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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君剑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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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书信被一只白鸽送进了魏州城,邺王将洛阳来的书信从鸽子腿上取下来,他的鬓边生了白发,目光却依旧锐利,草草看过信上的内容,随手便取了火折子要烧毁书信,这时一个红衣几乎散在两臂、大片胸膛和脊背裸露的少年攀上了邺王的手臂,软着音色道:“义父,谁送来的信呀?”

“怎的,你也对军中之事感兴趣?”邺王玩味地看着他,却也纵容地把手里的军机拿给少年看。

“赵王屡次侵扰边境,陛下要您出兵镇压?”少年猛地抬头看向邺王,“那您岂不是要离开魏州?”

“知晓本王要离开,采儿高兴成这样?”邺王状似宠溺地刮了刮少年的鼻子,却是勾住他雪白的大腿将人抱了起来。

“哪有,我是担心义父。”采儿往邺王怀里蹭了蹭,撒着娇道,“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若是伤着您一分半点的,采儿得心疼死。”

“本王只消在营帐总领大军,带兵作战有小烟儿负责,出不了事的。”邺王说着,却是将采儿身上本就盖不住身体的红衣撕扯得更开,俯身而下,“这次出征,你便也随本王一起吧。”

这边洛阳的传书刚刚抵达,萧烟很快也接到了邺王遣人送去的密信,他将密信放在案几上沉思半晌,随后让人召来了凌云三人:“瞧瞧吧,魏州城来的密信。”

三人交换着看完,夏禹川不晓得如今的局势,看不出名堂,倒是一向稳重的凌云忍不住义愤填膺道:“那朱友贞真把银枪效节都当他手上指哪打哪的狗了?同晋军的事儿还未了结,他又要我们去料理那赵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要我们去打仗,焉能不从?”燕双飞倒是反应平平,只是话中那语气对如今的梁帝也算不得尊敬,“如今的牙军可比不得当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只要节度使一句话,你我不就只能冲锋陷阵,便是阿雪,也做不了什么。”

“这一场仗不好打么?”夏禹川问道。

“好打,也不好打。”萧烟回答道,他展开一份地图,指了指上头赵国的位置,又指了指大梁旁边虎视眈眈的晋,“王镕不是什么智计双全之辈,赵国的军事布防也不足为虑,就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旁边可还有一个晋王呢。”

“那您是作何打算呢?”凌云问道,另外两人也看向萧烟,无声地询问着他的想法,“邺王指着我们卖命给他垒筑功勋,他自然是巴不得去打的,他不怕功高震主,但您总得做好打算。”

萧烟没有正面回答凌云的话,他盯着面前的沙盘看了片刻,长眉拧起,随后舒展开,意味不明道:“节度使年纪大了,不如年轻时精明了。”

三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萧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者却不做解释,只是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准备吧,节度使三日后到军中,别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到时候吃了板子我也护不住你们。”

三日后,全军在校场列阵等候着邺王车驾。萧烟还是一身红衣站在阵前,几个校尉站在他后面,燕双飞的屁股好了,正缩在后面跟夏禹川窃窃私语:“禹川,告诉你一些个秘辛,邺王虽说年轻时英明神武,老了也是个老流氓。”

“这怎么说?”夏禹川微微侧头,来了兴趣。

“你来之前,滑州平朱友珪之乱后大设庆功宴,邺王趁阿雪喝醉了偷偷摸他的手。”燕双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夏禹川听得一脸震惊,他悄悄地瞟了一眼前头萧烟站得笔直的背影,不敢想,真的不敢想。虽说他们指挥使的相貌那的确是万里挑一,可对着这么一张冷峻如雪山的酷哥脸,但凡能生出一点旖旎心思的都不是正常人。

“指挥使今日的打扮是否有些许凌乱?”夏禹川盯着前面红衣少年的背影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萧烟穿着打扮向来整齐,即使在军中也极其讲究得体,燕双飞曾不止一次地吐槽他们阿雪不像个将军,像世家出来的贵公子,因而夏禹川今日觉着萧烟打扮不如往昔精致,却也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好像是有点。”见他俩聊得开心,凌云向来沉稳的人也忍不住插了句嘴,“瞧着像是昨日的衣服。”

“你们三个——”被他们讨论的对象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自己的闲话,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对聊得热火朝天的三人道,“我装作不知,可别真当我听不见。”

凌云尴尬地站直了身体,燕双飞嬉皮笑脸地晃了晃萧烟的衣袖道:“指挥使,您今天较以往粗犷了些。”夏禹川忍不住捂嘴笑,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见状萧烟也柔和了神色,只无奈地说道:“邺王到了便不许这般玩闹了。”

说话间,排成长蛇阵的步兵护着邺王的车架姗姗来迟,第一架马车上先下来一个青衣公子,草草用木簪束了发髻,看起来温润又朴素,见他下来,公孙翎高兴地喊了一声:“表哥!”

萧烟比她多些礼数,面上神色淡淡,唯有眼底流露些许喜色,待谢仪行至近处,微微附身拱手行礼,道了声:“谢先生。”

燕双飞和凌云则要随意得多,两个人右手搭在腰间的唐刀上,笑着喊了声:“怀玉兄。”

“表妹,指挥使,燕将军,凌将军,几日不见,近来可好?”谢仪顺着给几人打了声招呼,简单寒暄过后,脸色神色冷下来,淡淡道,“邺王如今在车架里不太方便,我们先等一等吧。”

“不方便?”萧烟问道,尽管邺王是这魏州军营所有将士的首领,但以往都顾忌着他凶名在外的“东山狼”,向来不敢怠慢,如今这是?

“邺王此番出征带了一美貌奴宠。”谢仪只解释了这么一句,更多的事像是耻于说出口一般不再提及,但也足够让听的人理解到其中含义。

公孙翎忍不住斥了句:“功业还没个定数,倒先贪图享乐起来了。”

萧烟反应淡淡,像是早有预料;凌云涨红了脸,替他们节度使感到难堪;燕双飞暗搓搓扯了扯夏禹川的衣袖,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凤眼道:“瞧我说什么,他就是个老流氓。”

自然而然地,谢仪便注意到了夏禹川,他道:“这位是?”

夏禹川刚想自我介绍,萧烟已先一步开口说道:“夏禹川,我新收的亲卫,会一手很漂亮的回马枪。”

“倒是和你一样,英雄出少年。”谢仪感慨了一句,那便邺王终于解决完了私人问题,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从另一辆更大的马车上下来,穿红衣的美貌少年腿软得站不稳却还踉跄着跟在他身边,扒着邺王的手撒娇。

“那少年……是在模仿指挥使么?”夏禹川瞧着穿着打扮无一不是在模仿萧烟得少年,欲言又止。

“邺王喜欢模样好的,至于是姑娘还是郎君,他不在意。”燕双飞勾过夏禹川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话,那语气冷得仿佛结了冰,“禹川,你也得小心,邺王不敢动阿雪,未必不敢动你呀。”

“什么?”夏禹川有点不信,看上指挥使还可以解释为看上他那一身世家公子气质,他夏禹川,一穷二白的兵痞子,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

“我同你说过的吧,你和阿雪一样,眼里都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燕双飞笑了笑,趁人不注意咬了一口夏禹川的耳垂,“相信邺王也很乐于亲手毁灭你眼中的这种特别——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磊落的手段。”

少年扶着老当益壮的邺王走到近前,瞧见与他打扮相似的萧烟微微一惊,随即很迅速地收敛了情绪,转头笑着同邺王说话:“义父,这可都是您的属下?”刻意加重了对邺王的称呼,像是在示威。

“邺王。”萧烟不屑于跟一个奴宠计较,装作不知,态度恭敬地向邺王行了个礼。

“哈哈哈,小烟儿还是一如既往懂礼数。”邺王爽朗地笑着,拍了拍萧烟的肩膀,将怀里弱不禁风的少年往前揽了揽道,“这是采儿,本王新收的义子,你们同龄人,应当很聊得来。”

夏禹川看着比那采儿高出整整一个头、看着就不是一种人的指挥使,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邺王是怎么心安理得说出“聊得来”这种话的。他跟燕双飞皆是一言难尽地转过头去,只能说指挥使不愧是指挥使,面不改色地对着采儿也行了个一模一样的拱手礼,恭恭敬敬叫了声:“少主。”把本来想膈应他的邺王恶心得不行,但他偏偏又表现得一脸诚恳,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是故意拿奴宠辱他,邺王想借口找茬也无从下手。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我同小烟儿说正事。”邺王脸色很明显地沉下来,让燕双飞把采儿带去他的营帐歇息,自己却径直走向了萧烟的大营。

采儿瞧着萧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地跟着邺王走了,微微敛眸,毫无城府只知打仗的武夫么?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了,威胁不到他的地位的,长得好看但空有本领,即使是指挥使又怎么样?玩不过他的。采儿心中稍安,转头对着看起来最不好糊弄的燕双飞恰到好处地笑道:“你把义父营帐的位置指给我就好了,不劳烦相送了,你们等了那么久,应该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实话实说,采儿无论是笑容还是语气都是极有礼貌的,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可惜他的下半张脸同萧烟生得太像了,对着他总有种对着指挥使的感觉,燕双飞下意识感觉屁股一痛,说话都客气起来:“不累,您舟车劳顿才辛苦了,快些休息吧。”说完恭恭敬敬地把采儿送到了萧烟特意为邺王准备的营帐里。

“你好谄媚啊。”送完人出来,夏禹川忍不住笑着打趣燕双飞,束起的墨发被风吹起,些许发丝勾勒着如画的眉眼,一时间笑容明媚胜过身后斜阳。

“小子,切莫五十步笑百步了,对着那么一张脸,你敢说你不怕?”燕双飞一转头就被夏禹川的笑意晃了眼睛,没忍住勾过后者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臭小子,笑得跟朵花似的,走,喝酒去。”

“你做什么?”夏禹川无奈地擦了擦脸,燕双飞一高兴就喜欢往别人脸上亲,凌云、贺镜不堪其扰,每次都远远避开,于是他夏禹川就成了最大受害者,要说燕双飞这么干是有什么旖旎心思,那也不见得,这家伙就是毛病。

“怎的,嫌弃我?”燕双飞挑眉道,勾人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瞧着夏禹川,“有些人想让我亲我还不给呢。”

“没有。”夏禹川道,趁着燕双飞又要开口说话前捂住了他的嘴,抢断道,“我饿了,去吃饭吧。”

邺王到来后,大军休整了三日便出兵镇州,经过五天的长途奔袭,以萧烟带领的银枪效节都为首的先锋军比大军提前半日到达大梁边境。

萧烟骑在马上瞧着不远处正被烧杀抢掠的村镇,沉思片刻后对夏禹川道:“长安,数日前你既升了校尉,这第一仗便交由你来,半炷香之内我要看见成效——其他人就地休整。”

“且慢。”夏禹川接下萧烟指令,点了两百步兵就要出发,临走时又被萧烟叫住,后者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夏禹川,看着后者的眼睛道,“你的陌刀卷了刃,近战用长枪多有不便,我这把刀姑且借你一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属下必不辱命。”夏禹川双手接过萧烟的佩刀,带领两百步兵如一柄刺刀迅猛敏捷地扫除了村镇中正在烧杀抢掠的赵国散兵,也不知萧烟哪里来这样多的好刀,削铁如泥,夏禹川一刀过去,尸首分离,不过几息之间,目之所及,赵军已无活口,被他们救下的贫民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一佝偻老妇携着幼子对着他不住的磕头感恩,脸上涕泪横流,夏禹川看着老妇苍老的脸,感激敬仰的神色跟记忆中被他守护在身后的人如出一辙,他拿起武器战斗的理由从来都是守护黎民百姓,过去现在、生前死后,从未变过。

夏禹川随手擦去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朗声笑着道了句:“应该的。”随后带着余下的一百九十多个士兵回去复命。他回去时,萧烟点燃的半炷香刚刚燃烧过半。

“指挥使,幸不辱命。”夏禹川说着,将一串赵军的人头扔到萧烟脚下,正要交还佩刀,“敌军已尽数清理完毕。”

“做得不错,那柄刀便算作是奖赏,下去休整吧,半日后大军抵达,镇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萧烟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交代完这些,便继续低头看他的行军图去了。

夏禹川乐得白捡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往腰间一挎,转身去沱水边找燕双飞玩水去了,他到时不只是燕双飞,贺镜和凌云等人也都赤着身体清理连日奔波以来身上攒下的风尘和污垢,见夏禹川来了,燕双飞直接一大捧水拍到了他身上;凌云笑着祝贺他首战告捷,然后被殃及,也被拍了一头一脸的水;贺镜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新配的横刀,待走到近前看清楚后直接嫉妒得“嗷”出了声,语气中充满了对夏禹川的羡慕和萧烟不赏识他的幽怨:“川哥,指挥使又偏心你。”

“偏心我?此话何来?”夏禹川抹掉脸上的水,三下两下脱掉身上的戎装,那把横刀被他顺手放到一边,随后追着燕双飞泼水。

“你居然把大夏龙雀就那么扔在地上,简直不可饶恕。”贺镜又“嗷”了一声,随后一脸愤懑地加入了二人的战局,一边追着夏禹川打一边嚎道:“是不是因为我跟他打了一架,指挥使不爱我了,给你升官就算了,还把大夏龙雀给你。”

“没这么夸张吧。”夏禹川在河滩上一边躲贺镜的攻击还要一边防范没事往他屁股上摸一把的燕双飞,抽空解释了句,“阿雪不过是借我一用,因着杀敌有功才顺势赠我。”

“那是大夏龙雀啊,十六国时期夏国君征战四方的传世宝刀啊。”夏禹川不解释还好,解释完贺镜更羡慕了,“就这么随便送你了,你还叫他阿雪,啊川哥我想揍死你。”

“原先你不是不喜阿雪么?如今怎的又变卦了?”燕双飞一把河沙拍在贺镜屁股上,笑着道,“臭小子,洗屁股去吧。”

“噗嗤,你何必这么捉弄他?”凌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把脱在河滩上的衣物捡起来穿上。

“谁说我不喜他的,我在长安时就听过‘东山狼’之名,誓要投其门下效犬马之劳。”贺镜整个人泡在水里,一边清洗燕双飞拍在他身上的泥沙,一边毫无形象地哭嚎道,“指挥使定是因我同他打架心中有气,我叫他阿雪他从不应我,哇哇哇哇——”

“别嚎了。”燕双飞忍无可忍道,“再嚎我就去同阿雪说,你因着他不应你在沱河撒泼,瞧你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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