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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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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嬷嬷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叶黎安看着不知在想什么,并未阻止。

“老奴今日以下犯上,罪该当诛。在这世上,奴婢本就是赤条条独一个。生也畅快,死也自由。老奴惟愿王妃真心待王爷,莫负了他一片情意。奴婢拜别王妃。”

说着起身,转头决绝而去。

叶黎安还未回过神,她已然出了门。

几息后,叶黎安回过神来,高声喊来红芷,交代了下去。红芷夺门而出,跟院里的婢女说了一声,快步跟上孙嬷嬷。那婢女急急去了,没一会儿,来了四个武婢。红芷刚苦劝一心求死的孙嬷嬷未果,只能令四个武婢好生伺候看管,切不可有了什么闪失,而后回到了叶黎安那里复命。

那四个武婢虽不知道孙嬷嬷为何要寻死,但了解孙嬷嬷在王府和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所以牢牢看着,费口舌劝着逗着,就怕出了什么纰漏惹了祸。四个人心中都在哀嚎自己倒霉摊上个这种活儿。这可远不如看管囚犯、捉拿罪人来得轻巧畅快。

直到夜里,叶黎安都在想孙嬷嬷的话。

世子倒是个省事儿的,新找来的奶娘奶水足,人也看着安分,她和她那几个婢女又寸步不离的盯着。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晋王这几天不知在忙什么,匆匆来吃顿饭或者喝盏茶逗逗孩子,跟她说说话,就又走了。

到底在忙什么呀?也不知世子中毒的真相查清楚了没有?什么都不跟我说,真当我是饭包?

好吧!她这活了这么久的,真的是白活了,一点用都没有。都说不经事不长智,可她也算经历很多了,还不长记性不长脑子,这种可能就算是天生的愚蠢吧?!

叶黎安蒙头叹息,为自己的短板和盲区深感遗憾。

她又探出脑袋,侧过身,想:晋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明明那么温柔,可是偶尔又让人怕的不行。下人对他忠心的忠心,害怕的害怕。难道在别人面前和在跟我之前有啥不一样?话说,他到底在忙什么呀?天天都那么急匆匆的。

月光在地上洒了一地白霜,叶黎安看着窗台上微微摇曳的花叶,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摇摆。

这几日他可都没来这里住过。

想到这里,叶黎安的脸红了。幸亏周围没有人,最近的就是在外间矮塌上守夜睡熟的竹安。

她又蒙了头,偷偷抿嘴笑了笑,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想起前世的爱情,又想起自己的年纪,还想起自己根本不是晋王喜欢的颜瑾淑,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她泄气地蹬开被子,不小心稍微弄出了点响声。她立即定格当时的动作,等到确定竹安没醒,才又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找回来。

竹安睡得轻。白天够累的,最好还是别吵醒她吧。

当初孙嬷嬷知道守夜的婢女是睡在外间矮塌上之后,好一顿斥责她那一拨婢女,捎带着连她也被恭恭敬敬地教训了。

现在可是最闷热的时候,这边不知怎么说,在前世是叫三伏天的。小姑娘这时候睡在地上,寒气入体,怎么得了啊?

叶黎安虽然没用,做阿飘的那些岁月除了蹭别人的影视剧小说看得入迷之外,也搜罗了些杂七杂八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常识的。当然,你要问的细致专业,可就答不上来了,不过就是浅显的皮毛,甚至连皮毛都不是,只能算个皮毛上的灰尘罢了。

她常常在家看父母体检,叶宏的健康管理团队里有个老中医,日日来为叶宏夫妇号脉,还要多说几句常识。叶黎安作为阿飘也不上心这些肉体的保养大法,百中捡了一二就算不错了。但那么长岁月的一二,可也够她照顾自己了。

于是,她自己注意保温护着肚子,三伏天再热睡觉时肚子上也要盖床薄薄的被子。她也不准周围的婢女们夜里睡地上,还要枕头薄被齐全。

孙嬷嬷说得大部分都对,可这条她是绝不会让步的。她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她当时也是这样毫无底气地跟孙嬷嬷据理力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没底气,明明自己做的完全正确。可是看着孙嬷嬷恭恭敬敬唠叨的样子就打心眼里有点儿……发怵。

哼~恭敬有什么用?孙嬷嬷这个人!该说的从没少说过一句。

她认命的想着自己是被孙嬷嬷拿捏住了,竟然在她面前如此志短,真是可怜死了。

她又想起今日孙嬷嬷的话,顿时顾不上心里那些雀跃或不平。

叶黎安认真的想,孙嬷嬷说的话到底对不对。她一来这个世界,就想着改变它几千年来的行事准则。因为首先就认定了这套准则是不好的。结果呢,到底好不好?

叶黎安不知道,她的思维高度还没到达那里。她只知道,今日孙嬷嬷说得有一定道理。而自己就算不想接受,也得接受这个世界的那套行事准则了。

本想要从自己身边改变世界的。可是真如蜉蝣撼树,从不曾奏效过不说。按照孙嬷嬷的说法自己这是给了人们不该有的念想,开启了不该有的欲望,还说是“大恶”。

唉~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叶黎安烦躁地蒙上头,感觉自己今夜是真要失眠了。

她又乱糟糟地理不清思绪,呆呆地躺了一会儿。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孙嬷嬷这番话说得根本不像一辈子困在深宫的宫女,她是谁?

她这么一想就有些害怕——孙嬷嬷可是照顾晋王长大成人,跟着出宫的。如此倚重信任,若她是个心怀叵测的,那岂不是要玩儿完?

不过这么多年都没事儿,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叶黎安心里乱糟糟的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转而想起明日颜府的不知什么宴。

不过管它鸿门宴绿窗宴的,她怎么也得走一趟。

她在颜府还有些未了之事,明日一并办了,再一刀两断,省得拖拖拉拉。

她在心里各种想象明日的宴会,过了一遍推理剧,又排了一遍宅斗戏,再拍了一部武侠剧。终于,斗转星移,夜近黎明时分,到梦里去看不知什么剧了。

颜家帖子上说的是正午的午宴。一看就是有要事宣布的样子。

一般的社交宴会都是晚宴,盛大一点的从上午能一直开到午夜才结束,自然华灯初上之后女子都会陆陆续续看着时辰回去,到午夜时剩下的一般都是男子了。

去颜家不必像去皇宫那样盛装打扮,还要讲究服饰礼制忌讳。

叶黎安更不屑于为出席颜家宴席而打扮。

是以她睡到日上三竿,实在没时间了,晋王才来哄醒了她。她让姑娘们帮自己随意收拾了一番,仓促吃了两个大包子,吃得差点噎到。又吩咐竹安和小妮、小莲看好世子,带着红芷出了门。

叶黎安这么安排是有道理的。为防颜家人发神经,红芷必须等跟着自己;家里得有个得力的婢女盯着,那竹安就一定要留下来;小莲太活泼好奇,话也多,让她做什么她边做还一定要多问问为什么,满足一下好奇心;小妮也要问为什么,可她问是好似是为了判断自己要不要听命,很有些不服输又心气儿高的样子,实在不是个收作亲信委以重任急务的料;而阿若则冷静机敏,花儿勤快机灵,她俩令行禁止话也少,打趣聊天也会聊,但对王妃下的命令从不问别的。

花儿是有同为王府奴仆的父母教导作为婢女的本分,而阿若则是在灾民堆中磨砺出来的早慧,如寒雪傲梅,点点几朵,足以看出她背后的坚韧和傲骨。

小妮和小莲也是晋王收容的灾民。结果小妮却在这王府,不知是王妃一等婢女的荣耀,还是过几年就要成为晋王侍妾的指望,使得她总有些与众不同的优越感,鼻子总哼着气,脾气总是一言不合就上来了。有时候对叶黎安也要嘟起嘴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不高兴。

小莲却正相反,每天乐乐呵呵的,若只看她神态,竟会以为自己是在天堂,满足之意从脸上散发出来照着所有与她接触的人。她就像之前吃不饱饭的好像不是她一样,苦难竟丝毫没能留下痕迹。

这么说,倒也不对。对吃方面,倒是执着得很。每次一看见好吃的,还没等叶黎安开始吃,她的眼睛便粘在上面了。她对那食物的一切遭遇都感兴趣,冒着热气、被筷子夹起来了、放到了碗里、被咬了一口——好吃吗?是甜的咸的还是酸的苦的辣的?

她都不必说什么,眼睛和喉间的吞咽声说了一切。

有时候,大家闲着没事一起聊天,会挨个儿讲故事。阿若永远都是一两句的故事,花儿的故事走不出晋王府,小妮的故事永远在未来,红芷的故事在过去。只有小莲的故事永远在今天。

——今天早上的包子热乎乎的,咬一口真的像是咬到了棉花,软软的。好吃极了。

——中午的翡翠汤是不是有点淡啊?淡也好喝,淡一点更鲜香嘛!

——晚上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说着说着,就开始指手画脚的描述起一个好吃的东西来,一个丸子、一个包子都有那么多可说的。嘴里淌满了口水,吸溜吸溜的,夹杂着说话的声音,这时候眼睛永远泛着光彩,仿佛看到摸到那东西本身。说得兴起了,嘴角稍一看不住,亮晶晶的口水便突围而出,顺着流到下巴上,她赶忙用胖乎乎的手背擦了,继续眉飞色的说话,不让对方相信那东西真的好吃是绝对不罢休的。

竹安就温温柔柔的轻轻笑着看她们说话。叶黎安觉得竹安太善良温柔,以至于她错失了好多机会。同样出身同为十八岁的碧清已谋得看似不错的“职业”和归宿。而她看在眼里却一点也不焦虑,仍勤勤恳恳的做事,似乎并不为未来担心。叶黎安就忍不住替她担心起来,这个世界的女孩儿一般十七八都定亲了,早婚的这会儿都结婚了。可竹安还没着落,叶黎安可不愿意看着竹安成为另一个孙嬷嬷。

想到孙嬷嬷,她又想起昨天她说的话。想起自己对竹安的担心,其实她觉得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也是有变化的,入乡随俗的不少。

而现在孙嬷嬷更让她意识到,她要想在这个世界真的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尊重这个世界既定的运行法则,循着这个法则画好的道走。她想把这个世界改变成自己的前世那样,且不说这个想法有多狂妄自大,就算她真的去实行,也会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如蝼蚁撼树,毫无影响。光在自己那个角落做了点什么,就出了这么多事情,她不敢想,如果她的权力和影响力再大点,在她的有意识的介入下这个世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可能就是科学家不能把控政治的原因吧?太过于理想化!上层政策的追求和下面民众的现实生活脱离的太远,反而无法指导老百姓的生活,远离了带着群众过好每一日的实际目标。

叶黎安乱糟糟的想象了一会儿,马车颠簸的让她又想睡会儿。

她不想到了那儿让人看出疲态呈现弱势,就拉着闭目养神的晋王说起孙嬷嬷的事儿。

晋王许是有些惊讶,看着叶黎安露出些许难以置信来。

叶黎安问晋王自己和孙嬷嬷到底谁做得对。她其实在心里认定了晋王会说自己是错误的。毕竟一个人跳不出他所在的时代和空间,他的底层逻辑和价值观和孙嬷嬷当是同一套体系。

结果,晋王说:“孙嬷嬷说得是常理,而你的做法则属至美至善至纯。只不过是不适合于眼前这人间罢了。其实下跪与否,说什么做什么不要紧,最要紧的还是让所有人都过得好,不能拘泥于形式而弃了本质。”

叶黎安追问,他又解释:“阿妹心疼她们,便请他们一起吃。但要紧的不是在你吃饭时她们是站着坐着,要紧的是她们能吃到。而且最好是日日都能吃到。给了尊重,却不管实际所需,这不是真正的尊重。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人只有足够温饱,才能求安乐,再能求尊严荣耀。”

叶黎安只觉得振聋发聩。此刻算上前世,忘却了几十年的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跳了出来。没想到看似迂腐的古代人竟然还有这般见地,真是失敬失敬!

她问他:“那该怎么对她们才好?我实在有些做不来。”

晋王温和的笑笑,耐心回答:“这是她们的谋生之道而已,就如你这王妃其实也是一份官职一样。手上虽然握着她们卖身契,但不要想当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她们的全部心智而有些居高临下的假慈悲。这是高位者最要不得的。她们只需要真好处,不要这些假大空的套话。那个能给他们真好处,带他们过更好的日子的人才是他们真想要的主子。到关键时候,谁都不在乎你是真龙天子还是假虫地生,只看是不是好主子。”晋王略有些感慨:“低位者小心翼翼,高位者如履薄冰。世人皆汲汲营营,谁都活得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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