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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太子被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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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没有前世那种镜子,只有打磨的铜镜,实在是照得不够真切,总以为自己还是年轻小姑娘。原来,我和他竟然老成这样子了?也对,太子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不老?太子~唉~太子可怎么办啊?何家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最重要的还是太子,一旦处理得不妥当,他————

“坐吧!”

已经收拾好自己心情和眼泪的九五至尊开口打断了叶黎安胡乱纷飞的思绪。

叶黎安这才回过神,挤着挨坐在他旁边,只有半边屁股在榻上。

皇帝往里挪了挪,叶黎安才坐的舒服了些。

叶黎安端详着他的神色。这是一个隐忍着悲伤的父亲。刚才离得远没能看真切,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不过半月光景,他脸上的老态和疲惫多了那么多。

叶黎安犹豫着开口问道:“太子的事,你怎么想的?”

一句话,让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君王又一次红了眼眶。他喉头翻动,忍了忍才说:“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叶黎安惊喜,他还没下定决心?太好了!

叶黎安看到秘密带给他的密诏,以为太子废黜一事已定,以南木笙心性之坚定,一旦定下难再改变。结果,此事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叶黎安眼睛亮起来,从太子的嫡长身份,说到他被立为储君多年,又说到太子瑕不掩瑜的品性,再说到太子在政事上的勤勉努力,还说到太子何家等等血脉相连的人际关系,最后说到太子对于皇帝的孺慕之情和感人孝心。

皇帝默默倾听,直至叶黎安口干舌燥地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停了嘴。

叶黎安没发现,她每说一点,皇帝的眼眶就红一分。听到最后一句孝心云云,皇帝差点忍不住要哭出来。

皇帝拼命克制住翻涌的酸楚和泪意。今日太放纵自己了。

皇帝从不肯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唯独叶黎安除外。只有在叶黎安面前,他才会展露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他在他寝殿的小室中。但是,他总要有人安慰,有人懂他,而小室内冰冷的牌位无法回应。无论他爱恋地抚摸那个名字多少次,那里也毫无回应。因此,叶黎安是他最后的安全角落和树洞,是他内心的港湾。而他的灵魂永远与那个小室中静静的灵魂同在。

叶黎安说完一大堆,也没见皇帝有反应。于是,靠近他问道:“你在听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颓然道:“唉~朕老了~”

叶黎安不懂他这句话从何而来,但她无心深究,急忙问道:“你老了,正该让太子帮着你才是。他虽然有些行事跳脱,总归不是坏孩子————”

“皇后!”皇帝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正视她道:“他已经不是孩子了。朕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已经登基,每日操劳于国务,不敢有一丝懈怠。朕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这么多年,若是将这江山交与太子之手,恐怕会死不瞑目,九泉之下也不能面对大央朝千百年的英灵。”

叶黎安听他这番话已说得不留余地,心脏慢慢沉落,寒气慢慢攀爬至四肢。她不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皇帝改变心意,最后她的眼神落在通往寝殿的大门上。她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哥~那可是阿妹唯一的一个孩子。”

说完,她便垂下了头,不再抬头看皇帝。

叶黎安无法面对自己利用往生者的卑鄙,更无法面对利用其他女人挽回皇帝心意的卑微。她不想面对皇帝,更不想面对皇帝眼中的自己。

此话一出,皇帝果然震骇,瞠目结舌地盯着叶黎安一动不动。他怀疑:是不是阿妹心疼太子所以又回来了?专门回来跟我说句话?这句话到底是阿妹说的,还是皇后说的?

等那震惊缓过来,他又一次潸然泪下,默默垂泪。这一刻的他心如刀割,比这几天寝食难安的做抉择更加痛苦。

对他来说,放弃太子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一边是最疼爱的儿子一生的安危幸福,一边是天下千千万万个百姓的福祉安康。他如何抉择才能两全其美?他不知道。

此刻的他,多么希望当年不曾谋反,多么希望自己是洛家真正的血脉,多么希望自己跟着养父、母亲、大哥一同走了。若那样,他该在九泉之下与家人团聚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两难。

大厅中,落针可闻,偶尔可以听见皇帝低低啜泣叹息的声音。这一天他把六岁以来积攒的眼泪全都流尽了。

叶黎安心生绝望,她从没见过南木笙如此伤心失望的样子。他早年历经劫难,步步踏过荆棘走到今天,心性之坚定和刚强无人能及。在叶黎安面前,南木笙永远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云淡风轻。

南木笙的转变,使得叶黎安有些害怕。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开口求道:“陛下!臣妾求您了。若您实在生气,就将臣妾的后位给废了吧。还请您放过太子,好吗?”

说着,便要跪下去。皇帝立即扶起她的手臂,颓然地摇了摇头。

叶黎安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皇上这意思是“不要跪”?不,我要跪的。只要不废黜太子,别说跪下,就是将我关起来都行。

还是说,我的后位不可废?对啊!母子同体。若是我的后位没了,太子的嫡长身份也算名不正言不顺。

或者,......

念头转到这里,叶黎安震惊的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南木笙伤心疲惫的神态中那坚定决绝的眼神。

叶黎安心中慌乱,刚要开口,南木笙却已抬手制止了她。

他将自己的泪痕擦拭干净,心情整理好后,说道:“此事已定,无须多言。看到朕给你的密诏,皇后就该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朕不让你过来,不是怕你求情,是怕朕与皇后相对悲叹哭号难过罢了。过去,皇后安分守己,不曾干政,如今也该明事理懂进退。”

他顿了顿,声若叹息:“你该知道,下此决定实非朕所愿。个中艰难,皇后还要体谅。”

叶黎安这下真的慌了。六神无主之间,她想起昔日何太后的预言,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袖,急道:“不可以!南木笙,绝对不可以。他会死的。他一旦从那个位置下来,就会死的。真的。”

皇帝看皇后要哭出来,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朕一定护好太子。况且,老七不似老三,没那么狠毒。必不会伤了太子的性命。”

皇后想起七皇子及其预言,还有自己记得的那些事,脑中更加混乱,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从何说起,才能让皇帝明白这个决定对太子来说是毁灭性的。

皇帝看着皇后急得涨红的脸,继续安抚道:“你看朕,当年登基,对安王不也是格外宽容。如今安王哥哥与嫂子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日子不差!”

安王?

叶黎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安王便是南木笙的嫡长哥哥、当年的太子南木延。

这么一说,叶黎安便想到要从何处说起了。她赶忙问道:“那你还记得太上皇的兄长,那位废太子吗?是什么结局?”

旁人可以不记得,但这种皇族秘辛皇帝没理由不知道。

南木笙点点头,说道:“据记载应是被废之后自戕而殁,其夫人忠贞不渝,后带着全族上下追随而去。”

轰的一声,叶黎安的脑中似炸响一道天雷,耳鸣不止。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皇帝看着皇后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重复那几句,如是见鬼了一般,赶忙握住她的手。这一握才发现,不过说几句话的空闲,皇后的手已是如此冰凉。

皇帝惊讶道:“何事如此惊慌?”

皇后落下泪来,终于哭天抢地道:“陛下!不可以!不可以废了太子。不可以废了他。”

皇帝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担心太子如那位长辈一般受不了打击自杀呀?

“皇后莫哭!朕一定会将他安排妥当。你来!”

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叶黎安,将他领到一张巨幅地图前,比划着都城周围连山傍水的肥沃土壤说道:“将太子废黜后,朕会将他封为怀安王,将都城周围最肥沃的土地都给他。这样你们母子不至于分隔太远,他这辈子也能如安王一般过得安稳。”

说着他将写好的圣旨拿给皇后看。

皇帝看着圣旨上的怀安二字,心道:怀安!怀安!希望太子能懂为父的苦心,真的如安王一般安分守己不要自掘坟墓。也希望老七能懂朕的意思。

叶黎安有些凌乱了:太子若是被封为怀安王,那跟那位废太子又不一样了。那……何太后的预言到底准不准确?

她心下犹豫,但还是出口说道:“皇上!历史在重演啊!请你不要放弃太子。以前的一切都会发生的。太子他————”

叶黎安脸色焦急,眼神恳切而悲哀,皇帝这才相信皇后对太子的母爱。他轻拍她的手,打断她安慰道:“不会!相信我。”

南木笙沉稳的声音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叶黎安盯着他坚定的双眼,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话。即使还在恳求,但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急迫和慌乱。

皇上将她安抚好,一起用了餐,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皇帝上朝。这是皇帝病倒、太子被禁足之后,首次露面。果然,一上朝,就颁布了帝皇诏令,废黜太子,另立七皇子为储君。

满朝文武,早已心知肚明。虽不至哗然,却也是悄悄面面相觑,或欢欣鼓舞或面露哀色,全看他在哪个阵营了。

此时,朝上所立百官,十之七八都是七皇子的阵营。因此,大司宫一经宣诏,明显感觉到堂内气氛越发的欣喜欢快。

而这一切传到后宫时,废太子全家早已被迁至宫外挂上了南木府的牌匾。南木府被禁卫军如铁桶一般紧紧看着,苍蝇都飞不出去。废太子后院姬妾众多,众人惶惶之下都自寻出路,悄悄地乱了起来。

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废太子余威仍在,府门口还挂着皇家国姓,废太子生母还是一国皇后。皇帝向来偏宠皇后和废太子,万一有什么变数呢?众人还在观望。

只有莫侧妃频频给家里去信询问何时能离开南木府归家,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呆在这里。她担心无事可做的废太子更是拘于宅院,迟早来自己院里。她不敢想万一有了那个人的孩子可怎么办?别说孩子,光想想跟他那样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就觉得恶心。

也许是皇帝有意控制后宫干政,对于前朝发生的事后宫所有人都是过了半个月之久才听说。包括皇后,包括文妃。

文妃已有三个月不曾见到自己儿子了。但她感到即将事成,唯恐拖累儿子,等闲不出宫门,越发约束宫人,处处谨小慎微。大半个月后,文妃升为贵妃的旨意下到长春宫,文妃跪下接旨,额头抵着地面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露出了得逞的微笑。幸好,无人看见。

抬起头,她还是那个恭顺从容的文才人,好似这么多年并不曾变过。

叶黎安收到消息时,对文妃母子的得道升天毫不关心,她只想知道太子——哦,不,废太子怎么样了。

废为庶人?迁出宫?

那一家人去了哪里?

没有关起来吧?

禁足了?

日子过得怎么样?

……

竹安风尘仆仆地一进门,叶黎安便噌的站起来,紧紧握住红芷的手,急切地问了一道又一道问题。

竹安尽量嘴皮子利索地回答完一连串的问题之后,才有空喝口水。皇后终于问完,缓缓坐下,凄然道:“已经很好了。没伤及性命便好。”

不管皇上会不会封他为安王,就算是庶民,不缺钱粮,日子总算好过。

当夜,皇上本该去文贵妃处,因她晋封贵妃恩赐体面。但他还是来了坤宁宫,安慰失意的皇后。

在皇帝看来,文贵妃母子日后便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后失去亲子的倚仗,往后在宫中的日子绝不可能如文贵妃般自在。因此,自己还在的时候尽量给皇后筹谋,尽量弥补皇后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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