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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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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海滨庄园的大门,钟鸣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无边际泳池,喃喃道:“朱老爷子要真是病得连人都见不了了,那么大个泳池给谁用啊?”

索朗看了一眼泳池,若有所思地说:“别说,你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还真挺独特。”

“那必须的。”钟鸣捋了捋额头上的散发,问道:“索队,你今天怎么画风突变,唱开黑脸了?”

“嗯,说起这事儿,你今天表现不错啊,那红脸唱的,简直字正腔圆。”索朗拍拍钟鸣的肩膀。

“那是,我要不是怀揣刑警梦,早就去报考影视学院了。”

钟鸣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索朗的吹捧,顺势回捧一记:

“索队,你刚才背诵法律条文的样子简直酷毙了。要是换了我,大概知道那个意思,可要让我原汁原味地背出来就难了。”

索朗嘿嘿一笑:“我那是跟徐君奕学的。”

“徐君奕?那个人肉背书机?”钟鸣有些不以为然地晃晃大脑袋。

“诶,你可别小看徐君奕啊。”

此时,他俩已经走到停车的位置,索朗按下遥控开锁,说道:“你觉没觉得,每次徐君奕背诵法医教科书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儿。”钟鸣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其实吧,‘不明’和‘觉厉’是一对因果关系。就是因为听不懂,所以才觉得很厉害。”

系好安全带,索朗继续说:

“同样一件事,如果你用接地气的方式说得明明白白的,别人反而不重视。但如果你换一种高深莫测的方式去把他绕晕了,他反而可能就被你牵着走了。”

“所以呢?”钟鸣觉得,自己现在就有点被绕晕了。

“所以啊,我就去找了几条可能被经常用到的法律条文,背了一下。”

索朗高深莫测地冲钟鸣一笑,又说:

“我和徐君奕最大的差别就是,徐君奕是一言不合就背书,而我呢,因为只会那三板斧,所以不敢经常使用,但使出来的时候却要格外虎虎生风。”

好吧。钟鸣很乖顺地点点头,同时暗下决心:以后对索队不能礼貌性回捧,省得他一发挥就把自己绕晕了。

“下面做什么?”钟鸣问了个实际的问题。

索朗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等丘潮生主动联系我们?那他万一要不联系呢?”钟鸣有些不确定地说。

“他会联系的。”索朗说得笃定,却没解释为什么。

默了默,钟鸣又问:“为什么不把丘潮生家狗毛的事通报给局里呢?”

“还不到时候。”索朗说。

见钟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索朗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注视着钟鸣的眼睛,问了个“三不沾”的问题:“你觉得,付队的办案水平如何?”

钟鸣一时被问得有点懵,不明白索朗的思路怎么忽然跳跃到这里。

想了半天,钟鸣也给了个有点奇怪的回答:“原来我觉得他还挺厉害的。”

“原来?”索朗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啊。”钟鸣看向不知名的远处,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回忆。

过了一会,钟鸣才继续开口说道:

“六年前,我上大四,寒假来省厅技侦中心实习,正赶上付队破了那个女大学生连环杀手案。

“那个时候,付队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探,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立志要加入刑警队的。

“后来,还有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据说索队他们跟了大半年,联合好几个省市的警方跨地域协作,终于把那个团伙的三十多人连锅端了。

“可惜,那会儿我还在上研究生,没机会参与到其中。

“后来,我研究生毕业,进了技侦中心。

“在技侦中心这三年,我们中心的李主任对我是真没得说。可我当时加入技侦中心,抱的就是曲线救国的心思,想的就是找机会转去当刑警。

“今年春节,我终于碰到个机会,托我们李主任帮忙求了省厅刑侦总队的乔威乔总队,说我想去当刑警。”

“也许是看我们李主任的面子,乔总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了我6个月的试用期,哦,不对,他说的是‘适应期’。

“他让我去甘泉支队先体验半年,半年之后如果我觉得能适应刑警工作,而队里也愿意接收,我才能正式成为一名刑警。”

“你那个半年的适应期快到了吧?到时候你是准备继续留下来,还是回技侦中心?”

“我的适应期,还剩1个月零2天。”钟鸣说:“在你来之前,我本来已经想要回技侦中心了。但是你来了,带着我一起破了那起便利店入室盗窃杀人案,从那以后我就决定跟定你了。”

车里沉默了下来。

半晌,索朗忽然问:“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被整个甘泉支队边缘化呢?”

“何必问我啊?索队你不也一样吗?”钟鸣看着索朗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眼睛,看出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索朗却是笑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空降兵,一来就挤了原本已经内定给某人的位子,所以自带拉仇恨属性。”

“要是这么说,咱俩的确不一样。我就是个小角色,谈不上动了谁的奶酪。”钟鸣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有一点我们又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和甘泉支队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索朗挑起半边眉毛,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或者说是价值观不合。”钟鸣耸耸肩,“往小里说,他们可以一起抽烟喝酒不烫头,我不行;往大里说,我不认同他们办案的理念。”

“哦?他们是什么理念?你又是什么理念?”索朗微微眯起眼睛,拇指又开始在下巴上蹭来蹭去,似乎正在慢慢咀嚼钟鸣话里的意味。

“我的理念,刑警的职责就是追寻真相、守护正义。”钟鸣自嘲地笑笑,“太理想主义了,是吧?”

索朗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他们就不想守护正义?”

“也不能说他们不想守护正义,只是在他们看来,正义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破案率。”钟鸣缓缓吐出三个字,同时呼出一口浊气,又补充道:“也许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我暂时还看不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索朗再次开口,却又换了个角度:“总是说他们、他们,‘他们’到底是谁?其实,甘泉市刑侦支队,即便不算下辖的4个刑侦大队,单说在市局上班的就有19人,扣除你我还有17人,总不可能人人都一样吧?”

“索队,你不用试探我。我觉得,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是谁。”

钟鸣看向索朗的眸光清澈而坚定,缓缓念出自己加入公安机关时的入警誓词: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扞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索朗看着钟鸣清澈眸子中自己的倒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钟鸣点头回应,继续说下去:“你问我付队的办案水平,是不是想说,以他在这个案子里表现出的水平,似乎有些名不符实?”

“没错,我就是觉得,他似乎有意藏拙。”话说道这个份上,索朗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这不能说是藏拙,简直就是有意推诿。”

钟鸣啧啧两声,索性说得更加直白些:

“最一开始讨论立案的时候,他就主张是意外,后来法医那边拿出证据,他又想把结论导向自杀。

“他的手下,以陈康为代表,更是各种摆烂躺平。

“要我说,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钟鸣感觉口干舌燥,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这是以水代酒,浇心中块垒吗?”索朗调侃一句,随即正色道:“既然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那你有没有想过,付伟光和陈康他们,为什么要推诿?为什么要摆烂?”

钟鸣一愣,说道:“这方面我还真的没深想。”

“我也仅仅是猜测。”

索朗说:

“都说龙盛集团找了上层关系,要求尽快破案。但从我们接触过的龙盛的这些人来看,他们的配合度可不像是急于破案的。

“我有种感觉,也许龙盛的高层并不希望我们找出真相。并且,他们还在通过某种方式,影响着甘泉市局的办案态度。”

“甘泉市局的办案态度?”钟鸣恍然,问道:“你是觉得,连吕局都会受龙盛的影响?”

“但愿是我疑神疑鬼吧。”索朗轻叹一声。

钟鸣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失笑道:“索队,你刚才问我,他们是谁。那我现在也想问问你,龙盛高层,到底指的是谁?”

海滨庄园,朱龙的私人起居室。

龙盛高层正聚集在一起。他们是:丘潮生、尤丽丽和号称不能见客的朱龙。

朱龙的确是病了。差不多两个月前,他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如今,他虽然出院了,但这间起居室还是被布置成病房的样子,充满了各种医疗设备,以及特聘的医生和护士。

此刻医生和护士已经被请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但已经囊括了龙盛集团表面上的和实际上的决策者。

“那两个警察怎么说?杀害长安的凶手什么时候能找到?”朱龙的声音苍老低哑,显得中气不足。

这个网传杀害朱长安的最大的嫌疑人,说起自己儿子的死,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无力、无奈以及暮气沉沉的失望。

“他们没透露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倒是对我的情况问东问西。”丘潮生说。

“叫他们来见我,我要亲自问问案子的进展。”朱龙的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霸气还在。

“您还是好好调养身子吧,没必要和那些人浪费时间。”丘潮生说。

“浪费时间?我的儿子死了,到现在都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在浪费时间!我交了那么多的税,就养了这些光吃干饭不干活的警察?!”

朱龙愤怒地拍着轮椅扶手,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暴突。

“别生这么大气,对身体不好。”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尤丽丽忽然柔声说了一句,同时俯下身,用一张薄毯裹住朱龙的腿。

虽然是七月末的琼岛,孱弱的朱龙依然会感觉到冷,尤其是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

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和一个动作,暴躁的朱龙忽然就安定下来,伸手握住了尤丽丽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两只手,一只枯黄瘦削骨节粗大,另一只则雪白细嫩如同玉琢。

丘潮生看在眼里,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另一边,索朗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索朗接起电话:“喂,吕局?”

吕大凯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索朗,你们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

索朗沉声答道:“不太顺利。目前只见到了丘潮生。我提出要见朱龙,却被丘潮生一口拒绝。我正想和您请示呢,能不能开个传唤证......”

“哎,索朗,你可别冲动啊。”吕大凯打断索朗的话,用比索朗冲动得多的语气说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个事。”

果然,来了。

和钟鸣对视一眼,索朗明知故问:“吕局,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龙盛集团去市里投诉了,说你们去朱龙家找麻烦,扬言要拘传朱龙,影响他休养身体,导致病情加重。市有关领导电话指示,让咱们专心办案,不要骚扰被害人家属。”

吕大凯一口气传达完上级指示,又干咳一声,缓和了语气,说道:“索朗啊,被害人的社会矛盾摸排要有的放矢,像那些明显没有作案时间的人就没必要一个个摸排了嘛。”

“吕局,我们都知道,朱龙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而且,朱长安死前的视频也直接对朱龙提出了指控......”索朗据理力争。

“这些我都知道。”吕大凯叹口气,换成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说:“如果我们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就算拘传丘潮生甚至朱龙,上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你现在不是没有证据嘛!”

索朗很想问一句,不查怎么会有证据?但还是忍住了。

对今天的结果,他早有思想准备。而且,这么做也是另有目的:

首先,索朗是在借此投石问路,看丘潮生在收到“拘传朱龙”的威胁后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龙盛集团有渠道也有能力影响甘泉市局。

其次,他漫天要价,扬言要拘传朱龙,实际却只是想把尤丽丽逼出来。

见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索朗问:“朱龙见不着,见见尤丽丽总行吧?”

“见她干嘛?”吕大凯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韦成毅曾经说过,朱长安就是因为和尤丽丽发生冲突,被解除了集团总裁的职务,然后才在微博里发了那份讨伐朱龙的檄文。这个尤丽丽可以算是这一系列矛盾关系的导火索。”索朗解释道。

“那你就去见见她吧,注意态度啊。”吕大凯应付了一句,就想挂电话,“行了,就先......”

“哎吕局,等一下。”索朗连忙叫住他,心想,搅合完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还有什么事?”吕大凯的声音里透着不情愿。

索朗说:“那个尤丽丽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还得您帮忙联系一下本地公安,给开具一个传唤证。”

“哎呀,我跟你说了半天,怎么还要开传唤证啊?”吕大凯无奈地问。

索朗却不为所动,一脸无辜地答道:“刚才说不能拘传朱龙,但没说不能拘传尤丽丽呀。”

吕大凯长叹一声:“行了,你也别装了。我豁出去让市领导批评几句,请领导给龙盛那边打个招呼,让你们见见尤丽丽。”

挂了电话,索朗看着一脸忧色的钟鸣,笑着安慰道:“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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