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旧事重提不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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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听劳埃德说：“安东尼虽是放荡不羁，好逸恶劳，风流奢侈，贪玩享乐，但这人心底却不坏，还算有些情义怜悯之心。我也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吧。”
劳埃德抬眼望向远空，悠悠而讲：“二十年前，有个穷困潦倒自学成才的‘地质家’，他把美国已发现的所有油田按其原本地理位置画了下来，然后又画出这些油田的走向线。最后他发现有多条油田走向线在东得克萨斯形成交叉点。油田都是分布在走向线上，由此他推断多条走向线交叉的地方必定蕴藏着大油田。
这个发现令他十分兴奋。他满怀希望赶到休斯顿，向那里的石油公司推销他的研究成果，然而得到的全是一片嘲讽讥笑。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这个土鳖‘地质家’画的几条简单粗糙的线条下面会喷出黑滚滚的石油。这些石油公司的地质家一概认为那片荒芜的长满松林的丘陵之地根本不存在蕴藏石油的圈闭构造。这位‘地质家’只好北上俄克拉荷马城寻找其他石油公司。”
劳埃德点燃一根烟，抽了口，继续说： “列车到达达拉斯时，他临时下了车。他突然想起这里有位多年不见的朋友，打算去探望这位朋友，顺便向其借点钱作生活费，因为当时他已是身无分文。当他去到朋友的家时，却发现那里门窗紧锁，无人在家，在向朋友家的邻居打听后，才知道那位朋友已迁往亚特兰大去了。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他饥寒交迫地流浪在达拉斯街头。他在一家面包店门前停下，透过玻璃橱窗看着里面诱人的面包，更是饥肠辘辘。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高贵的年轻男子拥着一个女郎走出来，向他看了眼，然后递给他一盒面包说：‘我家还差一个打杂的，如果你愿意干，就随我来。’ 那位‘地质家’正愁无处安身，就跟他去了。
一个月后，那位‘地质家’觉得他的主人既富有又豪阔，便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这位主人，劝这位主人去大批量买下他所发现的那片蕴藏大油田的地方的土地，开采石油。
这位主人却笑着说：‘我不需要买，我在你所说的那片地方已经拥有大片土地。不过我一点也不想那么辛苦去挖什么劳什子石油，那不是我想做的。我现在有的是钱，我想做的事就是尽情地玩，尽情地去花钱，尽情地去找女人。’ ”
说到这，劳埃德又吸了口烟，然后接着讲：“也许你们都已猜到，这位主人就是安东尼，‘地质家’便是我。我一连劝了三天，安东尼就是无动于衷。没办法，我只得离开达拉斯去俄克拉荷马，临走时，安东尼赠我一千美元，这让我既是万分感激又是十分遗憾。
后来，我在俄克拉荷马偶然遇见了一位‘石油人’，他叫乔伊纳。当我把我画的油田走向图给他看时，他两眼放着金子的光芒，就像得到了寻宝图似的。乔伊纳对我无比信任，他听从我的话，先到达拉斯从安东尼手中买下他在东得克萨斯基尔戈尔镇的英亩的农场土地。
然后我们到了基尔戈尔，乔伊纳弄来了钻机和锅炉，我们就开始打井。历尽种种挫折与困难，在打下第四口井时，我们终于发现了石油，那是井喷而出的石油啊。整个美国都震动了，无数‘石油人’蜂拥而至，东得克萨斯开始沸腾。”
劳埃德狠狠地抽了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蹂两下，继续说。
“然而乔伊纳并不是一个有钱的人，向安东尼买地的钱都是四处筹集的，打了四口井已经让他欠下一屁股债，为了维持石油生产，他不得不又开始到处去筹钱，但所获甚微。没办法，我只得陪乔伊纳转回达拉斯去找安东尼，劝他投钱入股，给予他60%的股份，可是安东尼还是不为石油动心。
他笑我们搞石油的都是一群疯子，地下有没有石油根本就看不见，靠的全是估测，却将大把大把的钱疯狂地扔下去，他是绝对不会去做这种傻瓜的事。不仅如此，他还将他在东得克萨斯的土地一块一块地卖掉。很快他成了一个百万富翁，可惜他与亿万富豪如此之近，却失之交臂。”
劳埃德叹了口气，接着说：“十多年过去了，东得克萨斯的油田一个一个被发现开采，这本属于安东尼的财富，他却拱手送人，真是太遗憾了。而乔伊纳却是少数没能在这场‘石油大餐’中发财的人，尽管他是东得克萨斯大油田第一位开掘者，但遗憾的是上帝并没有眷顾于他。因为设备破旧以及损坏，加上没有后备资金继续投入，最后他不得不卖掉手中的油田，偿还所有债务，回到俄克拉荷马过着孤独而贫穷的生活。”
劳埃德神情落寞，稍顿片刻，然后说：“再说安东尼，十年风光挥霍过后，沦落为一个穷光蛋。他身边的女人全都离他而去，曾经跟他称兄道弟的酒色朋友也对他十分冷淡，不再愿意跟他来往。安东尼这个时候才触及到人性丑陋的一面，明白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这一切都迟了，他不得不接受上帝的安排，借宿在这个教堂一间阴暗狭小的房间像只蜗牛一样苟活着。十年风光，十年破落，到头来一抔黄土，这句话应是他后半生最好的写照。”话到这长长一叹。
“故人已逝，我独苟活；悠悠苍天，无言可说。” 劳埃德转过身怀着无限的落寞与伤感在暮色里独独地离开了墓园。
劳埃德刚走，墓园里又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铁济堂他们见了都觉得有些诧异，这个女人正是之前在街上跟那名白人男子搂在一起看那两名大汉殴打安东尼的那名女子。
那女人呆呆地看着安东尼的墓碑，好一会，才听她喃喃地说：“你走了，竟然这样走了。这十年，我听说你过得十分穷困潦倒，就像粪坑里的蛆一样狼狈。这是报应吗？我……好恨你，恨你？”
那女人沉默了一会，凄然一笑，“那年，我才十八岁，就把身体给了你。我傻傻地相信你的甜言蜜语，你会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一辈子。不过，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你身边的女人就像牛棚里的苍蝇一样多，而你更换女人的速度如同换内裤一样快。你对我说我是个十分特别的女孩，这辈子永远都不会甩开我，所以我傻傻地幻想你以后会对我真心真意的，因为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在你面前脱掉内裤是因为你的钱，而我是因为你的人。”
她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真够傻的。整整六年，你对我就像放风筝一样牵着线，不需要之时高高搁起，需要的时候才把我拉近。你大半时间都是跟别的女人鬼混在一起，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痛苦的折磨。我开始怨恨你，所以发誓与你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感情纠缠，就算以后在路上碰见，也当是陌路人。
过了两年，我就听说你败尽了所有家产，穷困潦倒得像条流浪狗，你身边的女人全都弃你而去。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是又恨又怜。但我已发过誓不再与你有任何关系，你富也好穷也罢活也好死也罢通通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再去见你一面。”
那女人眼圈一红，又轻轻一叹，“直到今天，你在街上碰见我，但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那个老头就是你。你也真是放肆，一看见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抱着我乱摸乱吻，我丈夫可不是个善良的人，他见了当然生气，所以指使手下对你殴打。后来我才认出那个老头竟然是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老头就是你。
我劝我丈夫饶了你，但他当时火气正在头上，他向来又是个霸道凶恶的人，如何能忍下这口气轻易放过你？我一时也没办法救你，看着你被打，心里却是又痛又恨又哀又怜。幸好有几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你，我这心才安落下来。
回到家后，也不知道我哪根神经出了错，脑子总想着来看你一眼，所以我跟我丈夫找了个借口就到教堂来，哪知到了教堂一问，竟获悉你去世了。”
泪水从那女人的脸庞滑落，她轻轻地啜泣着。
这时，只听伯克神父轻声说：“安东尼曾经对我说过，他说这辈子从没后悔过什么事，唯一一件事就是没有好好珍惜一个对他真心实意的女孩。”
那女人拭去泪水，向神父问：“伯克神父，安东尼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
伯克神父点头微笑说：“是的。我记得他说过那个女孩的名字叫达琳娜。”
那女人眼眶又是一红，泪波荡漾哽咽说：“我就是达琳娜，谢谢神父告诉我这事。”
铁济堂四人听得达琳娜的一番话心中又是一片感慨。
达琳娜这时转头望向他们，不由问了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铁济堂朝她施了一礼说：“安东尼是我的舅舅，中午在街上我也没认出他来。直到刚才在我外祖父祖母的坟前，我才知道他竟是我舅舅。”
达琳娜说：“原来是这样。他能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亲人，得到亲人的送行，也算是一种幸运，但愿他到了天堂不再糊涂。”随后，别过了铁济堂和神父等人，黯然离去。
夏东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幽幽而言：“济堂哥，达琳娜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可惜你舅舅不懂得珍惜，否则他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结局。”
铁济堂淡淡说：“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吧。每个人有着不同的命运，不同的选择，自然也就有着不同的结局。无论哪种结局，只要心安无悔不被人唾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