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果酱酥山与痴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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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中午，顾筠又一次找上门来。
“……顾郎君？”
“宋小娘子，”顾筠微微颌首：“这次来是想寻求你的帮助。”
“顾郎君有什么尽管提，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昨日找到了一家人，看面貌体征很像是赵大爷一家，只可惜他们说自己的身份凭证在路上不慎丢失、赵大爷一家在平陵县又举目无亲……”
“你能否和我去一趟县衙，确认一下是不是赵大爷他们？”
“他们一家三口找到了？”宋望舒欣喜道。
看见顾筠点头，宋望舒把身上的围裙匆匆摘下：“我这就和您去。”
听见动静的宁氏从后门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娘，我有事和顾郎君出门一趟，您在家里等我啊。”
“嗳，娘晓得。”
宋望舒跟着顾筠往衙门走去，顾筠没有像上次那样一路沉默，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宋望舒才恍然这顾郎君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峻，反倒是学识渊博，说话风趣。
“——这是？”
衙门里处处是肃穆的气氛，但不知是不是宋望舒的错觉，感觉衙役少得很。不过她本来也没来过县衙，没认为有什么奇怪的。
可当宋望舒看到脏兮兮的一家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确实是赵大爷一家人。
——可原本憨厚朴实的赵大叔现在看起来疯疯癫癫，脸上浮现着惊惧的神色，很是不正常。才五岁的小男孩站在一旁神色惴惴，而赵大爷和一旁的陌生衙役正一左一右抱着赵大叔，才免去他拼命抓挠自己。
“赵大叔……这是怎么了？”
又来几个衙役上前帮忙按住躁动的赵大叔，赵大爷这才腾出手来抹了把汗，许是看到熟人，泪水就滚了下来。
顾筠看到宋望舒对他点头，知晓的确是这家人不假，上前一步：
“我是平陵县县令，你们遇到、看到了什么事，尽可速速道来。”
赵大爷俯下身来磕头，泪眼模糊：“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求您救救我们一家子！”
“那一日，昌子在院里杀鱼，半晌却突然跑进来，叫我们收拾包袱快跑。”
赵大爷哽咽了一下：“昌子很少有这么惊慌的，他当时的样子就已经隐隐痴癫，小老儿拗不过他，只好假意收拾东西一路往沂南去，想着到沂南去看看多年未走动的亲人也好，等昌子好些再回来。”
“却没想到、没想到才走了两日，昌子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宋望舒看向顾筠，顾筠轻叹了口气：“府医看过了，说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神志不清了。”
“还能恢复吗？”
“……”顾筠摇摇头。
赵大爷抽噎了几下，一旁的小孙子看着疯癫的父亲和抹泪的爷爷，没忍住也哭起来。
“鬼！有鬼！！”
赵大叔突然直嚷着抽搐起来，想上岸的鱼一样徒劳地挣动着：“鬼杀人！鬼杀了人！！！”
“……”
宋望舒不由得看了一眼顾筠，却见他也是一头雾水。
鬼杀人？
曾亲眼见过鬼的四个人也忍不住看向宋望舒，对视片刻，还是顾筠先忍不住了：“小娘子，借一步说话。”
县衙的树荫下，左右无人，顾筠询问鬼杀人的可能性。
“说实话，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宋望舒直言：
“成为鬼魂滞留人间需要强大的执念，更是每日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顾郎君，人有人法，鬼也有鬼道，杀人的厉鬼更是有违阴阳，背离天理，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如果说掌柜一家真的足以招来这么凶恶的厉鬼，这个案子也就没法再破下去了。”
“其实我也觉得并非与鬼怪有关，”顾筠想起早先看过的仵作报告，摇摇头：“或许有的时候，人比鬼魂还要可怕。”
“顾郎君既然有了方向，不妨顺着自己的想法查下去。”宋望舒笑：“论查案子，还得是您在行。”
“别您啊您的了，”顾筠不自觉的心生欢喜：“你我年纪相仿，敬称总感觉凭白老了一辈。”
“行，那小女恭敬不如从命，以后便与郎君平辈相称。”宋望舒应得干脆：“若实在与鬼魂有关，我能帮的一定帮。”
顾筠想起自己的猜测，杀人与杀鸡杀鱼不同，或许有很多人曾在片刻动过杀念，但杀念和真正下得去手又是两个概念。
而以这家人现在的样子来看，他们不太可能是凶手，再加上赵大爷的证言……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这家人、不，更准确来说是赵昌，他应该看见了凶手行凶，却不知为何坚定地认为是鬼，从而被吓成这样。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顾筠点头，随即又迟疑到：“宋小娘子，你常接触市井百姓，可知……普通人对志怪一事有何看法？”
“唔……有人好奇，自然也有人避之不及。”宋望舒想了想：“俗话说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虽然怕，但据我所知，倒也没有像赵大叔这样吓到癫狂的。”
“看来我也得查查这个赵家……”顾筠喃喃自语：“赵大爷一家虽在平陵无亲无故，刚却说在沂南有不常来往的亲戚。”
“顾郎君？”
顾筠低头：“嗯？”
宋望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酉时还有客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备菜了。”
“今天也有冷元子吗？”顾筠有些期待，他这些日子要么是去食肆吃饭，要么就是用食盒将饭菜带回府中。
作为老熟客，宋望舒基本都会上点新做的甜点给他尝尝，在那里吃还好，带回去的点心顾筠都基本吃不了几块，就被老太太抢去。
自家老太太抢食的动作，依稀有早年老头儿的风范。
顾筠想。
宋望舒心下好笑：谁能想到一脸冷漠的县令大人竟好食甜点呢？
她轻了轻嗓子：“今日新做了果酱酥山，给你留一份。”
顾筠肉眼可见的欣喜：“我一定尽早过去。”
※
……看来今日又尽早不了了。
顾筠臭着脸，听衙役三人组汇报带回赵大爷时的情况。
瘦高个正慷慨激昂，情绪激动地都能去戏台子上翻几个跟斗，顾筠几次想插话说今天就这样吧，愣是没找着机会。
眯眯眼拽了拽一旁沉浸在说书中的瘦高个，反被瞪了一眼——干啥老拽我袖子！
眯眯眼：……
两撇胡：……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遮不住的，兄弟，安息吧。
等顾筠好不容易插进话去让人散了，已又是戌时。顾筠看着高悬的月亮无语凝噎，加快脚步往食肆走去。
虽然已是秋季，傍晚凉意阵阵，可顾筠被瘦高个憋了一晚上，身体里的火噌噌直冒。
——他想准时下班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