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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颜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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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回头看这一年,才清楚的看到今年对于南木铮有多关键。

这一年,太子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在夺位之争如此激烈之时,竟为了一房小妾斥责了莫氏侧妃,惹得素来护犊子的莫家不满。

莫家少掌家莫笑天与裕王素来交好,虽有心襄助裕王,但家族前途岂能由他一人喜好而定?何况,家族之间的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动一发而乱全身,他还有妹妹在太子府,莫家早已是太子船上的同路人。他不能向裕王许诺什么。

但裕王很好,他只是将他当作纯友,并不向他游说。

这更让这位豪气万丈的莫少主赏识裕王,他的心渐渐从那位任性妄为的太子身上游离了。

没多久,裕王府中捷报频传。洛行之在又两次的出行之后,给他带来了好消息。西南那边吴副官基本已经控制局势,只待都城与他遥相呼应,便能倾覆了樊家。

南木铮21岁这一年,洛行之与何潇儿的儿子已虚两岁,已经咿呀学语和蹒跚学步了。南木铮这两年难得见到何潇儿。

他们新婚便得子,他也只是让裕王妃带去了贺礼和祝福。此后,他忙着朝中诸事,洛行之为他左右奔走,何潇儿在那一方安天乐土中幸福地忙碌在宅院琐事中。

日子这样过其实也不错。

即使裕王这样努力和筹谋,其实他并没想过自己能胜出。若得侥幸,自己一命了之,留家眷安活于世就好。他当年想不明白的帝王权谋,现在也能如明镜般映照于心。于是,他从没准备过成功后的欢乐。

真是造物弄人!太子竟这样不争气。他又一次为了那位侍妾责罚了莫氏侧妃,并对莫家严词警告,颇有一代天子的味道。结果,莫家举家倒戈。这中间,莫笑天的作用举足轻重。

都城局势由莫家这一钟鸣鼎食之家的临阵换营而彻底换了一番天地。都城局势一定,西南那边动作迅速,吴副官直接将西南军队收归囊中。有几支不服的老将少兵,杀的杀,关的关,招抚的招抚,远遁逃走的寥寥一两支。

最可恨的,倒是那个一直看着无害的辽北军。辽北当家老将军顽固不化,大势当前,仍不肯择一主效之。回信上,还隐隐指责裕王的不臣之心。这倒也罢了,权当是老人犯糊涂即可。

可是,颜家大朗意气风发的来都城替父述职。一派浩然正气贯长虹的模样,看得裕王有些皱了眉头。他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冥顽不灵,脑子转不过弯不说,最是这种一根筋的最能坏事。

好吧!既不肯为,便不必强之。只要真能保持中立,也算是如他们所说的忠君爱国了。

下朝之后,有宫宴专为这些远道而来的官员备置以叙君臣之谊。宴会上,八方官员向皇上朝贺万岁并献礼。

颜大公子颜承嗣进献了六株千年人参、二十株百年人参和鹿茸等珍贵奇物,这大手笔连皇上都被惊得愣了一会儿。

这是十年来最大的外官述职朝贺,任谁都有些忘了上一次辽北那边献了什么。不论是什么,总不会比这些更多。

众人皆想:都说辽北苦寒,却是这样富庶的所在。

君臣觥筹交错至夜深,任谁都已是有些发酣。

皇帝忽然让人将那些千年人参呈上来,看了看成色,闲话家常:“颜爱卿进献的这些人参最是合乎朕的心意。人老了,就怕身体不中用,有你这些人参吊着,总能挨些日子。”

众人起来跪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眼神一闪,看来这大厅中并无酒醉之人。

他如慈爱地老人般摆摆手,笑笑道:“坐下!都坐下!朕难得见你们,让咱们好好说说话,就别拘束着了。”

偶有几个还要跪拜,感谢皇恩浩荡。皇帝又摆摆手,让人坐回去说道:“如今朕已年迈,自知时日无多。”

有些人已经动情的喊出来“皇上!”、“皇上万岁!”。有些官员默默拭泪,看得皇上也很感动。

皇上走到大厅中央,继续说:“南木氏子孙虽多,但没几个中用的。大央的江山社稷,还得仰赖各位。你们个个都守住一方安宁,大央便能无虞。你们若也不中用,那只能求天佑我大央啦!”说着仰天叹息一声。

各位官员又起来跪拜山呼:“臣等定当效忠大央,死而后已!”

南木氏子孙又起来跪到老皇帝面前,哭道:“儿臣\/孙子无用,未能替父皇\/皇爷爷分忧。请父皇\/皇爷爷责罚!”

皇上一甩袖,嗔道:“说你们不中用,竟又来现眼。都给朕坐回去!”南木氏的又一个个灰溜溜坐回去。

皇上虎目威严地环视了一圈所有人,轻松道:“说到哪儿去了?朕老了,说着说着就扯远了。”他走到台阶上坐下,旁边就是拿着托盘跪着的侍从。

他拿起一棵千年人参,说:“这东西金贵。镇关侯有心了。”

颜承嗣出来跪着聆听圣训。

“回头朕也给你父亲带点东西,聊表谢意。”

颜承嗣洪亮的声音响彻厅堂:“回陛下,臣子为君,天经地义。颜家为陛下所忧而忧,为陛下所乐而乐,从不敢忘臣子本分,此后也定当守住臣子丹心,效忠陛下,效忠大央!”

“呵呵呵……好孩子,说得好!唉~怎么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南木氏的一个个又垂下头。

“现在朕有个烦忧,承嗣你帮我掂量掂量怎么办?”

“承嗣不才,定举全力为陛下解忧。”

“唉~没那么严重。就是件小事罢了。现在你贡献了六棵千年人参。朕留一棵,皇后一棵,明王一棵,尹太师一棵,陈家大哥一棵。”

皇上说一句,下面抽一口冷气,互相对望揣摩皇上的意思。这陈家大哥指的是太子的岳丈,太子妃的父亲。尹太师说的是裕王妃的祖父。

“本来太子尊贵该有一棵,裕王治理水患有功该有一棵。如今只剩一棵,该给谁妥当?”

颜承嗣不懂皇上什么意思,不敢轻易答话,但又不能拖着不答。于是说道:“回陛下,全怪微臣办事不力。等回到辽北,定当着人进山采参,快马送进都城。”

“荒唐!”皇上将人参丢回托盘中,“朕是图你这人参不成?如今天寒地冻,如何还能进山采参?莫非要诓骗朕不成?”

颜承嗣脑袋顶到地上,都要磕变形了,急道:“回陛下,微臣不敢。”

“如今朕问你,这余下的一棵,给谁较妥?”

颜承嗣脸上的汗滴滴落到地上,濡湿了干净华贵的地毯。

厅堂内鸦雀无声,任谁都几乎不敢呼吸。

“微臣……微臣不敢。”

“哼~刚刚还说举全力效忠,也不过如此。俗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今朕要你答一句话,还要如此推搪,是想要抗旨不遵吗?”

皇上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君要臣死”之语,耿直的颜承嗣终于发现皇帝陛下要自己选的并不只是人参的主人。

局势已十分明朗,只有颜家和几拨小势力或中立或摇摆不定。皇帝这是在逼自己选队。而这关乎颜氏全族的命运,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意识到此乃决定颜家甚至辽北军生死的关键一战。他迅速调整心绪,以作战之态应对,直起身子,掷地有声地回道:“回陛下,千年人参珍贵难得,仅一根寸余长的根须,即可从鬼门关夺人。况且,太子殿下和裕王殿下年富力强,不过是用来煮茶炖鸡养身子罢了。何不一人半棵,更享那兄友弟恭之美誉?古有孔融让梨,今有二位殿下分藏山参,均能劝导后人尊老爱幼。”

皇帝逼视着他,颜承嗣胸中如擂鼓,却还是勇敢的迎视帝王的目光。

半晌,直到众人以为自己要窒息时,皇帝转过身来,面对着一众南木氏的子孙,说道:“听见了吗?兄友弟恭!镇关侯家向来治家严谨,家风和睦,这一点南木氏就不如人家。我有这么多儿女,却没一个像承嗣这般能干的。上马治军,下马安民,自颜家去了辽北,给朝廷免了后顾之忧不说,每年的赋税就够养活一国的了。真是好样的。”

颜承嗣的汗又滴下来,只想赶紧回座位后,别再惹皇帝的眼。皇帝挥袖间,颜承嗣如蒙大赦赶紧躲了回去。

在这里太惹眼,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他在心里犯起了愁。

皇帝又嫌弃的看了一眼南木氏的儿女,突然暴躁道:“去去去去去!都给我出去!别在这儿碍朕的眼,惹得朕头疼。”

南木氏的一串的大大小小的皇室子孙弓着背默默退出了厅堂。他们虽是出来了,但不敢回府,在门口站成一排,也不敢随意交谈,各怀心思。太子和裕王虽未交谈,但心中起了同样的念头。

没多久,各方官员离都回任上,个个满载而归。皇帝是个大方的。尤其是辽北颜家的,血红珊瑚、燕窝等等名贵的东西都安排上了。其中有一件东西,让颜家父子立马召集了属臣讨论了一夜又一夜。

那是一块儿软垫,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冬暖夏凉。摸上去,温温地包裹着皮肤,感觉特别舒服。

皇帝说了,镇关侯常年征战,他身上旧伤不少。这东西是外臣上贡来的,赐给颜家,以示南木氏对颜家的兄弟情谊。

这些话当时听得感动,事后却让颜家寤寐难安了许久。

皇帝站在皇城门上送完外臣带着太子和裕王回到上书房,修剪起盆栽的枝枝蔓蔓。那盆美人松养得十分好,枝叶伸展间似舞似蹈,自有意境。

皇帝要太子和裕王对这些外臣评价一二。这些日子他们都在秘密地联系笼络这些地方大臣,自然比较了解。当即对各方势力和其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各抒己见。

皇帝耐心地等他们说完,问道:“朕这美人松如何?”

太子和裕王的溢美之词信手拈来。

“你们知道如何才能将它养的这般好吗?”

太子和裕王说着养料、阳光、水……

“非也!”负手而立的皇帝,忽然伸手剪了它伸得像手的枝头。

太子和裕王神色一凛,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似懂非懂的神情。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不论你们谁上位,各凭本事吧。”

太子心中一凉。这本来就是他的位置,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让一个不起眼的裕王逼迫到如今的地步,现在父皇竟还说出“各凭本事”的话来。

“只是,有些枝枝蔓蔓一定要修剪。若他日长成参天大树,将不得撼动。”

太子还在顾着心寒,裕王已经虚心求教:“这些外臣中,文官虽有野心,不过求一世宰相之位;武官虽有势力,但也算忠心。都城中世家和贵族盘根错节,互相掣肘,又无外援,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尤其是如今天下安定,军力财物人才命脉皆在南木氏手中。儿臣实在看不出隐患。求父皇赐教。”

裕王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裕王,欣赏地点点头,道:“如今各方势力基本被你俩瓜分干净,”太子和裕王吓了一跳,忙要解释,皇帝举手示停,继续说:“能成气候的唯有颜家未做选择。你道是为何?”

太子和裕王想了想道:“应是真心感念着父皇的恩德,效忠于您,是以不曾做任何选择。”

皇帝笑了笑,说:“哈~这种话下边儿人说来哄咱们开心,咱们听着乐呵即可,万不可当真。什么皇上万岁,皇恩浩荡,真到了跟他们家族利益有牵扯的时候,巴不得把朕撕碎了。不过,这些话又不能不让他们说,说得好的还得多加提携赏赐,说得不好的要打压一番,势必要让他们紧紧记在心里他们的命、他们举族子弟的前途都是仰赖南木氏的恩赐。谁跟着南木氏,谁有好日子;谁不肯跟着,谁的日子就不好过。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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