢飘飘吹到半空中去了!

“这么有效!能飞了!”

她心里一喜,张牙舞爪,在空中兴奋地挥舞着双臂,眼里满是喜悦之色,看着自己越来越白亮的身子。刚想背几句自小学来的酸诗,却发现自己越飞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了起来。

“咳咳。下?下去!着陆!快,下!着!着!!”

慌乱一下取代了惊喜。她整个人飘飘荡荡在空中,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一股恐慌顿时拂过她的心头,她拼命蹬着脚,却怎么也下不了地,人还是在不断上浮。

“怎么了?怎么了?”

她手脚直蹿,但什么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透明,离天空越来越近。黑压压的厚重云朵仿佛就要压到她的身上。到最后她已是不敢动手脚,就怕自己从空中落下摔死。

“这是怎么了吗?难道我练错了吗,难道我以后只能在空中飘飘荡荡像风一样过日子?”

她喃喃自语着,看着地下绿火一闪而过。

绿色鬼火好像都是白骨化成而出的,她突然想到,这破庙里究竟埋着谁呢?

绿火莹莹闪着,身上的白光莹莹流着,直映入她的瞳仁正中。她仿佛能透过幽暗阴森的火光,看到草间埋着的白骨。

“啊。”她轻轻叫了一声,原来那是她自己的枯骨。

…………

夜深人静,月光缓缓照动在粼粼波光之上,船桨轻轻拍动着水面,打出一片片闪着光芒的柔和水花来。

有谁在黑暗里轻轻唱着歌。

“…………来兮。”

歌声轻柔和缓,仿佛不是直接钻入人的耳里,而是温柔地拂过人的耳朵,一点一点透入人的脑海之中。

“…………归来兮。…哎呀!?”

血的味道。

湖水上仿佛流杂着钻石的柔光里忽然出现了一缕暗色。

歌声戛然而止。

…………

碧波荡漾,流水窈窕。

船稳稳行于洛水之上,今天已是从眠烛出来的第二日了。

宋厌秽呆呆地坐在自己的舱室里,对面的床上睡着个半大的小孩,自过来后还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没有醒过。舱室墙上挂着一些不值钱的字画,她已经凑近上前看过好几遍,都是些普通凡人附庸风雅所作。

舱室里的烛火一直在低低燃烧着,蜡油在灯台上堆了半天高,窗外透来的光一直都阴沉暗然,似乎外面一直都是阴天。她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一直坐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有时也会观察下舱室,就这么坐了两天。

她其实因为不放心,所以并未走远,一直在营地周围,所以也一并被带了出来。只是醒来后却也没见过师叔,也没见到过蔺幽文,只是急匆匆跟司空临交谈了两声,对方就又急着去忙别的事了。

她再一次看着墙上画里的松树,这一次窗外的光似乎能照到树的前半截,让整幅画看起来又有些不一样,她缓缓动了动脚,似乎想站起来去仔细看一下松树上的松针。

“砰”

门却一下被撞开,响声让她膝盖一跳,立时止住了脚步。

蔺幽文自门后平步而出,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两只手里捧着一块不规则的金属碎片,脸色发白,眼睛却闪着光芒。

“咦?”

“蔺道友?”

宋厌秽咬着唇,轻声打着招呼道。

“咦?你竟然还没死?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自杀了。”

蔺幽文奇怪地打量着她,满脸古怪,似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翩然挤入狭窄舱室,竖起脚将小桌下的椅子勾出。

“看你的样子不像不想死的样子,这是怎么啦?”

她施施然坐到椅子上,漂亮的眼睛泛着烛火的闪烁,带着确确实实的疑惑,直直盯着宋厌秽的脸看。

宋厌秽攥着衣角,吐出一口气,道:“我做出的承诺,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我说过会以命来换道友帮助,确实也已经试过自…自尽……”

“没死成功?”蔺幽文疑虑道。

“嗯……我、我现在灵力全无,使不出法术,身上又无利器,软剑在乌左使追杀我时就已弄丢,这舱室结构我也不方便……”

蔺幽文了然地点点头,自然而然道:“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必急着死。”

宋厌秽低声道:“为什么?”

蔺幽文道:“因为我没帮你师叔成功拿到最后一盒血醴精粹啊。说好的事没做到,你自然也不用去死。”她撇了撇嘴,“我进来后还以为会看到你吊在半空,舌头都塌在地上,还做好了心理准备呢。还好你还没来得及死。”

宋厌秽咬着嘴唇道:“可是你也确实想帮忙的,我……而且我之前还想杀你……”

蔺幽文无所谓道:“你之前想杀我,但我也借助了你的师叔帮助我对付了辰四使;你说好去死,但那是我帮你们门派忙的前提,现在忙没帮成功,你自然也用不着兑现诺言。你现在没攻击我,我自然也不能攻击你,劝你去死。这和我们门里规矩不符。”

宋厌秽呆呆地望着她,木然的脸上忽然开始轻轻颤动起来,声音古怪地道:“你真是这样想吗?”

蔺幽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不然怎么想?”

宋厌秽紧紧绞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蔺幽文的脸,不想错过一点表情,急切道:“可是你也救过我……”

蔺幽文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仿佛宋厌秽在说什么她听不懂的话一般,道:“那是因为要杀你的人加入了这里的邪教,我过来就是杀邪教人的。”

“可是……”

“我知道你想死,但也不用这样吧。要不然你再试图杀我灭口一次?不然按照门规我不能主动杀你。”蔺幽文满脸恹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有些烦躁道。

宋厌秽呆愣了一会,抿起嘴唇,突然露出一个苦笑,手腕轻轻发抖,道:“我不是想死……我是想死……但我…不想这样……”

蔺幽文站起身,将椅子重新用脚拉回桌子底下,仍旧拿着碎片,慢慢道:“好了,那我先出去了。等下一个能停船的地方会叫醒过来的人下船,没醒的继续送回我们洛山上治疗。你就到时候下船吧。你师叔就呆在原来那块石头,似乎伤很重的样子,到时候一起交给你,你们两个小心一点吧。”

她眼波流动,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两盒血醴精粹够用了吗?”

宋厌秽浑身打了个激灵,似乎乍然醒来一般,总算恢复了些平静,直愣愣看着蔺幽文,轻声道:“应该能有大用。”

蔺幽文笑了笑,点点头,踢开房门,道:“再见啦。”

宋厌秽却紧急从床上站起,奔到门前,颤抖着嘴唇,激动地脸色愈发苍白,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木木道:“你的手,为什么要一直握着碎片?是受伤了吗?要紧吗?”

蔺幽文无所得地轻轻抿了抿嘴,窗外阴暗的日光却正好照拂在她的脸上,映出她闪亮的眼睛:“没事。只不过被那个祭司放出来的紫黑烟团打了一下,进了些奇怪的’异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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