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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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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别过姜姓兄妹,赵幼安摸索着下山,他又来到沉船的江岸边,遇到了几个打捞船停泊在岸边,几名水手在上边歇息。

一个水手恰好下船撒尿,通过询问赵幼安才知道,坠江的人大多都被打捞起来送回长安城了,此刻要想找人就得去户籍司问,这些船是等着天亮后打捞那艘已是残破的宝船用的。

赵幼安默然的站在岸边,看着江中那大半躯体没入水中的宝船残骸,心中思绪万千。

清晨时分赵幼安从江边往通向长安的官道走,走了良久后遇上一辆马车,他掏了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后车夫乐呵呵的挪开货袋,腾出一个位置安顿了这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少年。

这辆马车上载着满满一车香料,这些香料是送往西市的几间酒楼,赶车的老翁看着这个跛腿的少年郎坐在车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出声问道:“少年郎,怎么愁眉苦脸的,有心事?”

“没有。”赵幼安头枕着散发着香味的货袋应道。

“是不是被哪个姑娘伤了心?”老翁笑着挥动手中长鞭赶着马,他斜眼瞥了一眼赵幼安又说道:“这人啊,最怕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赵幼安瞪了一眼健谈的老车夫,然后幽幽的问道:“很明显吗?”

“还不明显吗,丧气劲儿都写在脸上了。”老翁说道。

赵幼安哼哼两句,低头剥开腰间缠着的锦带,腹部的那道刀口已然结痂,暗红色血痂像是个形状狰狞的甲虫一般爬在身上,看来昨日遇到的那对兄妹的万灵散还真是灵丹妙药,这伤口愈合的速度着实让人吃惊。

“长安人吧,大早上在官道上做什么?”健谈的老车夫问道。

“昨日上巳节去江边踏青。”赵幼安随口说道。

“难怪。”老翁点点头后想了想,他看向赵幼安问道:“我听几个漕渠卸货的伙计说昨日游江的宝船炸沉了,京兆府尹和金吾卫都去了,好像就连皇城里的虎贲卫都出动了,昨日你在江岸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赵幼安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还以为那些伙夫诓骗我,还真的炸了啊。”老车夫惊讶道,他嘴角抽搐几下后喃喃道:“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确实是天大的事。”赵幼安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讥笑道,他眼神愈发冰凉,手中的拳头也不禁握紧。

马车一路颠簸,等看到那巍峨连绵的高大城墙后,坐在马车上的赵幼安深吸一口气。

雄城之上阴云遮天蔽日,于昨日的春光灿烂不同,今日的天气像极了赵幼安此刻的心情。抬眼望去,阴云笼罩下的东大门就像是张开大口的凶兽一般,那条看起来宽广且阴暗的门洞中仿佛藏着无数让人恐惧的危险和恶意正在涌动。

东门到这辆马车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今日的入城巡查看来极为严苛,每辆货车都必须卸下货物挨个检查,每个外来人必须拿出通关文牒一一核对。

“奇了怪了。”老车夫嘀咕道,“平日里也没有这般严啊。”

赵幼安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不是说发生天大的事了吗?”

老车夫恍然。

赵幼安看着老车夫等待中焦急的神情,他忽的想起,自己身上是揣着大理寺的腰牌的,他看着东门口那些身披铁甲手持长枪的城防卒,伸了个懒腰跳下车,在老车夫不解的目光中径直朝着城门走去。

“干什么的,滚去排队。”

为首的士兵看着赵幼安厉声吼道。

赵幼安掏出那块篆刻着大理寺三个字的腰牌递了过去。

这守城卒刚想伸手接,瞟到腰牌上的三个,那只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原本肃穆的脸上顷刻间堆砌笑来,就听他声音也极其温柔的说道:“原来是大理寺的上差,兄弟鲁莽了,还请上差见谅。”说着侧开身子让行。

“那辆马车与我一同来的。”赵幼安指了指来时乘坐的货车,刚准备编个由头解释一番,就听着军卒说道:“我懂,我懂。”

军卒一摆手,跑出去两个军卒安排一脸惶恐的老车夫的马车率先入城。

进了城的赵幼安回头看看,笑出了声。

他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腰牌。

沾衣坊内,赵更古杵着烟杆坐在自家门槛一个劲猛嘬旱烟,满眼血丝疲惫不堪。

一旁站着吴安,他看着仿佛老了十岁的赵头,嘴角扯了扯想说些什么,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你说,我怎么给婉儿的老爹解释。”良久后赵更古幽幽的问道。

“怎么说。”吴安挠挠头一并坐在了门槛,他叹了一口后说道:“我昨日去婉儿爹爹的镖局去看了,幼安老丈去岭南走镖了,来回得个把月,暂时还不担心他来闹。”

“可人总归是要回来的,老朱回来让怎么交代,好端端人出去游春,怎么就赶上那破船爆炸沉江了呢?”赵更古口中滤出大片浓烟后怒骂道。

“来之前我去户籍司又看了一边,那些捞上来待认领的尸体中没有幼安和婉儿。”吴安说着看向赵更古疑惑道:“你说这两个孩子会不会......”

赵更古低头红着眼沉默良久,他发现手中烟杆中的烟丝已然燃尽,他刚要伸手去拿烟袋,就听见巷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槛上的两人急忙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深青色长袍的高大汉子急急的来到两人面前,他看见门口杵着的两人开口就问道:“这里是赵幼安的家吗?”

赵更古不解点点头,吴安见状急忙问道:“你是何人,难道有幼安的消息了?”

这高大汉子一听吴安这话,那张憨厚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沮丧的说道:“我叫翟秀,和幼安是大理寺的同僚,听说昨日的事,想到幼安是去河岸游春,今晨见幼安不来当差,就寻到这里看看,果不其然,看来我的幼安小兄弟遭此劫难啦。”

赵更古一听来人身份,又见他这般悲戚神色,连忙招呼道:“唉,说来也是奇怪,幼安至今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你是何人?”翟秀抬头看着赵更古问道。

“我是幼安老父。”赵更古起身拽起翟秀后说道。

“唉。”翟秀望向两鬓斑白的赵更古一声叹息。

就在赵更古三人一脸愁苦之际,入城的赵幼安刚到沾衣坊自家小巷口,巷口那棵老槐树下不出意外坐着那个磨刀人,只不过他没有往日的那种爽朗笑容,由于和陈老汉因为纳福刀丢失的纠纷,他的出城文牒被长安县衙收去,这个四处流荡的磨刀人就像是被拴住了脚一般,被告知在陈老汉丢刀一事水落石出之前,那里也不能去。

磨刀人冷冷的瞟了一眼跛腿的少年,想起自己的文碟就是这小子那巡役老爹收的,冲着赵幼安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赵幼安冷冷的回了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磨刀人有些惊讶,这小子平日里可没这么大脾气。

“小跛子。”

赵幼安刚要走就撞上一手拎着一个鲜红猪头,一手拿着刮刀的胡满月,这魁梧的年轻人一脸轻蔑的看着赵幼安,手中的猪头还滴着鲜红的血。

眼见被挡住去路,赵幼安错开身子,示意胡满月先走。

胡满月看着让步,一脸洋洋得意的迈开步子,他在赵幼安身后丢下一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胡满月走到老槐树下的一条水渠边,按着那猪头就开始卖力刮毛。

磨刀人看着这一幕一乐,嘴角憋笑。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只见赵幼安停住脚步,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际,然后开始挽袖子,这时磨刀人才注意到,这少年衣袍上沾着大片血渍,他腰间那条缠着的暗红色锦带尤为醒目。

赵幼安返身大步迈向胡满月,等这个全神贯注刮猪毛的家伙听到脚步侧头看时,突然眼前一黑。

赵幼安一脚将胡满月踹入沟渠。

磨刀人瞠目结舌,赵幼安正是用那条跛腿踹的。

胡满月整个身子陷入水渠,他一脸戾气的挣扎着起身,嘴里叫骂着要还手时,赵幼安一把扯住他的发髻,快速拾起地上的刮刀,猛地抬腿又是一脚。

咣当一声,胡满月又栽倒在水渠中。

他大吼一声捏紧双拳,突然发现脖颈处抵着那把刮猪毛的刮刀。

抬头看去,迎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赵幼安眼中闪烁着摄人的寒芒,犹如一柄尖刃让他立即闭嘴。

胡满月吃吃的说道:“就算你老爹是官府的人,杀人也要偿命。”

赵幼安俯身凑到这个原本极其嚣张的家伙耳边,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惹我,就把你变成这需要刮毛的猪头。”

胡满月吓得不敢说话,小鸡啄米一般快速点头。

赵幼安丢下刮刀,心满意足的离开。

刚回到家,他的身影出现在赵更古三人面前,翟秀上前一把抱着他,嘴里嘀咕道:“你小子,你小子,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喂鱼了。”

“翟大哥。”

赵幼安拍了拍这个大汉的肩膀,看向在他身后的赵更古。

赵更古老泪纵横。

“婉儿呢?”良久后赵更古问道。

赵幼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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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翟秀带着赵幼安和赵更古吴安去西市酒楼吃了一顿饭,他走时告诉赵幼安这几日可以好好歇息养伤,他在此期间会住在大理寺,直到赵幼安回来当差。

之后赵幼安去收敛昨日沉江尸体的户籍司找了很久,确实没有朱婉儿的尸体。

出了户籍司,赵幼安走在长街,身侧两排垂柳绿意正盛迎风而舞。

不远处青楼传来幽幽琴声。

弦音惓惓,哀婉低沉。

清风一起,几多柳絮翩然落在赵幼安身上,宛如霜雪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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