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古玉傀,丢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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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后，枯瘦的江难双目呆滞，体外红色血气黑色魔气纠缠在一起，口中喃喃：
“我不会死，我杀了全家，我练成了血元魔身，我有神通护体，杀不了我……”
“魔功反噬，魔气入体，回天无术。”
风颠摇摇头，死气扑到江难身上，将魔气消弭，转眼间肉身就化作僵硬的死尸，又在死气冲刷下化为飞灰。
神魂飞出，还有些迷茫，又被死气毁灭。
风颠张口吐出神光与之前吞下的剑气，屈指一弹将剑气震碎。
乌光如意钩的那道剑气还在体内，只是风颠祭炼的粗浅，加上没有功法收束，终究也会慢慢消散。
这道剑气破开徐陌和于破二人法力护罩，又斩碎他们的法器，余力刺在江难身上，被他炼就的一道地煞小神通所阻，竟然没有破开肉体。
不过这道神通看样子或许是残次品、淘汰品，称不上真正的神通，否则不会反噬。
风颠转头看向一旁，摄魂索从袍袖中垂下，“跟了我这么久，偷看够了没有？出来！”
百丈外，空间一阵波动，一个身材娇小女孩显出身形。
面容光滑，不见毛孔，整张是同一种白色光泽，看上去极为不真实。
身披白骨衣，戴白骨饰品。
“我对你有点印象，也是傀儡门弟子？”
风颠额头诡眼一照，愣了一下，“身为魔修没杀过人？”
风颠伸出右手。
女孩转身架起遁光就逃。
下一刻，眼前一花，白袍兜面而来。
女孩一顿，脸上无一丝表情变化，迅速抱头蹲下。
白袍充盈起来，一双黑色丝履在女孩面前缓缓落下。
无常秘术，「白袍洞虚挪移术」。
炼至高深处，目光所至随意瞬移。
当然，那至少是神通的品级了，说不好还必须是天罡大神通。
起码现在的鱼无常用出来，不但要有准备动作，过程也是颇为缓慢。
风颠将手覆上女孩头顶，略一感应。
“一张异相骨面，一根朱颜白骨，还有……我懂了，你不是没杀过人，你是杀人不沾因果。”
杀人不沾因果，是许多嗜杀炼气士与武夫最想要的宝物。
它是一种“杀人许可”，有了这种许可就代表老天挑中你做杀人凶手，杀再多人都不会有灾劫找上门。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杀人被人用肉眼看到。
除此外，无论是任何法术都推演不出凶手，即使是风颠诡眼也不例外。
“既然不是当着某家的面杀人，饶了你也无妨，走吧！”风颠收回手飞离此地。
女孩抬头看着风颠背影，眼中透出惊讶。
恍惚中却看到风颠脑后睁开一只竖眼，滴溜溜的转动，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地面。
女孩再看去时又消失不见，好像幻觉。
风颠飞远了，女孩迅速跑过去。
地上一枚储物戒闪闪发光。
…………
“你一摸就摸出来了？”路上，谢银钩问道。
风颠点点头，“瞒不过我，那女孩是天定杀星。”
“她身上还有一些别的秘密，这我就不清楚了。”
谢银钩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风颠道：“先看下我的小侍女朱……”
他不说话了。
“怎么了？”
“储物戒丢了。”
“什么？！”谢银钩一惊，“朱帘卷在那里面？”
风颠点点头，伸手向额头摸去，诡眼连忙闭上。
风颠笑了笑。
“无妨，我们在这里等着，会有人送来的。”
……
古玉傀是在一个雨夜复活的。
那天的雨特别大，天空中无星无月。
乌云中雷霆涌现，瞬间就有滚滚之势。
她总认为，这种天象已预示着她的不凡。
而巧之又巧的是，第一道闪电劈下，正好劈在她坟前石碑上。
石碑裂开，坟也裂开。
她就那样跳了出来。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记忆。
那些记忆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她的来历，她是天庭某位无法说出名字大佬的元婴转世，来人间是为了应劫。
第二部分是她死前记忆。
内容大致是，原身本是小镇知名白姓富户的嫡女，未解胎中之谜，母亲某日得神人入梦，言说乃某地山神，为护佑山中生灵与大妖相斗，肉身崩坏。
若其母为其塑金身、立庙宇，可护佑白家百年。母亲醒后拿不定主意，与原身生父、亚父二人商议，最终定下谋定而后动。
当日问询镇上住持庙祝、神汉神婆，均以为可做，唯赶尸道长认为不妥，认为神灵事神道做，凡人不必插手。
无奈下，请高功开坛作法，请示神道。得允诺，另赐下一道敕令，为人神约定之物。
庙宇建，金身立，神人显露真身，原来是一头大妖。
后面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大妖神位血食两得，白母举着敕令被吞入腹中。
原身亦死，复还元婴本貌。本来该再入轮回，不料其母临死前，施展年轻时意外得异人传授的异术，得自阎罗天子的「十方胎藏印法」其中一残式。
该残式有替死重生之能，只是使用条件苛刻，只有白氏女满足条件，最终在十五年后重生。
后来赶尸道长联系上一位大儒，那大儒破开虚空瞬移赶到此处，以浩然正气将大妖镇杀。
此后那大儒更是打入神道，将一位十三境神灵打死在庙宇中。
惹得神道十五境神灵亲自出手，却反被大儒打碎金身，差点引发儒家和神道大战。
此事最后以那位大儒入神道领一尊神位了结。
而古玉傀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以及为什么她姓古不姓白，与她第三段记忆有关。
那段记忆是她未来的记忆。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古玉傀就是以她未来那段记忆中升到十二境的见识，大致揣测到一种结论。
时光长河中的一种未来可能，因意外被投射到她记忆中。
或者干脆说，是未来死亡后的自己意外重生到了现在。
记忆中的她不仅调查出小镇惨案的前因后果，而且度过了不怎么美妙的一生。
重生的她懵懵懂懂，徘徊在自己墓地附近。
那时的她还不懂怎么动用力量，异相骨面影响下，无数白骨破土而出，本能影响下为她抓捕行人，炼成白骨傀儡。
后来被魔修发现，设计将她抓住，一番辱没后种下主奴契约。
第二天这魔修就被他父亲杀死，目的正是她；然后这个父亲又被亲弟弟杀死；亲弟弟被表兄杀害；表兄被亲妹妹毒杀……
她身上那根朱颜白骨若不加遮掩，无数人会发疯似的占有她，不惜杀死亲近的人。
辗转数千人，后来被傀儡门门主抢走，最后又落到林笑云手中。
林笑云是第一个不受影响的人，也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甚至不惜为她搜寻上古八大隐宗功法，各州顶尖势力宝物，让她炼就一身神通。
后来更是不嫌弃出身娶她为妻。
她们一起出入各个秘境寻宝，联手劫杀无数炼气士，曾无数次畅想做一对神仙眷侣——
结果却是她被林笑云夺舍。
而且是早就定好的，林笑云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她炼做分身，早就在她体内种下控制手段，只是不慎被魔头毁掉肉身，道途断绝才启动了备用计划。
所有的培养都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
“你一世恩爱，怎比得过我三世道心？”
她不甘，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什么林笑云这样的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终于，老天开眼，给了她再次重生的机会，这一次，带着满腔怒火从地府爬出来的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磅礴大雨中，满身泥泞的她跪在自己坟墓前，发出令人心悸的笑声……
她为自己取名古玉傀，其实是骨欲傀，正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段仇恨。
上岸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她知道此时林笑云一身手段已非常惊人，但他日后只会越来越厉害，解决他要趁早。
而这次造成傀儡门几乎全军覆没，又在记忆中促成林笑云崛起的诡域之行，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知道林笑云会拿到救苦苍生线，这件至宝无数次保下他的性命，可惜夺得如来神掌一式那次伤了本源，再也没能恢复八阶威能。
恰好，她前世无意间得到连线师传承，更从中获得了一个短暂让其丧失威能的手段。
加上其他一些准备，她有自信，这次有九成机会把林笑云留在此处！
炼气宗金气，龙象佛基，金丹，还有林笑云含糊其辞，却被重生的她想明白的隐藏手段元婴，林笑云确实厉害，八大隐宗被他学去一半。
不过，后四宗才是最厉害的。若你有化神宗神光，返虚宗法体这些我定会失败。可惜任凭你奸似鬼，也想不到有个知道你全部根底的女孩在等着你！
这一切，都在她看到林笑云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窜到面前求援时戛然而止。
那一刻，她那无数痛苦磨练出的强大心灵，也忍不住愕然。
她随后就认出追杀林笑云的正是无常。
前世林笑云提到过，所有无常都被傀儡门门主杀死。
但她想到这次不久后，无意间从他手上闻到摄魂索的独特气息。
当时就有所怀疑，被他拿出一张无常面具搪塞过去，说诡域无常都是摄魂索赋予，怎么可能会有真的无常一脉，这是得自前人洞府。
可笑自己当时竟相信了，以至于后来他伪装无常一脉，用出无常秘术，自己竟然都没有怀疑。
看到风颠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心里毫无波动，因为她早已经封心锁爱。
当时她并未逃走，而是用一门敛息秘术躲藏在一旁，亲眼看到林笑云在风颠面前魂飞魄散。
她心中一松，林笑云太可怕了，即使她知根知底，也没有绝对把握杀死他。
随后就是复杂情感涌来，仇人已死，自己得偿所愿；非自己所杀，隐隐有一股哀怨惆怅；与记忆不同，心中难免恐慌。
不知抱着什么想法，她选择跟上了风颠。
亲眼看到他走进木屋，心知那是诡的住所，放弃跟随。
又在不久后的躲藏地，听到远方传来呐喊。
好奇之下，她跟了过去。
接下来就看到那些同门伏杀那无常，却被吓得狼狈逃跑。
风颠的雄伟姿态，豪情壮语，都狠狠刻在了她的心中。
天下竟有如此大丈夫。
纵观前世见过的所有人物，只有洪州大侠有这样令人心折的气度。
风颠用出奔马式时，她悄悄跟上去，踩过那些脚印，想象与他气机相连。
风颠借法袍时，她又觉得这无常有点可爱。等借到时只剩下惊叹。
风颠用猿猴式时，她慌忙退出一百多丈，或许就在那个时候露了行迹。
风颠的手段残忍暴戾，却十分对她的胃口。她虽然是最纯粹的魔修，重生以来只是闭关苦修，从不用血祭给自己埋下隐患，至今只杀过同门。
但拥有前世魔修记忆，她也不会排斥，或者说喜爱居多。
风颠叫破她的行藏，摸上她头顶那一刻，她有一种冲动，解开朱颜白骨的封印，把这个人霸占为己有——
阻止她的，是她想到林笑云死在这人手中。
林笑云都能不受朱颜白骨影响，何况眼前无常呢？
风颠说出她身体隐藏秘密时，她心中又是绝望中带着坦然。
又是一次痛苦的轮回吗？
不料风颠就那样轻巧放过了她。
而后还留下一枚储物戒。
“会是什么呢？”
古玉傀拿着储物戒，脸上阴晴不定。
这枚储物戒上，没有任何祭炼痕迹。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古玉傀神识往里面探去，直接看到中央处那口冰棺，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冰棺上有一股熟悉气息，是前世林笑云无数次用过的强大神通「极冰寒炁」。
而棺中少年气息她也曾见过，是林笑云的一名侍妾，当时林笑云还说身具道体也只能在她之下，让她甜蜜的同意了纳妾。
呵呵……
一想起曾经二人天天双修的样子，古玉傀一阵反胃。
原来这储物戒是林笑云的。
古玉傀又疑神疑鬼起来，难道风颠看出了什么？
神识再一扫，就发现其中的光茧。
上面的气息也很熟悉。
“救苦苍生线？”
古玉傀收回神识，迅速动身去追风颠。
不管这枚储物戒是不是有意扔下，有如此重宝在，她不敢收。
但凡她有一点理智，就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碰。
飞遁三十里。
远远看到风颠坐在木椅上，面前是光滑木桌，手拿木杯，里面盛满热腾腾的清茶。
风颠注意到古玉傀来了，抬手示意她坐到对面。
古玉傀见一把椅子一杯茶摆在对面，心中了然，果然是在考验自己。
风颠看到古玉傀坐下，不慌不忙放下杯子。
他转过头，看着远方发呆。
古玉傀心里揣测他的用意，一杯茶放在手中，久久没有喝下。
足足一个时辰，风颠回过神。
伸出手，掌心浮出祭炼的那道剑气。
“这道剑气中有一道剑气雷音，纳入体内，时常参悟，未来入门会快上几分。”
风颠温和道，声音似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给出这道剑气，古玉傀也没问，乖乖接过。
“骨面异相可以去边疆战场，以杀气浸养，日后成杀神骨面就可收放自如。”
风颠轻敲两下桌子，“既然是女孩……这方面还是要注重。”
他的语气就像是长辈，又不致令人讨厌。
古玉傀摸了摸脸，通体一样的白色光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绝无一丝阴影存在。
骨面给她带来控制白骨的能力，代价是脸会变得越来越奇怪，也再不能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轻声道：“谢谢。”
风颠点点头，“朱颜白骨是一种怪异，它的用法有不少，善待它。”
古玉傀没有说话，这是她前世痛苦根源，重生后就以秘法封存，从不曾现世。
“力量无好坏，只有人有好坏。”
风颠说了句干巴巴的老话。
古玉傀鼻子一酸，忽然又觉得风颠有那么一点讨厌。
它害的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风颠自觉失言，笑了笑，“委屈吗？”
古玉傀重重点头。
风颠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古玉傀只是愣愣看着风颠眼睛，没有阻止。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古玉傀明白，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而不是……另一种。
她忽然生起气来，“你境界比我高很多吗？为何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谁要你喜欢？”
风颠沉默片刻。
现在的女修都很有性格啊……
上古时期的女修相对少，许多还是久不出洞府的清修之士，说起来比现在的要更加传统。
古玉傀说完就后悔了，她这样的任性会不会惹人讨厌？只是话已说出口，她索性心一横，道：
“我看你实力不错，跟我回府吧！我懂得不少神通哟！”
风颠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好的老前辈关心后辈，是怎么变成了富婆要包养？
老了，老了……
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小子，我也不夺舍你了，凭我现在还真应付不来，终究还是被人算计……
风颠低着头，拔除心灵中陈旧的念头。
他已明白，不知不觉中他又受了别人影响。
他心中在想，他要做大侠的念头，会不会也是别人的影响？
不，不是，绝不是。
“哈哈，我终于出来了……快把这女孩抓过来，折磨，玩弄，摆成十八般模样！”
风颠有些头疼，怎么这声音又出来了……
“不对，你这是……是那人的影响，不，不是他，你竟然……”
声音忽然沉寂。
古玉傀见风颠似是有些不高兴，连忙改口道：
“除了神通，我还知道许多宝贝的消息……”
风颠摇摇头，“不用了，把储物戒给我吧。”
古玉傀情绪低沉下去，她知道风颠这是要离开了。
她心中极为不舍。
她默默把储物戒递给风颠，“我……我算是你的弟子吧？”
风颠笑道：“当然不算。”
“记名弟子也不行？”
“不行。”
古玉傀气鼓鼓盯着风颠。
却见风颠将一个木盒子推过来。
木盒散发着与木桌木椅一样新鲜的草木气息，显然也是新造不久。
古玉傀声音转冷，“两清？”
风颠若点一下头，她转身就走。
风颠摇头，“这件东西才是真正想送给你的。”
古玉傀这才眼睛一亮，接过盒子要打开。
风颠却忽然压上她的手，“我改主意了。”
“这件东西是之前准备好的，现在我觉得不适合了。”
古玉傀想到他说的越来越喜欢自己的话，冷哼一声，“哪有送别人的东西再收回的道理？”
风颠叹了口气，松开手。
古玉傀打开木盒，一瞬间又猛然盖上。
她颤抖着站起来，走到风颠面前，捧起那张恐怖的脸。
风颠额头中央眼皮张开，里面是黑洞。
“诡眼……我把它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