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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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俩人几乎无话，脚步也无比缓慢。
许怀插着兜，走在前面，脚下踢着石子，从路灯的光里，走入黑暗，再从下一个光亮里钻出。
许念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跟着。他看见从光里出来的许怀的影子，尽是碎片，他想一片一片拾起，给他拼回去，可是许怀自顾自地走，丝毫不顾身后一脸担忧，凝望他的许念。
他赶超两步，追上许怀，说：“你知道雪化了以后是什么吗？”
许怀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春天呗。老段子了。”
许念并没有感到讶异，他轻轻点头：“嗯，春天已经来了，希望就来了，没什么过不去的。”笨拙地安慰着。
许怀嘟囔着重复了一下许念的话，顿了顿，又说：“可是，雪化后，会踩一脚泥，不是么。”
他没想过许怀会这样解读这句话，愣在原地，迈不出脚步。
许怀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时，又一脸笑意地朝他说：“嗨呦～鞋脏了洗洗就好了呗，多大点事儿，我都走冷了，打车吧。”
许念看着他那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再次变成碎片，散落一地。
有那么一刻，他想去扶起这张脸，扶起他破碎的笑意。
可他没有，他没有资格替他决定什么，也没有能力为他排解心中忧苦，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人的忧苦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难关，能让一个人，频繁地切换两幅面孔，两幅心境。
苦苦挣扎，又丝毫没有能逃脱的迹象。
他大抵是不信任我的。许念想着。
或许，许怀和许念一样，都是不愿意把自己交代给谁的人。
他们都有各自的壳，只有自己能碰。
……
许怀不想写作业，一个字都写不进去。
回家后就打开电视，坐在他习惯坐的地毯上，倚靠着沙发。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吵吵嚷嚷的，只有这样的时刻，他才觉得空旷的家里，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他想起过往的每一年春节，是每一年。几乎都是他一个人，看着春晚莺莺燕燕的歌舞，和不怎么好笑的小品，上演且歌颂着阖家团圆。
看着广告里穿着红色，一起贴对联，一起吃团圆饭的老少男女，笑颜如花般灿烂。
前几年叛逆期的时候，看见这样的画面，都会发脾气，现在好多了，有时候嘲笑自己幼稚，还好心智够坚强，否则长成愤世嫉俗的疯子，可就麻烦了。
时钟“滴答滴答”地缓慢奔跑，他独坐着，反复看着今天更新了一集的综艺，看到好笑处，也能跟着干笑两声，看到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也就变得麻木无感了。
许怀觉得胃里一空，又到了饿的时间，他不想去弄吃的，他空着的身体不想做任何事。此时微信亮起。
n「饿不饿。」
大慈大悲「还行。」
n「我饿了，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大慈大悲「祖宗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n「11点半。」
大慈大悲「您觉得附近还能有餐馆营业吗……」
n「那你开门，我煮水饺吃。」
大慈大悲「哈？？？？？？」
许怀回复完，一脸疑惑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腾起身子小跑到门口，叩开了电子门锁。
赫然看见许念靠在门边，手里的手机亮着，停留在他俩的对话框里。
许念没说话，也没顾及许怀满身的问号，像回自己家一样，钻进屋，在鞋柜里翻出他穿过的拖鞋。
一言不发地钻进厨房，洗手、烧水、调蘸水、煮水饺。
“玉米肉和牛肉的你吃哪种？”许念问。
“玉……玉米肉的就行。”
“好。坐那儿等着。”
许怀还是不可置信地悄悄走近许念身边，问他：
“不是，您老这是又抽啥邪风，半夜跑来就为了吃顿饺子？？”
许念：“饿了。”
许怀：“饿了你家没饭啊。”
许念：“我妈睡了，怕吵醒她。”
许怀：“那万一我也睡了呢？”
许念：“那也得起来吃，不能饿着肚子睡。”
许怀：“？？？？你有毛病吧……”
几句对话，给许怀弄笑了，许念听见笑意，才转过头看了一眼许怀，甭管是因为啥笑的，反正是笑了，他就没白来。
吃完水饺，许怀觉得身子都暖和了。
许念这一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许怀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半瘫着抚摸着肚皮，脸上也稍许粉嫩了些，不似刚放学的时候，心事重重，一丝血色都没有。
“你就不好奇，我今天为啥不高兴。”许怀说。
“你不想说，不好奇。”许念吃东西慢，闷着头细嚼慢咽。
“也没有不高兴，还挺高兴的，见到了想见的人。”许怀因为吃饱的缘故，突然就有了倾诉欲，但话到嘴边，又后悔了。那是他的秘密，说出来就不再是秘密了。
“谁。”许念确实被勾起了好奇。
“嗨！你也不认识，我都不认识，管他爱谁谁吧。”
许念吃完碗里最后一只水饺，擦干净嘴巴，收拾起碗筷，一丝不苟地刷起碗，没两分钟就连厨房和餐桌，都打扫干净了。
他看了一眼回到沙发上仰着地许怀，自己朝门口走去。
“吃饱就走，你是狗啊。”许怀冲他嚷嚷着。
“有精神开玩笑，说明暂时死不了，我回家了。”许念一边换鞋一边回答他的话。
许怀起身，走到许念身边，用手拦了一下门：“所以，你大半夜来我家，不只是为了吃那几个饺子吧……”
许怀不是傻子，他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许念楞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随后又说：“就想看看你今晚那么丧气，会不会死家里，我好来给你收尸。”
“许念你他吗嘴可真硬……”
“你也没好哪去。”
“噗嗤”俩人都笑出了声。
许怀：“能不能不走了今晚。”
许念：“不敢，我怕你心绪不稳定，半夜再给我杀了，走了。”
说着随手关上了门，独留许怀在门里，发着呆。
……
许怀早就习惯了许君山放他鸽子，说好的一周回来，周末了一直也没有动静，于是他难得地拨通许君山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秘书小王姐姐，温柔恬静，除了有点儿像机器人，做事说话一丝不苟，他还挺喜欢这个姐姐的，许君山不在国内的时候，他经常拜托小王，对许怀颇为照顾。
就是吧……这位姐姐一直客客气气的，对许怀也像对领导一样官方，少了那么一点儿人情味。
“喂，您好，小怀吗，我是秘书小王，老板还在开会，晚点我会通知老板给您回复，可以吗。”小王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官腔官调。
“啊姐，没事，我就问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他忙他的，甭跟他说了。”许怀猜得八九不离十，估计周末肯定回不来了，但他没说周一要开家长会的事，说了也白说。
“好的小怀，老板这几天都很忙，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直接联系我，我来帮您处理。”
许怀跟着客气几句，挂断电话后，想：你能来帮我处理个屁，能来开家会啊，废话连篇。
每逢家长会，都是许怀最烦的时候，因为他爸常年不在家，所以学校组织的家长会，许君山基本都没参加过。
就像别人都有家长接送，他没有，别人家长都积极参加家长会，他没有。年底家长和学生一起参加的年度总结大会，别人身边都有父母陪着，他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山人海的场合，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旁观着。
小时候有几次，是他求钟实他爸，装成许君山给自己开家长会，整露馅儿过，就不再敢麻烦人家。
许君山心大，不然也不能养出同样心大的儿子。许怀但凡心眼儿小点，窄点，都活不成现在这样光风霁月的优秀模样。
他爸就认为家长会是最没用的活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孩子打架违纪早恋，学校有义务通知家长，无非就是回去自行教育教育，再不济开除领走。
那学习上的事，家长要是个个都有能耐分担，送去学校教育干嘛。
学习是自己的，考好考不好，都和孩子自身的努力成正比，那真要是不努力的孩子，家长也不能替他去考学。
许君山这样想，是出于他家庭的特殊性。
对于许怀的教育，他爸散养惯了，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许怀没有父母在身边，头几年他奶活着的时候，算是半个监护人，但他奶啥样，许君山最了解，开家长会肯定没有打麻将重要，老人文化程度低，就算去了也白去。
所以许怀能茁壮长成，没有走弯路，许君山真应该拜拜菩萨的保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