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月落长安云归阙 >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月落长安云归阙!

当夜里,安远侯府内炸了锅,秦营将的死牵扯良多,但不管怎么说,人是死在她府里的,安远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会突然自行了断,不过幸好还剩下一人。

安远侯连夜提审了芙蕖,一边着急忙慌地上报周帝。宇文懿却比周帝先一步到了,且还是同赫连欢一起来的,这说起来就复杂了。

原来宇文懿今日白天就收到了秦营将的信,说他之前是假意投诚,北城府之事全然是他一手安排。宇文懿怎么会信?他立马命人去把秦营将找回来,却让他知道了另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一个酒楼的掌柜说,曾看到秦营将与一红衣女子见了面,这女子不用问,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再想到秦营将送来的信,立即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时间去找了赫连欢,赫连欢当然完全不知道这些事,但宇文懿却不信她,二人正争执着,忽然看到宇文懿身边的暗卫走来,向他禀报了安远侯府的事,这下子两人都懵了,就一道赶来安远侯府上。二人刚走进府门,便瞧见院落通天的火光里,静静地跪着一素衣女子,正是芙蕖。

“侯爷,这是我们将军的认罪书,北城府之事,尽数交代在其中了。还有,也是我们将军把我从府衙大牢里救出来的,侯爷若是不信,也可细问当夜当值的巡卫。”芙蕖将秦营将生前准备好的东西呈送过去,她神色平静。

安远侯见到宇文懿,连忙上前行礼,然后简单交代了如今的情况。宇文懿坐在方才安远侯的位置上,将目光锁在芙蕖身上,他自然也认得这女子,当初他并不信芙蕖的说辞,所以才费劲找到那二人。

但芙蕖此番又给了他一个更为可信的说法,她不知道的事,做不到的事,秦营将都知道,也都做得到,如今人也自尽了,让他不得不信。

但,他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想好了再答。此番你也只是受人所迫,只要你从实所答,本王会酌情宽恕。”

芙蕖看了一眼四周,皆是手握长剑的军士。一片火光之中,赫连欢看到她忽然笑了笑,下一刻便见她突然起身,毫无征兆地撞到了那一个府卫的刀刃上,美目中还透着火光的辉芒,却在下一瞬,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赫连欢离得最近,她急忙跑过去,但心知已经太迟了。芙蕖望着她,轻轻动了动唇,她依稀看出,她在说:“保护好他……”

至此,北城府案最后的知情人都已经不在了……其实,秦营将临死前交代了她,只要把所有事都推在他身上就行,芙蕖本不用死的,但她却还是选了与秦营将相同的一条路,他们都死了,他们的主公才会真正地安然无恙,这件事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赫连欢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怀里这女子比她勇敢多了。甚至她好羡慕她,能为他义无反顾地踏上黄泉,她却连为那人说一句好话的资格都没有。

宇文懿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他苦苦追求所谓真相,竟是错的吗?他的执着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却是搭上了更多的无辜之人,他突然就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周帝来时,事情已经完全无法挽回,他看出赫连欢与宇文懿这二人的情绪都不对,只当他们没遇见这种场面,是被吓坏了,便吩咐他们回去。

宇文懿临走前,将秦营将的手书交给了周帝。正如芙蕖所言,周帝审了府衙的巡卫,确实当夜那人是秦营将,然后又看了秦营将的认罪书,这才明了北城府之案的原委,但还不只是救灾银和粮草的事,秦营将还交代了碧玉山私售矿石的事,还有那无辜枉死的一支军队,君王之怒,雷霆万钧。

他目光阴沉地望向安远侯,他突然对秦营将的死耿耿于怀,这么重要的证人,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安远侯府?

再想到白月泽在北城府的事,不禁想到这会不会是安远侯的吩咐,然后不等他细问就赶紧灭了口?又想到府衙防卫严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钻了空子,说不定也是……周帝一瞬间就思虑出这许多,但眼下并无确凿,他只能将这些怀疑都藏在心里。

最后的结果是,白月泽革除职务,流放朔远府,此生不得入京。苏临安虽被人诬陷,但有不察之罪,革职为白衣,永世不得入仕。

查清了北城府雪灾的案子,周帝顺带着把商城遇刺的事也查了,商城中史意图行刺长安王与云阳郡主,证据确凿,斩刑。

而令周帝惊讶的是,商城中史的目标竟然是赫连欢,而幕后指使者是昭毅伯,于是便派人去北城府拿人。

白月泽与苏临安原本是大罪,但由于有人证物证,最终却没有判死罪,倒是那商城中史,罪责最重。至于定北侯,全然不知此事,周帝非但未治罪,反而发了赏赐,安慰定北侯无辜蒙冤。

一桩事务总算是了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帝是借着这次的事,进行自己的布局。此番之后,北城府没有驻军,没有政官,可以说是定北侯一人独尊。

此外,白月泽的事势必连累安远侯,故而周帝也放了话,人犯未经审问便死在安远侯手中,处事不当,停职三月,闭门思过。

也就是变相地收了安远侯的兵权,三月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在这瞬息万变的朝堂,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有什么变化。眼下,众人都在等,等周帝将拱卫京城的重任交给谁。

定北侯府。

“郡主,外面都已尘埃落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染儿问道。

赫连欢躺在长椅上,懒懒地不想动。她怎么都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是不是当初她真的不该告知秦营将?秦营将与那女子的死,认真说来与她脱不了干系,她现在一闭眼,都是那女子临死前,慢慢失去光彩的眼睛。

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够强大,今后这些事还会有。如果她足够强,就不需要借助秦营将的,也就不会发生这些……

一味沉浸过去是没用的,她得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任何想保护的人。忽然间,她睁开眼,“染儿,我得争一争。”

染儿怔了怔,压低声音道:“郡主的意思是,安远侯手中的护卫军?”

赫连欢点了点头,轻叹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如此一来,我既能多一份倚仗,又能断了皇后一臂。”

提起周后,赫连欢更觉得百感交集。她刚出生就被周帝周后收为义女,幼时是周后亲自带大的,只知道定北侯是她的生父,但却从未见过生母,只有周后照料她,在心里早已将周后当做母亲。

但时移世易,周后教养她,却也利用她,让她做了许多违心事。她渐渐觉得心寒,便说要回北城府,周后说她要走可以,但她弟弟必须留在宫里。

那年她十六岁,在桃花树下枯坐了一夜,决定回北城府。若不走,永远都只能是周后的棋子,她要回北城府,要变得强大,才能有机会接弟弟回来,虽然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没怎么见过弟弟,但那是她在宫中唯一的寄托了……

如今,北城府固若金汤,边城十万军士,让她终于有底气回来,有了与周后谈条件的资本。周帝也给她指了明路,辅佐宇文懿。

只要她完成了周帝的交代,便能挣来一族的安稳,也能挣来自己的解脱。尤其是,她的胞弟还在等人接他回家。

“那郡主,打算怎么做?”赫连欢坐了起来,面上是罕见的严肃:“放眼如今朝堂,除了安远侯,陛下谁都不信。丞相一族皆位居高位,是利也是弊。

朝中清流之辈根基不稳,在政事上或许颇有助力,但领兵之事,他不会放心交给他们。再说朝中武将,虽有陈忠、李安两位将军,但他们守着东西大营,再把京城护卫军的兵权交给他们,绝对不妥,保不齐这两位将军一商量,直接反了都说不定。”

说及此,染儿忽然道:“不会吧?这两位将军世代忠良,应当不至于。”赫连欢却摇了摇头,“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有了权力什么都不一样了。再者说,就算他们自己没那个心思,万一被人挑唆利用,也是一桩麻烦事。”

染儿点了点头,顺势问道:“那郡主认为,陛下会把这事交给谁呢?”

“我猜,陛下现如今也在头疼呢。听丞相府的下人说,陛下似乎想来个比试,谁通过了考校便命他统领护卫军。”

染儿明显一惊:“陛下这是要培植自己的亲信了?”

“不错。能者居之,倒是拉拢人心的好法子。不过这护卫军,我也很感兴趣。”染儿点了点头,“郡主原来是做着这个打算。只是,大臣们会答应吗?尤其是皇后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就算手中暂时没人,也一定会千方百计要把这事揽下来,不是还有二皇子吗?”

赫连欢闭着双目,“是啊,所以说我们得做点什么,这样等着自然是不成的。”

“郡主,你有什么打算?”染儿问道。赫连欢不答,忽然问起另一件事:“我记得,怀王妃回来了,还给各府下了拜帖,请人去校场,赛马比箭。”

“是有这么回事。尤其请了各家的好男儿。依我看来,怀王妃这次回来是为着那位小郡主。”赫连欢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只想着自己的计划了,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你是说,怀王妃想为宇文媛觅一位好郎君?”“怕是有这个意思,否则若是寻常相聚,怎会选在校场?这明摆着是看哪个男儿有本事。”

赫连欢顿了顿,忽然笑道:“哎呀,这说不定要坏了人家姻缘呢?真是罪过了。”听她这样说,染儿更好奇了,忙问道:“郡主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赫连欢摇摇头,“你且到那日看着便好。”说起姻缘,染儿想到一事,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

赫连欢睁眼,便瞧见她如此神情,便调笑着问道:“呦,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染儿也想找个如意郎君了?”

染儿叹了口气,慢慢蹲下来,认真地望着她,“郡主,你当真要嫁给长安王?”

赫连欢一顿,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无言。二人静默了良久,赫连欢轻笑道:“怎么,长安王不好吗?”

“不是,长安王很好,只是,他非郡主心里那人。”赫连欢闻言,收敛了笑意,低头摩挲着那躺椅的棱角,只觉得指尖冰凉一片,忽然想起他劫持了长安王的事,淡淡道:“可惜吾心之所向,实非良人。”

她说罢起身,朝书房而去,“染儿进来帮我磨墨吧,怀王妃盛情,我自当欣然而往。还有,一会给礼部尚书家的姑娘送一封信……”

长安王府。

宇文懿当日回去便病了,也并非仅仅因为北城府的案子,还因为另外一件事。他几次三番去求父皇放了隐日,却都无果而终,周帝说什么都不再相信隐日,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接替他的位置。

那日周帝将宫廷禁军羽林卫给了他,却还是没能抓住大梁细作。但周帝并未怪罪,也没有收回他的禁军令,反而又派了自己的禁卫守着王府,担心他的安危,便叮嘱禁卫守好王府,长安王出门更要一刻不离身地跟着。

宇文懿被禁卫守着,处处不得自在,便也没了出府的心思,又忧心着种种杂事,心中郁郁难解,便真的病了。直到怀王妃来送请柬,长安王府的大门才开了。

宇文懿这才知道,北城府的案子竟然已经盖棺定论了。“你说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何无人告知本王?”

宇文懿一身雪白裘衣,他原握在榻上,听到来人的话,便着急得要撑着坐起来。前来禀报的,是这支禁军的首领,他一边上前扶着宇文懿,一边回道,“陛下和郡主都吩咐了,让王爷好好歇息,故而外头的案子,便没有惊扰王爷。”

宇文懿用力挣开那首领,凭着自己勉力站好。

“郡主?!我长安王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你们究竟是本王的禁卫,还是定北侯府的禁卫!咳咳……”他一时气血攻心,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榻沿。

“若非今日怀王妃送信来,告知本王北城府事已了,让本王赴宴同欢,你们打算瞒到何时?”“王爷赎罪,卑职……”

“罢了,你们说到底都是父皇的人,本王用不起。你回去吧,去回父皇,本王谁都信不过,只信隐日,让他回来,否则就任我一个人在这府里自生自灭罢了。”

那人惊呆了,“王爷……”

“走,本王不想看见你们,马上走。”他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一个人出了房门。

迎面吹来的风,透着丝丝凉意。宇文懿不禁打了个颤,手指冰凉得像是冬日里寒霜。

从方才的逼问中,宇文懿终于知道,赫连欢究竟是怎么破的局,一个秦营将,死无对证,身上又确实有梁兵士的印记,果然是最好的替死鬼,可这个人,是他费尽心思救下来的。自从知道赫连欢与秦营将见过面,他就断定了此事与赫连欢所为了。

“赫连欢……”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我原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如今看来,还真是我看错了人……”

宇文懿来到府门口,府中下人连忙迎了上来,“王爷可要出门?奴这便为王爷备马车。”只是宇文懿却摆了摆手,事已至此,他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不必了,本王自己走走。”他面色苍白,脚步不稳,那人哪敢让他就这么出门?便道:“王爷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这倒春寒也是难耐得很。”

他对上那双担忧的目光,淡淡一笑,从来都不会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在所有人眼里,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只要他能活着就好,可是如此活着,形同废人,又有何意义?

尘埃落定,所有事都已成定局,就如同秦营将的死,他自己的死。他救不得自己,也救不得别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