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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身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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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崧不知道留在这庆河的意义在何处,太子已然忘记谢长柳,而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早已经过了救援时间,他知道,或许,谢长柳已经在某处长眠。

他本就居无定所,父母早亡,汴京他回不去了,或许,把他留在庆河,他也会愿意的。

只是,庆河的长河,太深了……也不知道他怕不怕这冰冷的河底。

听说,死于非命的人,因人生疾苦,阎王爷会给他们再世为人的机会,所以啊,长柳,下一次,你一定要投身到一个和睦、幸福的家里,不要再有这一辈子的苦了。一个人不要吃两回的苦,吃多了,便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人世间了,以后,就不敢来了。

他把谢长柳从何通那里窃走的东西留下了,便打算回归离川,若以后,太子能用到他时,他也会遵从应谢长柳的承诺,为太子谋事。

元崧来时便是谢长柳带来的,孑然一身,如今谢长柳已经不在,便孤身一人回离川。

他走着来时的路,却再也没有人在车辕上坐着,同他许着盛世之愿。

临行前,他去了谢长柳坠落的那条河道,从怀里摸出那块绣着鸢尾的帕子,铺在石头上后方坐下来,一如当初谢长柳见到时。

他看着安静流淌的河流,回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作为一个外人,尚觉于心不忍。

“戎持,你我相知相遇相惜,本该人生一大乐事,奈何时不就我,短短几日便你我天人永隔,我已准备归离川,得留你在这庆河孤单了。”

“唉~想你当初在我眼前高歌社稷与民生时,我试想,太子若重用你,你将来也必会成为千古良相,社稷之福。”

若是没有元葳,他已经与他一般为民生请命了,可惜,不遂人愿。

元氏害他,让他短短一生历经磨难,最后尸骨无存。有时候,他恨极了自身这流着的血液,宛如自己也是造成这一切的推手。

可,他选择不了身世,就像第一次见谢长柳时,他对那个充满怨恨的少年说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其实,看出你的心意了。你那日,与我说过的心仪之人我也已经见过,是太子是吗?”

曾听他多次提及东宫,每每都带着敬仰与爱慕,起初,还以为他是尊于东宫,直到,看到他因太子之事付诸的一切行动,不过也是一个二十出头点少年,却有勇有谋,不惧生死。那忧心有胜过自己的冲动,他便猜到,他喜爱之人会是东宫太子。

戎持啊,你的心意那太子明白吗?值得吗?怎会是值得的呢?他都不记得你了。可怜你为他算尽诸事,呕心沥血,得到的结果是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戎持啊戎持,人生中本就是十之八九不能如意,然你一生孤苦,英年早逝,还教你那钟意之人忘记往事,世间最苦的人,莫过于你了吧。

“可怜你一往情深,他却已经将你忘记,自从长眠于此,你凄苦啊。”

风似乎停了,水面映着蓝天白云,正值日光灿烂,朗朗乾坤。

“主子,元大人给您留了东西,人已经回离川了。”

元崧留下了谢长柳交给他的东西和一封自己写的信。

信中的内容无外乎交代这些东西是戎持不惜以身试险为他取来,望他用之诊视。而他再次提及的戎持,让一向警戒的秦煦起了疑心。

为何,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这个叫戎持的人,只有元崧一而再的提及他,话中之意却是提醒他莫忘了他的付出。

“他是谁?”秦煦指着戎持两个字问华章。

华章没有看清他问的谁。

“主子问谁?”

“戎持。”

名字一出,然华章沉默一瞬,却也如实回答。

“谢长柳。”

“什么长柳?”

“殿下,您真的忘记谢长柳了吗?”

华章看着秦煦,真真切切的想从他那里知道,究竟是忘记了谢长柳这个人还是忘记了与谢长柳这个人的情。

面对华章的提问,秦煦思咐。

“姓谢?孤记得曾经有过一个伴读,便是姓谢,不过他陷害朝臣,被下狱,却不思悔改,越狱逃窜。怎么?他和孤在一起做什么?挟持孤?”

华章大概明了,他还是记得谢长柳的,只是他的记忆里,没有对谢长柳多出来的感情,只有对一个陌生人的看法。

“是,后来他回汴京了,您鉴于其父忠良,其七年伴读之情,于心不忍收为己用,但他不思悔改,趁着与您一同巡视的机会,屡屡勾结外人谋害您,更是导致您坠崖的真凶。”

一旁点飞鱼听了目瞪口呆的盯着华章,他不知道,在主子这里,他居然是这样编排谢长柳的。

谢长柳都已经死了不是吗?为何华章还要这样待他?

他知道华章恨谢长柳,可是这恨来得莫名其妙,却让他失去了一个人本来的底线。

飞鱼不忍听下去,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他看着外面的石桌,犹记得不久前,他和谢长柳还坐在这里打趣。

那时候,谢长柳还期盼着,待回了汴京,料理了元氏,求陛下给谢家洗脱冤屈,他就去长岷把父母的魂招回来,在汴京,重新立碑,然后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

可如今,谢家父母魂归长岷,而他却也长眠庆河,他们一家子分隔两地再也见不到了。

飞鱼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华章的,在元崧求自己出面寻谢长柳的时候居然沉默了。

若当时他没有逃避,是不是谢长柳有可能会被他们找回来,可能就会活着?

他自觉,谢长柳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可自己却辜负了他的信任。那日被困,是谢长柳单枪匹马的冲进来救的他,他明明都看见了,为何,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替谢长柳辩解呢?

是因为主子重伤昏迷,当华章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谢长柳头上的时候,他后怕了,他无法想象主子万一真的出事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也是默认了谢长柳是背叛了他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真的是谢长柳是真凶,他为何要在第一次被追杀的时候救出他们,死,不是他的目的吗?

这一切,如果真的去细想,会发现,漏洞百出,其中不乏多是华章的一面之词。

到头来,他还不如元崧。

所有人,没有一个信他,他该多委屈啊。

飞鱼悔不当初,奈何谢长柳已死,再多的后悔也已经迟了。

他每当想起与谢长柳之间的经历,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而屋内,秦煦却仍旧无法不去想谢长柳这个人对他的意义。

“可是,元崧说,此人对孤用心良苦,忠肝义胆。”

“主子,元崧与他结为契友,自然是向着他的。”

“元崧此人正人君子,若是能与他结为契友,想必这个谢长柳也不是凡人尔尔。”

秦煦分析道,下一瞬,他看向垂首的华章,突然露出审视。

“华章,你在骗孤?”

“属下不敢!”秦煦如今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也也让他有了一条路走到黑的决定。

谢长柳已经死了,那便在主子心里死得更彻底吧!

华章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直挺挺的,神情自若,看不出一丝慌乱,不像是欺上瞒下之人。

华章不会叛他,这一点,秦煦心里门清。

“你起吧。”见的确问不出个什么,秦煦也就放弃了深究谢长柳这个人。

“谢主子宽宥。”

华章退出秦煦的住处,就看见飞鱼坐在外面的石桌上,剥着橘子。

飞鱼剥着剥着,看到华章出来,一把将橘子连皮悉数砸在华章身上。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主子已经忘记他了,你为何要告诉他长柳是个坏人!”

华章反驳:“主子已经忘记了这个人,难不成要我告诉主子,根本不是他记忆里的那样,谢长柳是他曾经想要放弃一切都要的人吗!”

或许没有人知道,五年前,谢长柳离开汴京后,他那一向运筹帷幄的主子第一次露出自己是不是错了的神情。

他卸下了他的傲骨与高贵,他俨然一头受伤的孤狼,悄悄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喑哑着问自己:如果我不要这东宫了,我同舅舅低头,他们会放过长柳吗?会让他回来吗?

那时的华章,不明白令他高山仰止的明主为何会这样,不过一个谢长柳罢了,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得主子宁愿不要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直到那漫长的五年,他看着秦煦一点点的把自己变得更强大,他不惜与元氏撕破脸,不惜放弃元氏的扶持,一个人也让朝廷闻声色变,却也更加无法控制对谢长柳的思念,那长留殿满室的玉器,他每每见了,都刺得眼疼。

他要辅佐的明主,怎可以因为情字,自断前程!

日后成事,天下美人皆垂手可得,而他谢长柳凭什么?一个区区谢长柳,有何值得!

“谢长柳就是个恶人,就算主子喜欢他,他也是恶人!”

华章不可控制的吼出来,声音盖过了飞鱼正常的声音。

这让飞鱼吃惊的看着他,这是飞鱼第一次发现,华章对谢长柳的偏见,如此至深。

“而且谢长柳已经死了,让主子想起来,也是让他悲伤,倒不如,永远永远做个死去的陌生人。”

“华章,你怎么这样?”

等着华章吼完,飞鱼怔怔的看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从前那个深明大义的华章如今却也冷血无情,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就已经真的把自己当做喝血的刀子一样了吗?

“华章,你果真冷血无情。”

“我终于明白为何长柳要质问你伤太傅了,你对谁都一样。”

华章轻笑,深不以为然。

“随便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华章低笑,只要目的达到,自己成为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主子说,回京吧。”

回京吧,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离开有谢长柳的地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人。

而主子,也不将记得他,再也没有人成为东宫的绊脚石。

离开前,秦煦处置了济州铜钱掺假一案,雷厉风行,杀了一个片甲不留,几乎断了元氏一条胳膊,然,这一切还不止于此。

铜钱币,这是一击重锤,秦煦不会放弃打散元氏的机会。

待回到汴京,这么多年的仇,都要一一还回去。

“孤代天子巡游,上达天听,如朕亲临,尔等跪——”

一人独立高台,睥睨万人,俯首称臣。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齐呼千岁。

这便是东宫太子。

他们出发了,来时悄无声息,走时,轰轰烈烈,全城拜送。

长夏里,长夏山庄。

太阳底下,一颗粗壮得有两人粗的百年的柿子树伸展着枝条,荫蔽了半个院子。

而树荫下,一张竹席躺椅上躺着一个人,下半身还盖着一张薄毯,阳光透过窸窣的绿叶,光斑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少年脸色白皙得宛如白瓷一般,艳丽精致的面容此刻澄净得像是一片湖水,眼上蒙着一块纱帛,睡得酣然。

他不是睡了,他只是不想动。

纱帛盖着眼睛,无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睡了,只是平缓的呼吸声,带着时而仓促的吐息。

身上太阳晒得他全身软绵绵的,可他的心里却是冷的。

他看不见了,活着的代价就是他的一双眼睛。

犹记得自己刚清醒时,他看不见一切,他以为自己还留在那条深不见底又绝望的水底,可身下那柔软的床被,他知道,他活下来了。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还以为是自己醒在半夜。

他摸索着下床,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秦煦在哪里?自己被救了那秦煦呢?如何了?

他还是没有下得了床就被人按回了床上。

“别动,长柳。”

熟悉的声音让谢长柳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人。

“叔父?”

“是我,是叔父。”周复扶着谢长柳,伸手扶正他眼上系着的纱布。

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让谢长柳怔了半晌。他抬手摸到眼睛,那盖着自己眼睛的纱布,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想,自己扯开它,是不是就看得见了。

他一把扯下,可是,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点。

他似乎是明白了。

“叔父。”谢长柳伸出手在眼前晃了好久,可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了,他瞎了。

“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倾吐着事实,却那般的残忍。

周复看着神色灰败的人,心中也不是滋味。

“柳儿,乖,叔父会治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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