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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短路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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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的天顺大道在浓如墨的夜色中被照得通亮。马蹄狂奔,踢踏如滚滚雷动。跨骑马上的兵士手持火把,远远眺望,数百人宛若一条游龙在城中坊间极速穿梭,仿佛下一秒就能乘风而去,撼动云霄。

知府衙门前当值的两个守卫差役,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从困倦睡意中猛然醒转,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正在发梦,懵怔得面面相觑。待其中一人遥遥看清了游龙骑兵的装扮和来处去向,这才恍然大悟,吓得赶紧转身冲进门里,高叫着“府尊大人!府尊大人!”传报去了。

在那一行人马如狂风骤雨一般从衙门坊前卷过之时,牛英范正在二堂花厅的榻上被梦魇折磨着。

他这几日总是失眠困顿,索性就不回三堂内宅休息了,窝在前头琴治堂中醒了就翻书,困了就浅眠,反反复复。这好不容易两眼一合有了些许睡意,可还是被噩梦给缠住了,梦里头被各种不知什么的东西追赶压碾,结局往往都是他喘不动气地惊醒过来。这回,倒是省事了,直接被手下人的惊叫给吵醒的。

县丞跌跌撞撞闯进来,赶在他撒火之前,先报上了衙差撞见的情形。

牛英范如冷水浇头,倏地透心凉,什么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你说什么?王府护卫?数百人?”

“是啊,不知往哪儿去,不过顺着大道向南,不出意外就是要出城的!”

牛英范手心出汗,揉搓着从榻上起身踱步。他此刻脑中转得飞快。王府护卫出城,非同小可,这可是藩王大忌。祁时见向来小心,就算是查案,也都尽量低调行事,从不声势浩大带许多人手在身边。若非紧急,又怎会动用这么多兵力?

“府尊大人,我们,要不要通报……?”

“报!报你个头!”牛英范结结实实给了手下一个巴掌,“报什么?报兴王造反?事情没弄清,捕风捉影就当出头鸟,你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今日那个曾威胁于自己的锦衣卫带着人来冲进官员廨舍把柯玚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从那之后再也没见柯玚身影。牛英法看那掘地三尺的架势紧张得快昏倒了,分明是在查柯玚,可他却恍若看到了自己被抄家入狱的光景幻象,大气都不敢出一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过问分毫。

具体柯玚是做了什么,他其实并非毫无预感。当年他那光辉一时的探花郎可不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若真有钱堆,他也不至于委委屈屈做这么个四品知府。从蒋岳枉死到焦鲁暴毙,他就知道衙门里出事了,柯玚卡着那么个时间拿着一纸荐书而来,可不单单只是巧合而已。如若那时衙门里替蒋岳喊冤的人再继续多下去,恐死得就不会只是焦鲁一人了。

他本打算装聋作哑就这么混下去,可锦衣卫找上门来,让他躲也无处可躲。

人跑的跑、死的死,从府城到府衙,哪儿哪儿都不太平。今夜就连那稳如泰山的兴王府,都开始翻天覆地,牛英范觉得自己如履薄冰,此刻,那冰,要开始崩裂了。

他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一个瞬间,停了下来。对手下人急切地招呼着:“来人!给本官更衣,备马!快!啊对了,把相嘉荣也叫来,抽几个人一同!一刻后出发!快去!”

县丞喏喏着称“是是”转身跑走了,换两个仆役进来,这就开始着手替牛英范更换官常服,对方却开口制止。“愚蠢!要朝服!朝服!”

仆役慌张,赶紧转身出去取来。过会儿,两人便一个捧着青缘赤罗裳,一个捧着四梁冠金革带迈了回来。

牛英范瞥一眼那鲜艳堂皇的朝服,心胸中不免万般唏嘘。可时间不等人,他收了心绪,除了催促,再不显露什么其它。

此时马蹄急的又岂止是王府护卫军?

福乡道往罩子铺去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同样异常急切。虽已经进了罩子铺的地界,可仍旧没慢下半分。赶车的人满头大汗,也无暇去抹蹭额头。

何歧行本该护送无余山人跟慎怀小道长上奉仙峰的,可地方未到就被车里的人叫停。无余山人告诉他,需得此刻赶快调头回去,而后又念了几句“凡人之行,或有力行善,反常得恶,或有力行恶,反得善”这般如往常一样令人捉摸不透的话出来。

何歧行没什么悟性,这种时候大都只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疑惑。可他不愚钝,知道真人催他,必是紧要之事。于是不敢耽搁,告别了执意步行上山的两位修行者,调转马车,又奔罩子铺前来。

他不禁担忧,真人的反常是否是因为蒋慎言那丫头出了什么事?进而越想越着急,车也越驾越快。

何歧行最是熟悉从府城到奉仙峰的这段路。为了节省时间,他放弃了平坦官道,直接驶上了一条更为便捷但崎岖坎坷的近路,故而此时这马车颠簸得几乎要散架一般。他倒是毫不疼惜,反正坏的也不是他家东西,跑完这一趟就算是碎了,也自有兴王府修去。

这一路空车飞驰,让他催促出了那夜快马加鞭走单骑的速度来。天边几点光几声闷雷响,也不知是不是要降下瓢泼大雨了,他分不得神去仰头细察。眼瞅着进了罩子铺,就离驿馆越来越近。

马正撒开蹄子狂奔不止,忽然眼前半空之中迎面飞来一个似是张着巨型翅膀的大鸟,雪白的身子在晦暗夜空中如鬼如魅地闪现出来,吓得他猛然一拉缰绳,险些翻了车去。以他们两相针对的架势,如果没有人及时刹住,那必然要惨烈地撞在一起的!

驾车的高头大马还没从极速中收回劲来,躁动不安地踢踏马蹄,总想要向前,被何歧行死死控制在原地。对御术并不算高超的他而言,多少有些吃力。

他没空去安抚马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白影飘落,最终立在马头之前。车上的引路灯燃着,他这方才看清楚了,那可不是什么古怪的大鸟,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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