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慷慨会长遇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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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8日，菲律宾吕宋岛正值干季，天气稍稍有些儿凉意。中午12点过，太阳努力闯出白色的云堆，探出半边脸，洒落耀眼的光芒。
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一大群飞机，机身上“红日”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这是日军从台湾起飞对菲律宾发动入侵的首批战机。
很快，飞机轰轰掠过吕宋岛北部克拉克美军空军基地上空，炸弹如暴雨般落下撞击在基地地面上，一时爆炸声四起，烟火滚滚。一番“地毯式轰炸”后，几十架日军战机带着死亡的呼啸声俯冲下来对克拉克基地进行疯狂扫射，仅仅不到十分钟就将美军停在机场上来不及起飞迎敌的战机摧毁大半。
与此同时，美军在吕宋岛北部的另一个空军基地伊巴机场，也被日军的另一批战机以同样的手法干掉了美军布驻在那的大部分战机。
这两个空军基地被美国驻西太平洋陆军司令官麦克阿瑟将军视为抵抗日军最强的新生力，竟然在短短十分钟时间里惨遭日军战机毁灭性打击。
当消息传回到马尼拉时，满城震动。
两天后，日军战机又炸毁了马尼拉以南十几公里外的甲米地海军基地，迫使这支号称东南亚最强的美国亚洲舰队向菲律宾南部仓皇逃窜。
仅仅两天内，美国驻防在远东地区可以威胁日军的军事力量完全被打垮，报纸和电台铺天盖地地报道，整个马尼拉城笼罩在惶恐不安之中。
战火开始无情点燃，到了此时，马尼拉上层社会的那些名流富商们都清楚，日本主力军队很快就要登陆菲律宾大举入侵，而单靠麦克阿瑟组建的那支国民乌合军根本保护不了菲律宾。所以当时，许多名流富商都有离开马尼拉到美国本土去躲难的打算。
12月10日，马尼拉远洋邮轮公司贴出公告，由于战争原因，由马尼拉开往美国旧金山的邮轮航班定于12月16日上午10点30分起航，从是日起将暂停该航线航班。
一时间那些打算逃离马尼拉的名流富商们都开始纷纷抛售马尼拉的产业，马尼拉各大买办公司忙得不亦悦乎。这场买卖有人赚得笑颜大开，有人亏得紧皱眉头，但不管是赚还是亏对于这些富人来说都影响不大，毕竟他们还有资格选择留或走的权利。
而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苦民众却是十分的无奈，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与资格，尽管他们也想离开躲避战乱，然而天地虽大没有生存的资本又能到哪去呢？
人都是这样一旦没得选择了，也就随命苟且，所以该干活就干活，该抽旱烟就抽，该喝烈酒就喝，该侃大山就聚在一起侃，能过一天算一天。
当然也有一些怀有各种目与原因的名流富商留下来，有人想趁机发国难财，也有人想为这个国家出些力做点事情。
陈清泉，是马尼拉唐人街华益商贸公司的老板，也是马尼拉华人商会会长，为人正直慷慨，是个有魄力敢担当的人。自从日军对菲律宾发动军事入侵后，就想为这个蒙难的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着抗日筹款的事，会见各路华人民间抗日组织的负责人，商讨抗日捐助的各方面事宜。其中武器枪械是讨论最多的话题，抗日组织希望陈清泉能帮他们弄一批枪支。陈清泉自是极尽所能通过各个渠道给予帮助。
12月16日一大早，陈清泉洗漱完毕，就急急出门准备前往唐人街的“八面来风”茶楼去会见一名客人。这名客人是马尼拉最大的黑市军火商，名叫“赤发鬼”刘易斯。
昨晚刘易斯到了一批新式美式枪械，陈清泉的属下获知后告诉了他，他决定亲自出面与这位黑市军火商碰头，于是便约了刘易斯今天早上8点到“八面来风”茶楼商谈购买枪械一事。
当下，陈清泉走出门口，司机早在车上等候，却见不远处的夏家正大箱小箱的从屋里搬出来，往一辆卡车上装。
夏家在马尼拉唐人街是个大富之家，其家之主叫夏仲达，在马尼拉商界无人不晓。陈清泉与夏仲达曾有过些许矛盾，是以两家没什么交集来往。
陈清泉上了车，司机开动车子，往前缓缓驶去。
路过夏家门口，正好夏仲达从家里走出来，瞧见陈清泉，或许是这天早上心情特别靓丽，一时心血来潮打了声招呼：“陈会长，大清早的，就赶着去哪捞金呢？”
陈清泉示意司机停下车，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这时日人心惶惶的，哪有金可捞？不过是去喝杯闲茶打发下时间罢了。”
夏仲达皮笑肉不笑地说：“乱世好发财啊！陈会长是个精明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陈清泉却说：“我这人命里无偏财，不敢奢望在乱世里发财，否则财多命弱，不见得是件好事。”
夏仲达抬头看了下天，然后冒出一句：“天要变了！”
陈清泉探过车窗把眼往上一眺，“这天确实是要变了。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日子还得过下去。”
夏仲达嘿嘿一声冷笑，“就怕这日子过不下去。”
陈清泉拉回目光瞧了眼那大卡车，忍不住问：“夏老板，这是要去美国吗？”
夏仲达把眼投向远处，缓缓开口：“日本人白晃晃的刺刀就要捅过来了，马尼拉很快就成了战场与坟场。呆在这样一个地方终日提心吊胆的，还不如离开。现在天底下也只有美国还算得上是块安全的地方。”
陈清泉拱手说：“夏老板，那就祝你在美国大展宏图，财源广进！”
夏仲达却反问一句：“陈会长怎么没打算去美国？”
陈清泉笑了笑回：“我的根就在马尼拉，喝惯了马尼拉的水，吃惯了马尼拉土地种出的粮食，怕去了美国水土不服。”
夏仲达冷冷一笑，“那陈会长可要学会在日本人的面前点头哈腰的本领哦。”
陈清泉应上句：“我相信菲律宾的军队可以保家卫国。”
夏仲达嘴角一翘，“菲律宾那支破烂的国民军是没有什么希望的，马尼拉迟早是日本人的三明治。”
陈清泉说：“夏老板，不跟你多说了，我约了个远方来的朋友。再见。”
司机开动车子，加速离去。
“陈老板，可要好好活着啊，来日才好再见。”夏仲达望着陈清泉离去的车子，一脸冷笑。
车子很快转入一条大街，陈清泉坐在车子里往街边看去，一路上挂满了抗日的标语横幅，一时间不禁万千感慨：“好好的日子，却被日本人的刺刀给毁了。”
“老板，如果日本人打来了，你说马尼拉能守得住吗？”司机开着车问。
“应该可以吧。我对麦克阿瑟将军还是挺相信的。”陈清泉看着车窗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是十分明白这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不一会，车子便到了“八面来风”茶楼。陈清泉下了车，上到二楼一间雅室，却见刘易斯和两名手下早等在里头。两人客气几句后，便转入正题，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很快就谈妥了买卖，约定下午3点看货。
喝了几口茶，刘易斯便告辞离去。
随后，陈清泉也离开茶楼，打算去拜访一位菲律宾朋友，请这位朋友同他一起去看货。他本是一个正经的生意人，从未做过枪械买卖，对枪械自是一窍不通，这种事又非同一般，所以考虑再三他想还是请个懂行情的人同去比较稳妥。
出了茶楼，陈清泉上了车示意司机往西班牙王城开去。到了朋友家，谁知却获悉朋友出差去了八打雁。
陈清泉怏怏离开朋友家，吩咐司机往城南开去。刚开出王城南门时，他一瞥眼看见一人，不由喜出望外，便叫司机靠边停下车来。
下了车，陈清泉向那人喊了声。那人转过头见了他，便赶忙走过来给他行礼问好。
原来这人是陈清泉一位华人同姓好友的儿子，叫陈剑书，二十六岁，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几天前刚升任菲律宾陆军驻防马尼拉的守备师参谋长，少校军衔。陈剑书的母亲是位荷兰裔的美国人，由此缘故陈剑书有着一副混血相貌，高大而英俊。他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约瑟夫·贝鲁奇·陈”，贝鲁奇是他母亲的姓。
当下，陈清泉朝他问：“剑书，你这是去哪呢？”
陈剑书回话：“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到墓园去拜祭妈妈。”
“哦，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吗？我倒记不起来了。那你爸爸来了吗？”陈清泉随口问上话。
陈剑书说：“应该早就到了吧。”然后回问一句：“泉叔，你去哪呢？”
陈清泉说：“我正想去找你。剑书，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同我去办件事。”
“下午本是有军务在身，不过既是泉叔有事相请，那我就要回师部交代一下，抽个时间出来。”陈剑书略略一想，便即应允下来。
陈清泉心下甚喜，道了句：“这样敢情最好。”
陈剑书不知他找自己要办何事，便问：“泉叔，是个什么事呢？”
陈清泉亮出话：“我打算从黑市军火商手里购买一批枪支……”
还没说完，陈剑书眉头略皱打断：“泉叔，这可是犯法的事。”
陈清泉微微一笑说：“这批枪支是送给华侨抗日队伍的。我想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有你同去最好不过。”
听得这话，陈剑书才宽下心来，眉峰一舒说：“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件大好的事。”转念却问：“泉叔，目前马尼拉一共有几支华侨武装抗日队伍？”
陈清泉说：“据我所知目前马尼拉一共有十二支华侨抗日团队，其中有四支队伍具备一定的作战能力。一是黄杰组建的共产系华侨抗日游击支队，二是蔡文斐组建的国民系华侨抗日血干团，三是邓恢组建的洪门义勇军，四是铁家军。”
陈剑书剑眉一扬，“前面这三人略有所闻。最后的铁家军，不知是谁组建的队伍呢？”
陈清泉含笑回话：“是‘一五德堂’铁开的儿子铁济堂组建的。”
陈剑书哦了声不由而言：“原来是铁开的儿子所建。这个铁济堂能拉起一支队伍，可见也是个了不起的男子。”
陈清泉点头叨起话：“济堂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文武全才，毕业于日本东京医科大学。刚回来不久就将‘一五德堂’扩展了四家分店，并且成立一家医药公司进行统一管理。还有在马尼拉唐人街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铁门出五虎，更有一条龙’，这条龙指的就是铁济堂，据说他能单挑百十人，功夫相当厉害。”
陈剑书听了神情丰富，“我久不在华人区住了，却不知华人里头英杰辈出，说来惭愧。”言下之声略有不服。
陈清泉聆音辨色已明其心思，知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便笑了笑说：“济堂虽是英杰，但跟你比起我看还差一截。他是人中之龙，而你却是龙中之龙。”
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稳坐马尼拉华商会长一位，陈清泉靠的可不是家族势力，而是个人魅力与能力，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辨人心思，适当抬举他人能化开许多根结。
陈剑书听得这话，心头自然受用，嘴里却谦虚应上句：“泉叔过誉了。”转而问：“泉叔，我们什么时候去看货？”
陈清泉说：“和卖家约好了下午3点看货。我们2点半过去如何？”
陈剑书当即答应：“好。”然后挪出一话：“泉叔，到时我们在哪碰头？”
陈清泉说：“到时我到你师部来接你。”
陈剑书见他对抗日之事如此有心，不由大为敬重，便说：“这样最好。师部只有一辆吉普车，这段时间十分之紧，我也不好借用。你看我来祭拜妈妈都是步行过来，幸好师部离这里也不远。”
“我不阻你去祭拜你妈妈了。我们下午见。”
“好的。”
随后，陈清泉别过了陈剑书，叫司机转回唐人街，有了这位大行家同去，他这心里也就踏实了。但他却没有告诉陈剑书这批武器是用来送给铁济堂的铁家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