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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森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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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赶海人大排档,索朗沿着那晚丘潮生走过的路线一路行去。

他行走的速度不快,沿途东瞧瞧西看看,似乎在寻找当时丘潮生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一直走到一家挂着大红灯笼的店面前,才驻足下来。

索朗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灯笼上金色的“田记”两个字。另外一段视频里,丘潮生突然出现的位置就是这里,在这个灯笼下面。

游目四顾,索朗的注意力很快被身后不远处一个窄窄的小巷口吸引了。

那与其说那是巷子,还不如说是两座房子之间的夹缝更为贴切。

尚铛路两边的店铺主体都是些老排房,每排把边的老房子又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横向扩张,导致两排房子之间的空间被严重侵占,排房间的巷子也变成这种两人并肩行走都会嫌挤的缝隙,嵌在花红柳绿的店铺间,非常不显眼。

穿过窄巷,索朗来到与尚铛路平行的另一条街上。

虽然和熙攘热闹的尚铛路仅仅隔着一条窄巷,这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安静且残破。

坑洼的路面上污水纵横,路边东一辆西一辆地停着汽车、电动车乃至共享单车。

手指在一辆汽车前机盖上拂过,看着指尖上厚厚的灰尘,索朗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他拿出手机,打开导航软件,却发现在地图上居然找不到这条街的名字。于是决定就叫它后街,因为,开在这条街上的都是那些店铺的后门。

沿着后街行走,时不时跳过一摊污水,不久索朗就到了靠东边的街口。不出意料的,这附近并没有监控摄像头。

索朗再次查看导航软件,想看看从这里到他停车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却意外地发现,地图上,标示着自己位置的小气球旁边,赫然有四个深灰色的字——盐田新村。

盐田新村?这不是那个冒牌快递员消失的城中村吗?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索朗伸出两指在屏幕上拖动,地图渐渐放大,被标记为盐田新村的区域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小气球标识,其中一个紫色气球下面的字体显示“仁厚烟酒专卖”。

就是这里了。王建群展示的照片中,四通快递的分包点就在仁厚烟酒专卖店的旁边。

索朗用指尖在仁厚烟酒专卖那几个字上点了一下,很快,一条浅蓝色的路线出现在地图上,伴随的还有一行红色的小字提示——748米步行约10分钟。

根据导航,索朗一路疾行,只花了不到7分钟就走到了。

快递驿站的理货区,两个理货员正在堆积如山的包裹里忙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察觉索朗的靠近。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索朗没有上前打扰,转身进了旁边的仁厚烟酒专卖店。

柜台后面,一个肤色微黄、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抬起头,问:“您要点什么?”

“来包‘红将军’。”索朗选了一个当地的香烟牌子。

接过老板递来的香烟,付了钱,索朗靠着柜台和老板攀谈了一会儿,却也没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据烟酒店老板说,住在这附近的快递小哥们你来他走的,换人换得可勤了。别说没事在这附近闲逛的外人了,就算正牌的快递员他都认不清。

见索朗一脸失望,老板忍不住问道:“你打听这个干嘛?”

索朗随口说道:“我不是本地人,来这儿是来找我表弟的。”

“听出来了,”老板点点头,说:“普通话说得不错,但带点儿帝都那边的口音。”

“好耳力!”索朗冲老板竖起拇指,言之凿凿地继续编谎:“我表弟,半年前离家出走了,有人说他在这边干快递员,我就过来看看,结果也没找到人。”

老板说:“你这个当表哥的还真是有情有义,大老远的就这么找过来了?”

“嗐,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我舅舅舅妈身体不好,只能我跑一趟了。”索朗摆出一副疲惫又无奈的神情。

老板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去旁边那家发廊再问问。”

索朗道谢,转身正要离开,迎面却见又有人推门进了店里。来人是个约么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的男人,平头,衣着和相貌都很普通。

“哟,今天怎么这么早啊?”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很是熟络。

“工厂设备检修,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找你杀一盘。”男人答道,和索朗错身而过。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从鼻端飘过,索朗鼻翼翕张,微微皱起眉头。

恰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索朗拿起一看,是钟鸣,于是紧走几步,走出了店门接起电话。

“索队,我这边有发现了!”钟鸣兴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别急,”索朗环顾左右,沉声说道:“我现在就往回赶,咱们见面再说。”

钟鸣却说:“你别回技侦中心了,直接来森然有色金属公司吧,我现在就把定位给你发过去。”

索朗赶到森然公司的时候,钟鸣已经等在门口了。

在钟鸣的引导下,索朗把他的老爷车开进森然公司的停车场,停在一辆黑色帕萨特旁边。帕萨特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胖子。

“这位是?”索朗跳下车,看着白胖子问道。

“这位就是简杰,帕萨特车的车主。”钟鸣说着,又指指索朗对简杰说:“这是我们领导。”

“领导好。”简杰伸出双手,热情地和索朗握手。

“你好!”索朗回握着简杰的手,同时暗暗观察这个人。

一般人被警察找上门,多少都会有些紧张,简杰也不例外。

“要不去我办公室谈?”简杰搓着手,发出了邀请。

索朗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没几个人愿意带着俩警察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招摇过市,虽然他们穿的是便装。

没等索朗表态,钟鸣抢先开口拒绝了。他拍拍自己的笔记本电,说:“不用了,就在这儿看吧。”

“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容被人删除过,但我恢复了。” 钟鸣边说边打开视频文件。

视频中首先出现的,正是机场b2停车层。

随着汽车的行驶,影像逐渐变换,从黑黢黢的老机场路,一直到与尚铛路平行的那条后街。

点下暂停键,钟鸣看着索朗,说道:“视频中断了将近半个小时,下一段视频就是回程。”

索朗的大脑在急速运转。

这两段行车记录仪的影像,可以完美地和自己再探尚铛路的发现相结合,说明丘潮生在案发当晚的确是开着简杰的车从机场开车离开了。

但丘潮生并没有去观澜庭院,而是把车停在与尚铛路相邻的那条后街,然后穿过窄巷到了尚铛路上,在一家饭馆门口枯坐了二十多分钟,然后又原路返回。

可是,丘潮生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简杰在场,索朗不方便把自己探索尚铛路的发现告诉钟鸣,于是转向简杰,问道:“你认识丘潮生吗?”

“这个问题刚才钟警官已经问过我了,”简杰苦笑道:“实话实说,丘潮生这个人我还真知道,但他应该不认识我吧。”

“怎么说?”索朗挑起半边眉毛,看着简杰。

“如今只要是上网的人,恐怕没有不知道朱长安死前发的那段控诉视频吧。”简杰摊摊手,神情很自然,不像是在撒谎。

“那倒也是。”索朗点点头,又问:“还有别人能拿到你的车钥匙吗?”

“别人?可能也就是我爱人吧。”

简杰皱眉想了想,又说:“可是,我爱人自己有车,极少会开我的车。再说,她也和丘潮生扯不上关系呀。”

钟鸣问:“那你的车是否曾经借给别人开过?”

“借给别人?”简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才说:“这车买了有5年多了,刚买的那两年,偶尔我小舅子会过来借车,但后来他家也有车了,就没再借过了。”

话说到这儿,也实在没什么可问的了。

于是,索朗说:“简先生,稍后我们的其他同事可能会联系您,给您的车做个检查,到时候希望您能配合。”

“这个我懂,痕迹检验嘛,看看车里有没有犯罪分子留下的蛛丝马迹。”简杰很爽快地点头,说道:“我也是侦破悬疑爱好者,这类的小说和电视剧没少看。”

“那就好,那就好。”面对如此热情开朗的简杰,索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随口敷衍。

谁知,简杰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回来之后就把车给洗了,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把车洗了?

索朗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但转念又一想,又觉得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如果简杰真的和丘潮生有什么瓜葛,想要清除痕迹的话,不是应该首先把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容删掉吗?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排查一下简杰的社会关系,看他到底和丘潮生有没有瓜葛。

这样想着,索朗也没再多说什么。和简杰互留了联系方式,又叮嘱他如果想起什么及时告知云云,就和钟鸣告辞离开了。

回到老爷车上,钟鸣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又宣布了他的另一个调查发现——21点30分,丘潮生的那个电话,是打给尤丽丽的。

“打给尤丽丽?”索朗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皱眉道:“他等的人不可能是尤丽丽呀,尤丽丽那时候不应该是在琼岛吗?”

“是啊,本来以为这可能是条线索,谁知却越看越迷糊了。”钟鸣郁郁地挠了挠后脑勺。

说话见,他们已经看见了停车场的出口,然而,前面的路却被一辆箱式小货车堵住了。

小货车原本是停在路边车位上的,有几个人正从车上往下卸货。接货的时候不小心,装货的纸箱摔落在地上,货物从箱子摔破的地方滚出来,散落了一片。

索朗赶紧踩下刹车。

卸货的人中有一个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散落的货物,还举起手冲他们挥了挥,似乎在表达歉意。

看着那人扬起的手中拿着的一扎手套,索朗忽觉脑海中灵光一现,连忙下车朝那人走去。

“您好,那手套能让我看看吗?”索朗挂出他招牌式的和善微笑,看着对面那人手里拿的手套。

“好,好吧。”捡手套的人满脸狐疑,但还是把手套递了过来。

索朗接过手套仔细打量。只见手套本身是灰色的,针织质地,但手指的部位却涂着一层白色的不知是胶还是漆的东西。

“你们工厂都用这种手套吗?”索朗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人露齿一笑,“我是手套厂的人,我们是来送货的。”

“那,这种手套主要用在什么地方?”这次提问的是钟鸣,他也紧随索朗赶过来了。

“这种手套,主要就是防静电。”那人指着手套的布料,说道:“你看,这就是防静电涤纶布,好多电子组装厂都买这种手套。”

“可这里也不是电子组装厂啊?”钟鸣挠了挠头,随口问道。

“我估计他们用这种手套是为了防止操作易燃易爆气体的时候产生静电导致爆燃。”那人随口答道。

“易燃易爆气体?冶金还会用到易燃易爆气体?”索朗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嗨,我也是瞎猜的。”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见他们都忙着卸货没人注意自己,也就乐得多聊几句,“我过来送货,有时候碰见送压缩气瓶的,上面就带着易燃易爆标识。”

“那这又是什么东西呀?也是防静电的吗?”钟鸣又指着手套指部的白色涂层问道。

那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增加耐热性的吧。这种东西在防静电手套上不常用,好像是森然冶金特别定制的。”

“哎,老张啊,你不过来干活在那聊什么呢?”这时,那人的同伴发现他在偷懒,开始不满地招呼起来了。

索朗和钟鸣见状,谢过那个被称为老张的人,回到自己的车上。

“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弄一副那种手套。”钟鸣捻着额前的碎发说。

索朗的回答则更上一层楼:“不止要弄一副手套,还得去他们的厂房里看看,那里都有什么易燃易爆气体。”

无需赘言,钟鸣拿出手机,再次打给简杰。

简杰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热情明显减了好几分。听钟鸣说想去生产线看看,更是面现难色。

“这个,我只是负责采购,生产上的事可不归我管。”

“那就请帮我们联系贵公司的安全保卫部门吧。”索朗语气平和,态度却很坚决,不容置疑。

于是,在森然公司的会议室里坐了将近十几分钟后,索朗和钟鸣见到了公司的行政与安防部长王广民。

这是一个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有着和索朗一样的挺拔姿态,只是头发已经斑白,嘴角两边的法令纹也如刀砍斧凿一般深刻。

王广民仔细看了钟鸣的证件,又双手递还给他,才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警察同志,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去参观我们的生产线呢?”

“这个,我们其实也不是想参观你们的生产线。”钟鸣清清嗓子,却又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于是看向索朗。

索朗开门见山地问:“王部长,贵公司的生产中有用到一氧化碳气体的地方吗?”

王广民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如实答道:“有啊,我们生产高纯度钨膜和钼膜的车间就需要用到一氧化碳,另外还有一个生产特种钢材带的车间需要用到一氧化碳和氢气的混合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抱歉,具体案情我们不方便透露。”索朗歉意地微微躬身,又问:“我们听说贵公司订购一种带耐热胶的涤纶手套,不知是否就在那两个车间使用?”

王广民被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提问方式搞得有点转不过来,想了想,才问:“你说的是胶指防静电手套吧?”

见索朗点头,王广民又说:“这种手套在很多地方都会用到,当然啦,刚才说到的高纯膜车间和特钢带车间也会用。你们是要去这两个车间看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去现场看看。当然,也不是要看整条生产线,只是看看用到一氧化碳的生产环节。”索朗说。

“请二位稍等一下,我需要给生产部长说一下。”王广民说着,拿出手机打了出去。

说了几句,王广民挂断电话,抱歉地对索朗说:“真是不巧,高纯膜车间今天设备检修,没有生产。只去特钢带车间看可以吗?”

电光火石间,索朗仿佛想起了什么。然而,念头一闪而过,他却没有及时抓住。

见索朗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王广民还以为索朗不高兴了,连忙又说:“高纯膜车间明天就恢复生产了,要是不怕麻烦的话,欢迎您明天再来看看。”

“啊,不用不用,”索朗连忙摆手,客气地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生产现场,去一个车间看看就可以了。”

王广民狐疑地看了索朗两眼,最终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径直带索朗和钟鸣去了特岗带车间。

灯火通明的车间里,两个一人来高的钢瓶立在设备旁边的钢瓶固定架上,钢瓶的出气口接着软管,一直通到设备里面。

“那个,高纯膜车间的一氧化碳气,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和设备连起来的吗?”钟鸣问王广民。

得到了王广民肯定的答复后,钟鸣和索朗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要想从这里偷一氧化碳气灌进瑜伽球里,挑战性可不低呀。

略一沉吟,索朗又提出想看看存储一氧化碳气瓶的地方。

王广民很有涵养地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又带着他们去仓储区转了一圈。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些小号的一氧化碳气瓶,有10升和40升两种。

竭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俩人又死乞白赖地研究了一番厂区和仓储区的监控系统。

看着俩人一边研究摄像头一边讨论,把一多半的地方都划入了监控盲区,王广民很有涵养的脸上也渐渐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好不容易熬到这俩人提出告辞了,钟鸣临走却还厚着脸皮要了一双胶指防静电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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