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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柳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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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问师父,师父眼中满含怜爱,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当今皇上是她的叔父。

她更不明白了。

等她长大到终于明白,她只觉得可惜。可能她再也无法回归皇家了;可能她这辈子只能在司乐坊做一名不出坊的舞女了;可能自己再也无法让母亲后悔了。

她决定去找一找母亲,私自离坊在都城乱转,找记忆中的山林寻找线索。差点被人抓了卖掉;差点被人告了官府;还差点迷路回不来。每次都被师父找回来,一边骂她私自出坊是大罪,是不要脑袋了嘛,一边又替她善后。

"谁敢对郡主怎么样?"她说些俏皮话,撒撒娇,师父也就放过她了。

又一次把她找回来,替她治疗扭伤的脚踝时,师父终于告诉她:“不要再去寻你母亲了。”

“我是去玩,又不是去找她。”端方心虚的嘟囔。

过了半晌,师父低着头声音颤抖:“你母亲早已经死了。”

原来荟薇将端方交给她师父后,就回庵里说自己女儿走丢了,要庵里的尼姑们帮忙寻找。有些捧高踩低的,自然不乐意帮忙,太子快一年没来看过她了,估计荟薇是没什么机会再回都城了,那么谁还管她。有几个热心肠的,倒是愿意帮忙,不过也都是些老弱妇人,不敢进山林深处。荟薇日日思念女儿,渐渐消瘦,一日出了庵门,抱着孩子的衣服,投了庵前的河,尸骨无存。

尼姑庵众人皆是皇宫高门中犯事修行的女子,自是没有真正的修道心肠,嫌弃晦气,连尸体都不曾打捞。荟薇生前无家死后无坟,也是可怜。

端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走丢,是她自己交到了师父手里,为什么还会因为思念女儿而寻短见。

后来真的长大了,对时局政事有了了解,才知道母亲是为了她而死。荟薇自杀前后,太子被剥夺储位,紧接着被贬为庶民,后又服毒而死。昔日的太子府一下没落下来,太子府内女眷陪葬的陪葬,回娘家的回娘家,逃的逃,唯有废太子妃还端着准国母的架子,守着偌大的太子府,养着留下的几个女人和太子的子嗣。

不到一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朝野上下仍旧对前太子避如蛇蝎,唯恐被当成同党余孽祸连家族。谁也没有发现前太子府内留下的老弱妇孺,一夜冻死。新皇听闻此信,感怀伤身,散了早朝,痛哭不已,命人尽数厚葬之。

“祸不及妻儿啊!朕和兄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嫂嫂也常常进宫陪侍母后左右,……如今……竟是这样……”新皇数度哽咽,茶饭不思,急坏了身边人。

新皇一连歇了几天,再上早朝时问责看守废太子府的禁卫军统领,杖责三十棍,出事当夜看守的卫队全部流放发配辽北。

彼时端方刚长到四岁,已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唯有一个师父还知道她是谁。

她从懵懂到沉稳,一股叫做仇恨的东西早已渗入她的血液,爬进了四肢百骸。

端方的师父是荟薇的师兄长乐,对荟薇自小就有所不同,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奢望什么。他和荟薇的师父绝弦是世间少有的音律大师,坐镇皇家司乐坊,教习最好的歌舞伶人。

绝弦虽是大师,在当权者眼里也只是个戏子罢了。有次进宫献艺时,偶听得宫内两位娘娘闲谈,说到太子和裕王之争,眼见着是要败下阵来。他便留了个心,让人去问了太子府和裕王府的舞姬歌女。

她们虽然接触不到什么要紧的信息,但绝弦仍从她们传回来的消息中敏锐地查知了时局之变。于是找到荟薇想要带她走,结果荟薇说:

“普天之下,无太子府人容身之处了。若我走了,莫说荟薇,连师父师兄都不得安活。”

她哭求师父救救女儿端方。她说这名字还是太子在她怀孕时取的,说她一定能生个男孩。以后等他登基了,他会封她为妃,孩子会是个王爷,余生也算有靠了。

她没记住他为她想的封号,那些离她太远,她只要眼前过得好就好了。她幸福地依偎在自己男人的怀里,牢牢记住了端方两个字。

绝弦知道她说得没错,只能挥泪作别。等到将端方混在其它乞儿堆里带进司乐坊,亲手交给长乐后便请辞云游天下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荟薇说得果然没错。太子服毒死后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找她,问她和孩子的下落。那些人穿着常服,看不出来历,行事却很有章法。他们细细问了荟薇的死和孩子的容貌特征,盘问半天才去。

当端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师父不仅跟她说了前因后果,还将自己经营了小二十年的情报网络交给了她。

所谓司乐坊便是培训皇家或高门世家所用的歌女舞姬戏子伶人之所,唱歌跳舞的、吹拉弹唱的、戏班小丑,应有尽有。

皇宫虽有自己的歌舞坊,但逢上御宴大寿之类的盛会时就需要从都城官家司乐坊调人。每年皇宫还得从这里挑人补充新鲜血液,以保证宫里的歌伶舞姬永远都是年轻鲜亮且技艺高超的美女。如绝弦一类技艺卓绝的男伶,要奉诏进宫献艺,一路有随行的低阶小宦官,既要监视也要服侍。

皇上对哪位大臣满意了,要赏歌姬舞女,也要从这里出去。高门大户也可以去司乐坊花钱挑人充进自家院里或送人。不同于花钱买个野路子的戏班子,这是身份地位财势的象征。

而张太医的柳姨娘全不属于这些情况。她是张太医从别人府上要来的。

那一年,张太医到靖安侯家给老夫人诊完脉,被侯爷杜绍康留下吃酒。靖安侯看他对一名舞女十分青睐,便让那舞女给她敬酒。结果,不知是不是真的醉酒,他还没喝到敬的酒便一头歪倒在那姑娘怀里,杜侯爷便让那舞女下去伺候张太医。

张太医出了门却嚷嚷着要回家,又不肯放了柳姨娘的手,引得靖安侯哈哈大笑,直骂他小子贼,"看来是诊金给少了"什么的。

杜侯爷一挥袖大方点头将那姑娘送上了张太医的马车。这姑娘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感觉突然罢了。她们这样的出身,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做个妾,无论是做谁的妾,也都是个妾,日子不都一样吗?毕竟多的是还不如做妾的生途死路。

所以她跟在步伐稳当的张太医身后,心中是感激的,只盼着家里的主母不要太挫磨她就好。进门数年,她伏低做小,谨小慎微,日子也算安稳,只是偶尔会想着有个孩子多好。不过想想自己能给孩子什么呢?也就不纠结了。

她知道应是张太医不肯让她有孕,该是在每日让她饮用的养颜汤里做了文章。她想想也能明白,他为何不肯让她有个孩子。嫡子女都已是成家的年纪,他自己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再来个年幼的庶子,在他百年后,可能有家宅之争不说,小妾幼子也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年轻的小妾自己一个人怎么也能活下去,但无人庇佑的幼子,肯定会过得艰难,甚至能不能活命还两说着呢。

因此,柳姨娘喝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张太医从晋王府回来后,就给柳姨娘停了药。过了几日,再给喝时,柳姨娘敏锐地发现所谓的养颜汤变了个口味。

她没问,但心里有了数。

张太医一回到家就愿意到柳姨娘房里歇着,老妻和母亲姑侄俩见钱眼开的样子让他烦不胜烦。他几个儿子整天钻营商贾之道,对医术完全不感兴趣。他妻子跟他过了一辈子,现如今只求自己快活,才不管他去哪儿。

因此,他每天跟柳姨娘谈谈医学和每日见闻。刚开始他只是跟她说每日的趣闻,后来看柳姨娘聪慧,忍不住多给她说了几句方子,没想到她都能一一背下,写出来。他在家实在是没人可教,教着教着就知无不言了。

他起初防着柳姨娘给靖安侯府递消息,不敢谈论贵人之事。试探几次之后彻底放了心,才真变得跟她无所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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