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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父病危归途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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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章 父病危归途遇险

从省城到穆城,途经两座山,一座是豹嘴岩附近的千鹤山,一座是与千鹤山对面相望的五姥山。

千鹤山上的匪首据说是个年轻女子,五姥山上的匪首是臭名昭着相貌丑陋的赖福海,因鼻子巨大,得一绰号:赖大鼻子。

赖大鼻子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从晚清起,官府数次剿匪均无功而返。

故事发生的时候,是1920年代。

1920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山河破碎,遍地硝烟,生灵涂炭。

从英国留学归来,就职于上海一家女子学校的叶润雪接到“父病危速归”的电报,她连夜动身,乘火车赶赴远在北方的老家穆城。

父亲叶家栋应该五十二岁或五十三岁,心脏不好。这种病,很有可能会在瞬间夺走人的性命。

更何况,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心肠歹毒的二姨太,这女人是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长命百岁的。

蒸汽火车慢的像一头老牛,一路喘息着缓慢前行,时速只有三十多公里。

途中多次临时停车,最长的一次停了八个小时。

这八个小时,是惊心动魄的八个小时。

一股来历不明的武装袭击了火车,子弹穿过车窗玻璃飞进车厢,十几名来不及躲避的乘客当即中弹身亡。

火车不得不继续往前开,险些和迎面而来的一列货车相撞。

而武装分子奔跑的速度不比火车慢多少,他们像一群蚂蚱追着火车开枪。

好在货车车厢里满载着调防的士兵,他们迅速架起机枪击溃了武装分子。

直到枪声停止,润雪才从座位下面爬了出来。

三天后的黎明,火车到达省城,省城距润雪老家穆城52公里。

润雪雇了吴记车行的马车前往穆城。

润雪想起弟弟。

弟弟润阳十岁那年被五姥山的土匪绑了票,赎金要两千大洋。

父亲筹齐了赎金亲自去送,没想到半路上被另一伙土匪把赎金劫走。

等父亲再次凑足赎金送到土匪指定地点,土匪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父亲没有按时送赎金,肉票已经撕了。

父亲当时就晕倒在地,家里唯一的男孩就这么没了。

母亲一下子病倒,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一句话都不说。

母亲怀疑,是二姨太高秋婷串通土匪绑架弟弟,高秋婷想得到叶家的产业,但弟弟润阳是叶家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根本轮不到高秋婷。

母亲把心中的怀疑告诉父亲,父亲听了勃然大怒,说高秋婷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多么可笑,愚蠢的父亲竟然认为高秋婷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这真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笑话。

最可恨的是,父亲把母亲的怀疑告诉了高秋婷,从而为母亲埋下一颗雷,这颗雷最终在母亲毫无防备的时候爆炸了。

那时候润雪只有十四岁。面对突如其来的横祸,她也只能陪着母亲流眼泪。

但是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如果有了机会,她要把杀害弟弟的土匪全部杀光,土匪,是她们叶家永世的仇人。

可是,这也只能是一个心愿,一个梦想。

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和强悍的土匪较量,岂不是以卵击石。

想到父亲,润雪心中百味杂陈。

她和父亲感情很淡,在她眼里,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胆小无能,毫无担当,爱憎不明,受制于坏女人,对结发妻子冷漠无情。

这是润雪对父亲简单又复杂的定义。

但父亲生意做的还算成功,穆城的名商巨贾中,父亲还是能排上名次的。

果真如电报所说,父亲病危,而她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三天,回到家,能不能见到还活着的父亲让她心中惴惴不安。

父亲如果驾鹤西归,家中产业将被二姨太高秋婷操控。

高秋婷,是一个蛇蝎心肠、凶险歹毒、手段卑鄙的女人。

当初她嫁给父亲,就是冲着叶家的产业来的。

为清除障碍,她设计害死了三姨太,又挖坑让自己的母亲孟巧音坏了名声。

所幸母亲没有像三姨太那样以命证清白,而是选择了反击,然后离开父亲。

母亲离家十年,至今不知所踪。

母亲出事那天是一个清晨。

下人们在院子里浇花的浇花,扫地的扫地,父亲也走出卧房在鱼池边伸胳膊踢腿,算是晨练。

就在这时,从母亲卧房里跑出一个男人,男人慌慌张张掩面而逃,腰带掉在地上都没来得及捡。

待这男人逃出院子,父亲才明白过来。

父亲一头闯进母亲的房间,看见母亲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看见突然闯入的父亲,母亲下意识地扯过被子挡住身体。

自从纳高秋婷为妾,父亲就没进过母亲的房间。

这一刻的父亲,在母亲眼里就是一个陌生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

父亲指着母亲的鼻子,脸色铁青,声音颤抖地说:“你、你……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居然让你的男人当了王八!你把我的脸撕成了八瓣儿,你让我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你就这么让我戴着绿帽子在人世间行走吗?”

母亲反倒冷静了。

她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喊柳玉娘为她打来洗脸水。

父亲一脚踢翻了脸盆,怒吼道:“说,那个奸夫是谁,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母亲冷笑一声,突然抡起胳膊,狠狠打了父亲一个耳光。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我偷人,也不是这么个偷法吧?你去问高秋婷那个毒妇,你问问她到底是谁让你当了王八,她逼的三姨太上吊自尽,如今又故计重施,想置我于死地,你告诉高秋婷,我孟巧音不会死,我要睁大眼睛看着她得到报应!”

父亲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抡起胳膊要打母亲。

母亲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铜剪刀指向父亲:“叶家栋,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把剪子插进你的脖子!”

父亲傻了眼,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刚刚偷了男人,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女人哪来的底气,居然这么嚣张。

毕竟,父亲是一个性格懦弱的人,面对母亲的强大,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母亲去厨房拎了一根枣木烧火棍,转身来到高秋婷的卧房前。

此刻的高秋婷,正把眼睛贴在玻璃上隔岸观火。

对叶家大太太来说,这应该是一场灭顶之灾,她完全没料到叶家栋会败下阵来。

母亲站在门外厉声喊道:“高秋婷,你给我滚出来!”

高秋婷自知斗不过母亲,她是外地人,在穆城势单力孤,想和叶家大太太斗,只能暗地里出阴招儿。

可是,叶家栋太无能了,她真想一刀把叶家栋砍死。

高秋婷从屋里出来了。

母亲怒喝一声:“跪下!”

高秋婷大声朝父亲喊道:“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

但是父亲没有过来,而是站在母亲卧房门口冷眼旁观。

母亲再次怒喝道:“跪下!”

高秋婷脖子一拧说:“我做了啥错事,为啥给你跪下?”

母亲目光如炬,盯着高秋婷说:“上古至今,正室教训小妾就是天经地义,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吊在花椒树上?”

高秋婷这才无奈跪下。

母亲走过去,在高秋婷身上狠狠打了一棍,母亲说:“这一棍,我是替三姨太打。”

说罢又是一棍:“这一棍,我是替我自己打。”

说罢又是一棍:“这一棍,我是替叶家栋打,这个无用的男人,把一条毒蛇当翠鸟,把一头母狼当凤凰,这个瞎了眼的男人,哪一天进了狼肚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母亲说完扭头看父亲,父亲像一座泥胎站在那里,如一个活死人。

当晚,母亲拎着一只柳条箱离家而去。

润雪是母亲最大的牵挂,所以母亲把润雪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润雪知道,回到家中,她和恶妇高秋婷将不宣而战。

她也知道父亲不会援手相助,父亲把高秋婷视若珍宝,爱的混天黑地,高秋婷已经把父亲控制得像一个囚犯。

傍晚时分,润雪乘坐的马车离豹嘴岩只有几里路了,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人称陈四。

一路上陈四不停地挥着鞭子吆喝,鞭梢不时地爆出一声脆响,两匹纯种蒙古马撒开四蹄狂奔,快到豹嘴岩的时候,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全身湿透。

在离豹嘴岩几十米远的地方,陈四停住车,回头看着润雪说:“你是穆城人,应该知道这豹嘴岩是啥地方吧?”

润雪抬头朝豹嘴岩看了一眼说:“我知道,千鹤山上有土匪。可我身上没钱,最值钱的是你这两匹马。”

陈四一笑说:“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板和千鹤山有交情,车上有吴记车行的字号,这几个字儿,就是我的护身符。”

润雪心不在焉地说:“那你还怕什么。”

陈四摇头说:“我是担心你,土匪不光图钱财,他们也会抢人。”

润雪说:“他们会抢男人吗?我女扮男装难道不像男人吗?”

陈四说:“你到我们车行雇车,倒是把我给懵住了,没看出你是个丫头。”

润雪一笑说:“这不就得了。我现在是男人,土匪是不会抢男人的。就算绑票,他们连我是啥人都不知道,我这一身的穷酸相,没骨头没肉的,他们绑我干啥。”

陈四撇了一下嘴说:“你能把我唬住,能不能把土匪也唬住那就另说另讲了。从省城到穆城要三块大洋,穷人是雇不起吴记车行的马车的,你以为土匪缺心眼啊。”

润雪说:“我可告诉你,我要是被绑了,你这一趟就白跑了,别说三块大洋,就是三个铜板也没人给你。既然你们老板和千鹤山有交情,那我就放心了。我说,你赶紧让马跑起来,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过了豹嘴岩,就平安无事了。”

陈四亮开嗓门喊了一声“驾!”随手把鞭子一甩,鞭梢儿在空中炸出一个脆响,两匹马打着响鼻儿,撒开蹄子就跑。

润雪喊道:“甩什么响鞭啊,你想把土匪招来啊!”

陈四满不在乎地说:“土匪想来,你就是装哑巴他也会来。要是不想来,你就是放一百响的鞭炮请他来,他都不来。”

润雪说:“你当过土匪啊,对土匪的事儿这么门儿清。”

陈四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当土匪,可人家瞧不上我。”

突然,窄窄的山路上绷起一根绳子,两匹马仰天嘶鸣翻倒在地,马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空翻,把陈四甩出去一丈多远,润雪也从车棚滚落到地上。

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耳边听得马蹄声声,漫天黄尘扑面而来,七八个脸上系着黑色三角巾的大汉、旋风一样跳下马冲了过来,把润雪团团围住。

润雪捂着摔疼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恐,身体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大汉一时不知说什么。

为首的大汉上前两步端起润雪的下巴说:“这小模样,唱戏的吧?”

润雪已经明白,自己也像当年的弟弟一样,遇到了土匪绑票。

落到土匪手里,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

这么想了,润雪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打掉大汉的手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吗?”

为首的大汉眼珠子一瞪说:“你个小白脸子,敢跟老子吼,不怕我把你扔到林子里喂了老虎!”

润雪冷笑一声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落在你们这群强盗手里,我就没打算活命。”

为首的大汉瞪起眼珠子说:“放屁,你说谁是强盗,我们是好人!”

润雪冷笑一声说:“好人会劫道吗?”

陈四顺着马车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我的小哥儿,你咋能跟各位大爷这么说话,你这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啊。

润雪瞪了陈四一眼,见不得他这一脸的奴才相。

陈四打恭作揖说:“各位好汉,这位小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各位爷,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真是对不起各位,我给各位爷赔不是,改天带了银票来孝敬各位。这天色,眼看着要黑了,你们就行行好,放我们赶路吧。”

润雪把陈四扯到一边,挡在陈四前面说:“不就是绑票吗,我们家地无一垅,只有两间破草房,没钱赎人,就不用费事了,现在就撕票吧。”

为首的大汉一把抓住润雪的衣领说:“行啊小白脸子,文戏武作,你还真跟老子唱起戏来了。小蝌蚪追鸭子,找死啊你!”

润雪说:“我没爹没娘,死了也没人牵挂,死就死呗。人活着为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躺在棺材里吗,早死早托生,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我为啥要怕。”

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润雪平静无波澜的脸,竟一时无语。

润雪继续说道:“不过,我死之前,你们要放了车把式,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全指着他吃饭呢。”

为首的大汉故作惊讶:“可以呀,你还挺会替别人着想,看不出来呀,仗义。”

润雪说:“这车是我花钱雇的,要是连累了别人,我还不起这份人情,死都闭不上眼睛。”

为首的大汉突然一阵狂笑,扭过头对几个土匪说:“我还小看了这小白脸子,胆子大,牙口也硬,像咱们千鹤山的人。行了行了,赶车的,你赶紧滚,这小子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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