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海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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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850年的春季结束，即将迎来酷暑。
岛内的巨人无缘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随着最后一头巨人应声倒地，对岛内游荡的巨人清除的工作宣告结束。
又经过几个月时间对岛内地形的勘探，确认所有游荡的巨人已经全部被清除，并绘制出了一份完整的岛内地图，对天然矿场的搜寻工作提供了相应的保障。
一段时间后，岛内丰富的矿产资源被标记在完整的地图上，采集和开发的工作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而天明也终于等来了岛内完全开放的这一天。
天明向军联提交的议案被通过，由调查兵团、边防军、宪兵团几十人组成的小队，走出高墙外，朝着地图标记点前进，而那里，正是马莱军进岛停泊船只的海港，也是马莱将艾尔迪亚人流放到次“乐园”时将其变成无垢巨的地方。
路上天明时不时观察着艾伦，在这一年的时间，艾伦和三笠的感情迅速升温，但天明不认为这是个好迹象，越是如此，天明就愈发担忧，如果艾伦得知了残酷的真相，得知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过十几年可活了，这份迅速升温的感情就会成为极其危险的导火索，引导着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尽快弄清楚一切，尽快在那之前找到解决办法，已经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如果天明的预测没有错，那么在海港附近应该有废弃的沉船（被进击的巨人——枭用后颈斩成两半的那艘），他提出的议案正是在港口的海域附近搜寻，将沉船打捞上来，一方面是企图从中得到更多关于马莱的信息，或许沉船上有保存下来。
另一方面是岛内在海上工业方面太过于落后，不亚于蒙古海军，如果要从头摸索去制造出能够远洋的船只，还得顾及岛内的发展，得花上十几年都不一定，这方面不管是自己还是露卡娜脑子里都没有相关的知识。
所以最好有现成的教学材料，即使马莱的船只也不算先进，但至少能够横跨大海来到早一步，在研究过程中也不需要在军事上有太多成果，这事想急也是急不了的，只需要能够抵达海的另一边就足够了，天明的目的也仅此而已。
几十人的队伍很快按照标记点的方向来到了港口外，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如高墙一般的坝垒。
戴娜当时就是从这里被放逐到乐园的吗……
天明心中暗想，又观察着艾伦和三笠，走上前试探性的问。
“艾伦，三笠，这地方你们有印象吗？”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是疑惑的摇摇头，天明并没有因此感到安心，三笠还好说，才继承短短一年时间，要回忆起上一任继承者的记忆或许需要什么契机和刺激，自己也一样在短短一年时间除了那一段小贝的记忆外，也没有太多的记忆涌入。
但艾伦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他父亲的记忆却依然处于冰封状态，艾伦能够从中窥探的事情也很少，虽然这延缓了艾伦得知真相的时间，但越这样天明越抓狂，因为这好像……好像是在刻意的囤积到某一刻爆发一样，让他感到更加不安，这颗定时炸弹的终点究竟会引向何处……
“呐，阿尔敏，你在想什么呢？”艾伦双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将天明的思路打断，好奇的问。
“啊？哦没什么，长途跋涉有点累，走神了。”
“这不是你一直梦想的那天吗？真到了这一天，就这么没精神呢。”
天明有些愣，“我的……梦想……？”
“海呀！小时候你把禁书拿给我看，兴致勃勃的和我讲一堆海肯定是存在的什么的，现在我们真的要见到了，你是紧张吗？还是害怕了？”
“是吗……我害怕了吗……”
穿港口的坝垒，越过一座挡住地平线的小山丘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蓝色画布，无限的向着远方尽头延伸开来，怎么也看不到头。
“啊——这就是……这就是海吗！太厉害了！”神经质的莎夏在呆滞的几秒震惊后，高呼起来，然后从马上跳下来从丘脚的滑坡处奔向前方的沙滩。
在岛内未开放前，仅有少部分侦查地形的人已经见过了大海，而在场的边防军、宪兵、调查兵团等人都是头一回见到看不到头的大湖泊，都在用视觉感观欣赏着。
“啊——海水真的是咸的！好咸！好咸！”莎夏被呛的大呼小叫起来。
新入团的调查兵团后辈们有些尴尬，这种场合在其他兵团前面属实有点掉面子，但都已经习以为常，有人也滑下坡，关切的大喊。
“莎夏前辈！小心海水是有毒的！不要乱往嘴里塞啊！”
莎夏如无事发生般掀起裤腿在浅水域行走，冰凉的触感从小腿传至大脑神经，让她冷不丁一哆嗦。
“嘶~冰凉冰凉的，好舒服~”
说着，莎夏眼神又有些失落，叹息了一口，“哎，可惜康尼只能坐在轮椅上没法来，不过放心，我会带些纪念品回去的……”
莎夏的目光又在海滩附近寻找着，然后兴奋的一指，“就决定是你了！海—蝎—子！”
莎夏俯下身开始逐步靠近，她寻找到的猎物同蝎子一样有两个大钳子，也有八条细肢，但只会横着走，也没有蜇人的尾巴，浑身的外壳是褐黄色的，在莎夏熟知的事物中树林里暗藏的蝎子比螃蟹印象更深。
“前辈……这是螃蟹吧……不过这个头真是有够大的，比手掌还大呢。”
莎夏不予理会，开始和大螃蟹开始激烈的搏斗，伸出手指在它两个大钳子周围上下试探……
不出任何意外，莎夏被大钳子夹住了，生疼生疼的大喊。
“啊——疼疼疼，海蝎子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你了！你快松开啊呜呜呜……”
莎夏一边甩着好像黏在手上的大螃蟹，身边对她关切的后辈有些不知所措，这滑稽的一幕让还在山丘上的众人都有些无语。
“这家伙……真能闹腾，艾伦，阿尔敏，我们也下去吧。”三笠说。
接着，所有人都来到海滩前，乌泱泱的几十人在大海面前却连蚂蚁都算不上，他们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了大海。
玩性较大且年轻的士兵都在此刻放下防备，和不同归属阵营相互之间的偏见，在浅海区域打闹成一片，老练的士兵则是在海滩边放哨，观察地形或者记录信息，场面一度十分祥和。拥抱大自然时，人们总是会忘掉一切烦恼，回归最本源的单纯和快乐，但大自然也是孕育出黑暗森林这片土壤的罪魁祸首，无论怎样，在此刻的现在，这都是一段不错的时光。
海水冲到了天明的脚边，他低头看了看，又继续失神的看着地平线下的远方。
他的表面如平静的海平面一样，只有波光粼粼放射出的天空倒影，但内心却如深海之下一样，暗流涌动着。
奇怪……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什么我的内心一点都平静不下来，欢乐是如何消失的呢……
天明心里想着，艾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阿尔敏，你一直梦想要见到的大海可就在眼前呢，你不感到高兴吗？”
“啊没有……我很高兴，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天明违心的说。
“你就是太紧张了吧，我听露露姐说过，一个人太渴望实现的梦想真的实现后，出现的反应不是激动，反而是会有一丝失落和空虚，应该就是这样吧？”三笠说。
艾伦也接过话，“话说露露姐没能来真是一大遗憾呢。”
“她一头扎进自己的研究里去，好像是快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了，一时间抽不开身，那也没办法。”三笠回。
天明注意到，两人的对话似乎并不是在和自己说，更多是潜意识忽略掉了自己的存在，自顾自两个人说着，眼里似乎只有彼此，而自己的存在感急剧下降。
但天明也注意到，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在两人相互注视时脸上都微微泛着红晕，看自己时的眼神也像是一对渴望得到祝福的新人。
天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是单向的爱恋了，也可能是因为艾伦对三笠得而复失时的感受，让他自己明白了对三笠的心意，不再进行逃避，而是勇敢面对且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意。
甚至在天明脑海中还闪过一个不正经的想法：他们是不是已经偷偷做过了？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理智的大脑驱散，只是用微笑对着两人表示祝福。
另一边的莎夏在新生调查兵的帮助下总算是把螃蟹从手里取了下来，费了好大的功夫，莎夏的手指被钳子夹出一个显眼的大红印，红印边缘处还破了皮，但流的血并不多，不过这次莎夏应该是会长记性了。
后辈贴心的吹着她生疼的手指，好在他是个医务兵，拿出随身携带的绷带撕下一角给她贴上，莎夏喊了几句疼后，对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翻不起身的螃蟹说。
“太可恶了，两个大钳子长的就很邪恶，我要为民除害，把它带回去清蒸了！红烧吧，或者水煮，不不不，还是清蒸吧，清蒸肉质鲜嫩……”
“前辈……你还是长点心吧，而且你不是说要把这个作为纪念品给康尼前辈带回去的吗？”
“食材也可以是纪念品。”
“……”
天明看着莎夏依然不曾改变的开朗性格，不禁笑了笑，这笑蕴含着连他都察觉不到的幸福，他转过身继续看向远方的海平面，对海他其实并不陌生，在他来自的那个世界也去过几次，但那里的海天明感觉不到美，因为观海的便捷和常规化，人们早已经失去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游客乱扔的垃圾在海平面上漂浮着从这片海滩冲向另一片海滩。在潮汐作用下，一些海上垃圾甚至会跨过大洋到彼岸的另一边囤积起来，海滩变成了垃圾场。
海水也不纯净，一些国家将给本土民众带来现代化便捷的科技副产物——核废水肆意排放到大海中，满足了自身的欲望后却撒手不管，让大自然及其他海洋中的物种承受由人类降下的“神罚”。
生命不可能平等，但对此理所当然的态度，是对所有生命的践踏，是对大自然的亵渎与轻蔑。傲慢却使人凌驾于万物之上，在疯狂面前，理智是软弱无力的，最后的导向，只能是灭亡。
现在在天明面前的，是一片纯净无污染的海洋，她多美啊，让内心暗流涌动的天明也有了片刻的宁静，阳光反射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那是一幅名为《大自然》的活着的画。
“啊……大海真的是……无边无际啊……”天明感叹的说。
海浪将一枚锥形螺旋状的贝壳冲到了天明的脚边，他不自觉的弯腰捡起，捧在手里，注视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诶？奇怪……我为什么下意识的……”
“呐，阿尔敏……”艾伦牵着三笠的手走了过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看到这样的风景，谢谢你，阿尔敏。”
天明微笑回应，“怎么会，我才应该谢谢你们，还有所有人的大家，仅就你们两个来说，我真的看到了自己希望的结局，以后，你们也要一直走下去，绝对不能放手哦，艾伦。”
三笠羞红了脸，更加握紧了艾伦的手，撩了撩头发，意外的露出了腼腆的笑。
艾笠党狂喜
说的太麻了，艾伦也有点尴尬，赶紧找话题继续说。
“我们现在真的走出了墙外，真的获得了自由，才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广阔，大陆又究竟是怎样的，或许以后大家都可以在大陆生活，在更广袤的土地上建起我们自己的家园，海的那边是……”
“是敌人。”
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艾伦的发言，天明也微怔着抖动的双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将艾伦视为“危险因素”，从而将重心放在他身上，却忽略了另一个潜在的危险因素……
弗洛克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平静的看着海面无限延伸的远方。
“海的那把，是敌人。”弗洛克又重复了一句，而这次，周围嬉戏打闹的欢乐气氛一消而散，所有人的都停下动作听他继续发言。
“我曾经以为，高墙就是围困着我们的牢笼，只要走出高墙，我们就可以获得自由。可是，墙外是一片比高墙墙更大更广阔的‘海’构成的牢笼，说不定越过这个名为‘海’的牢笼之后，还有一层更大的牢笼围困着我们。我们从来就没有走出牢笼，我们一直都是被圈养的家畜，自由？这种自我安慰的说辞，我实在不能细嚼慢咽，抱歉。”
说完，弗洛克就转身离开了。
而留下的人，都陷入了沉思，虚假的宁静被打破，冰冷的现实一丝不挂的展露开来。
艾伦有些不爽的嘀咕了一句，“真是的，好不容易压力能够得到缓解，这种事情谁都知道啊，非要这个时候说，嘴真贱，对吧，阿尔敏……”
“阿尔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就说那家伙不合时宜的讲些这个，真是影响心情……”
艾伦在沉默不语黑着脸的天明面前说着，三笠赶紧让艾伦打住。
“艾伦你别说了……”
天明沉默的走开，朝着没人的地方独自一人沉思，三笠很识趣的拦住了想要跟上前的艾伦。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他的压力比你想象的要大……”
天明走到一棵树下无言的坐下了，许久后捏紧了拳头。
“是吗……是这样吗……必须有人来扮演这个角色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