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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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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太子顾念旧情,挟持太子之罪就足以将你就地正法。”

华章觉得,谢长柳这个人太危险了,当年出了汴京就不该回来的。而此时他不仅回来了,却也带着对汴京的敌意,这样的他,是最危险的存在。

可,若不是太子顾及旧情,刺杀储君的罪名就足以将他千刀万剐。

谢长柳是太子的绊脚石,从来都是。

若不是因为谢长柳,或许早在五年前,太子就足以掌控整个朝堂,成为名副其实的储君。

谢长柳面对着阴暗的墙壁,壁面坑坑洼洼,斑驳痕迹,映射着时间的久远。仿若对华章的话置若罔闻。

这地方,是他第二次进来。

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五年了,可上一次,是师父倾一人之力带他出去,而如今,再也没有人能一往无前的带他出这牢狱了。

下狱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下狱后,什么都失去了。

“你为什么要伤老师?”

这是谢长柳唯一问出的话,对于华章,他只有这一个问题。

华章啊,出自忠勇伯家的庶子,身份在外人看来名门世家,可在汴京里名门望族兴盛的大家里却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但是自从他进了太学宫,自从成为了东宫侍读,那便是别人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老师为人亲厚,太子可传业、普通子弟也亦可授道,在他眼里,只要是进他学堂里的,都是他的门下学生,人人平等。

可谁平等了老师呢?

谢长柳只知道,那些追杀围捕他们的人,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手下留情,老师那般年纪,撑着门让他跑的时候,他们在毫不留情的射箭……

他忘不掉老师颤颤巍巍的推开他,忘不掉华章在背后挥下的剑。

那条胳膊,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血……淌了一地……

华章微微一愣,鼻翼翕合,却随即淡然一笑道:

“捉拿要犯,不计死活。”

捉拿要犯……不计死活……

老师是堂堂东宫太傅,是要犯?是了,他为了救自己,不惜以身试险劫狱,以至于让他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

谢长柳苦笑……

老师是堂堂正正的学士大家,身故后却成了别人口中的要犯。

不该啊不该。

他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宁愿是死在断头台上的,而不是叫老师为他赴死。

老师,你,值得吗?

他攥着随手抓起的稻草,紧紧握在手中,极力的隐藏他逐渐崩溃的情绪。

“你知不知道,你断了他一条胳膊,我们逃亡的路上连大夫都看不到,他是被活活疼死的。”

至今为止,他都忘不掉老师在他面前逝世的情形,是最清晰又痛苦的回忆。

“他年纪那么大了,他该安享晚年的,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

“华章,你知道吗?老师曾说,你们这几人,是未来天子的左膀右臂,是未来的贤臣能将,是大梁的未来啊~”

可他被他认定的大梁栋梁打倒了……

“谢长柳,所以这是你来汴京复仇的理由?”

“何止呢,我想给自己一个公道,给家人一个公道,给老师一个公道。”

“听说元葳已经官拜侍郎?真好,真好,真是能者居高位。”最大的讽刺就是,明明该进入翰林院的他,最后成为流寇流亡天涯,那个身无长物的纨绔却步步高升,成为令人羡慕的官僚资本。

“这汴京谁还记得谢家?谁还记得,被冒名顶替的谢长柳?”

除了东宫的人,谁知道曾经有个叫谢长柳的少年,他本该拥有锦绣前程啊。

这一切,是他的错吗?他是最无辜的,他才是受害人,他才是牺牲品……他只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他哪里错了?为什么,是他?是他一个人承受了一切,而别人,却肆无忌惮的继续活着,他只能苟且偷生!

华章看着阴影里的人,他背负着沉痛的代价,五年前他就被推进了深渊。这一刻,他能感同身受。

作为曾经的旁观者,他亲眼目睹了谢长柳悲剧的开始。

当年,这个能无时无刻陪伴在太子身边的少年,是他们所有人都钦羡的对象,他们虽为世家出身,却只有效忠太子,以家族铺路才能站在太子身后,而谢长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在太子身边受尽荣宠。

固然是当年发生的剧变,东宫却依旧留有他的一席之地,也成为了东宫的禁忌。

纵然他何其无辜,可在如今未明的局势下,谢长柳行刺东宫也只能令人发指。

他是刺客。

“太子说过,会为你正名的,只是时机未到,你不该急功近利的。”

想当年,他们的谋划一切都在循序渐进,可变故却发生在了原本以为最不可能的谢长柳身上。

他居然敢搜集到元氏的罪状,入宫告御状。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元氏这个庞然大物是他一番说辞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证据就能推翻得了的吗?

他是恨极了当时,在大明殿的时候,太子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维护元艻吧。

太子尚且对元氏都小心翼翼,谢长柳怎敢釜底抽薪?

“元艻威胁到东宫的时候,东宫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的时候你们在一步步退让!储君是天下的储君!凭何要怕了一个外戚!我这是急功近利?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想让东宫绝处逢生!而不是看着你们一个个在元氏的鼓掌之中被玩弄!”

他能等得起的,就算是秦煦的承诺一年不变现他都能等,他在乎的是秦煦,不是自己那个看不见的前程!

他只是想帮秦煦……

他以为他能做到……

可是,为什么最后秦煦不站在他身边啊?

若是他们统一战线或者说,秦煦相信他,认可他,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一样?

他不敢去设想,因为他已经走了那一步的试探,最后不出所料的落得败首落魄。

华章被谢长柳的诘问逼得张口无言,他本来,心中对谢长柳的控诉是满腔的,可此刻,他再也无法责问出来。

好像……他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因为这是谢长柳的人生经历,不是他的。

空荡的天牢此刻传出一阵低沉的抽泣声,压抑得如同山鬼的低吟。

华章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这偌大的天牢,似乎也就独谢长柳一个犯人。

华章离了天牢去了印象堂,那里聚集着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此刻的他,本该是回家的,可他心里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沉闷,或许是因为见了谢长柳,或许是因为谢长柳的那番话。

当年在他挥剑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呢?他想啊,太子之命不可违;他想啊,他要为太子斩断一切荆棘,荡平一切阻碍。他想啊,自己,终究是年少轻狂了。

他饮下一壶酒,却依旧走不出经年往事的死胡同。

酒壶倒地,瓶口一滴滴淌出清冽的酒水。

飞鱼寻来的时候,人已经喝得半醉半醒。

“华章?听说,谢长柳来了。”

飞鱼不同于华章羽林卫的身份,有出入东宫的权利。自听说东宫发生的事后,他就焦急的等着华章的讯息,奈何这人回来了却不见了踪迹,却是跑这喝闷酒来了。

“是。”

“没事吧?”飞鱼有些担心,这人一回来,怕是东宫有得乱了。

“能有什么事?”华章绯红着脸嗤笑。

太子安然无恙,刺客也束手就擒。

什么危机都没有。

所以,他在难过什么?不该庆幸吗?

“飞鱼,白日里去瞧瞧太子吧。”他虽是喝得半醉,却意识清醒。东宫自此怕是不会太平了,今晚这一遭,东宫那就难熬。

“我以为你会让我去瞧瞧谢长柳的。”

华章、飞鱼、花盏、惊羽、邱频几人,都与谢长柳有过交道,而独飞鱼与谢长柳感情甚笃,只是因为,他们两人喜好相近,总能说到一处去,那时候,太子也会在自己无时间陪伴谢长柳的时候召飞鱼入东宫伴谢长柳,这份荣宠,无人能及。

如今这时候,或许能去和谢长柳说上话的也独飞鱼了。

华章轻哼。

“他是个没事人,如今恨死我们了。”

飞鱼闻言,一时接不上话来。

若他是谢长柳,也是恨的。

“当年……流亡的苦,他都吃了,恨我们应该的。”

他们这些人,明明曾经也是一道的知己好友,彼此信任,可有的人逼得他走投无路,有的人冷眼旁观。

飞鱼其实对当年旧事心有不平,奈何自己人微言轻,尽管有心助力谢长柳却束手无法。

当年他受命出京,听到谢长柳的事后,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那人已经下狱,他还去看过,只可惜,被拦在了狱外。

再后来,便是谢长柳越狱及潜逃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棘手,压根让他无从下手便草草了事。

“我在想,太子都不曾动的人,你们是怎么拿下的?”

谢长柳少年不善武,纵然是后五年也不可能突飞猛进武功精进,而能挟持太子?以太子的武艺制服他该是绰绰有余,可太子却甘愿为质,是为私情不欲同谢长柳刀兵相向,既如此,谢长柳怎么束手就擒的?

“我故意让人放冷箭。那支暗箭是朝着太子去的,若是他想太子死,就会无动于衷,任他死于非命,可是他推开了太子,慌乱之下给了我们机会,所以我们才能顺利拿下他。”华章回忆着先前的谋略,做的天衣无缝,却也不出所料。

其实,在射出那支箭的时候,他也在赌,赌,谢长柳会不会视若无睹。

但他不是做毫无胜算的人,他也有分寸,那支箭射出的力道不大,纵然是会伤了太子,却无性命之虞。

“你居然敢拿太子做赌。”飞鱼吃惊,华章是不是他们当中最有城府的人,却万万想不到在太子事上也敢如此毫无顾忌。

华章怎么敢。

若是一切没有按照华章预想的方向发展,若谢长柳冷眼旁观,太子受伤,那一切都完了。

“不,我不是赌太子,是在赌,谢长柳对太子的感情。”

所幸,他赌对了。

纵然时过五年,可谢长柳,还是在危难之时护着太子,或许这五年离索与恩怨,根本都无法消磨那七年的光阴吧。

长留殿灯火通明,殿内却静若无人,宫人跪在角落,屏气凝神。今夜之事,无人不知太子心绪不佳,为此个个噤若寒蝉,生怕闹了动静扰了太子,因此落得身首异处。

鱼总管打发了宫里来人方一进去,就见太子爷静坐在案前,面色看上去很是颓丧。

“殿下……”

“去看过他了?”秦煦声音很是冷静,丝毫不像是经历了被挟持的人,亦或者说,丝毫不像是,见到想见到人会有的激动与喜不自胜。

“没有太子吩咐……”鱼总管瑟缩着,声音越发低迷。

他哪里不想去看看,只是,没有主子的吩咐,他怎敢去牢里去探望刺客。

秦煦看着这老头,哪里不知他是故意借他的口要一个正大光明,冷哼一声。

“哼,这时候还守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要去就去吧。”

鱼总管嘴角按耐不住的上扬,眼珠子落在那人身上。

“您呢?不去看看?”

秦煦却是苦笑摇头。“不去了,你去看看吧,缺什么都给他安排好。”

他是在坐牢,却生怕他短缺了。一如当年。

鱼总管高高兴兴的领命去了,此刻经过谢长柳那一闹也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东宫的主子却无半分睡意,守着一轮明月,静待天明。

鱼总管领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手里抱着厚厚的被褥,一人提着硕大的食盒,兴冲冲的去了天牢,待门前亮了身份,被侍卫放进去,走进了最深的地方。

一路进去,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鱼总管逐渐也淡了几分本来的喜悦。

他在想,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看待的孩子。

脚步声停在门口,谢长柳没有动作,他依旧保持者面壁的姿势。

他知道,自己在这牢里,不会安生。

时隔五年,会见他的人,不会少。

自己行刺东宫太子,怕也是来提审自己的。

他如此想着,

直到他听见了背后传来那颤微的呼唤。

“小柳儿……”

他身子一僵,单这声呼呼,他已然猜出了是谁。

这个称呼……好久都没人唤过了,可能这样唤他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有的人死了,再也唤不出;有的人却是与他势不两立,哪里会这般称呼曾经的昵称;还有的……

落锁的声音响起,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鱼总管看着拿道单薄的身子,眼眶蓦然又是一酸,抬手用袖子擦去。

知道谢长柳不想见他,他也不急,让小太监们铺床摆吃食。

“来,都放好,被褥铺上去,把吃食摆上去,小心点,汤汤水水的别洒了。”

他一如既往的张罗着,像极了曾经在东宫时,鱼总管待他的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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