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恶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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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资深宅男，自从不用为生计奔波、且傀儡重现江湖之后，我带着凤凰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极少出门。每日也不过是教教凤凰读书写字，督促指点她修习内功罢了。若要出门，必然是举家出游，文炼来了之后更是如此。
光德坊一直都是樊阳城内有钱人的小区，我知道邻居们都是非富即贵，但并不熟悉也没有来往。我搬过来的时候亦是静悄悄的，也并没有知会周遭。西侧和我一墙之隔的邻居方员外家的下人过来打过招呼，也曾上门递过帖子，都被我闭门客气的回绝了。而东墙一侧的邻居只知道姓吴，似乎平日里没有人在住。
数日前我就感觉到东邻吴家家中动静颇大，以为是吴家终于有人来住了，在收拾倒腾房子，万没想到是换了主人。郑家可真是好大手笔，这房子是说买就买。光德坊的住户们除了我就压根没一个穷鬼，强行买下这房子只怕是代价不菲。这郑初晴不过是郑家一个房头的小姐罢了，居然有这么大的自主权和财力买下这么大一处宅院，还并不是在他们兴阳老家——郑家可真舍得下血本。我不喜郑家，总觉得这事就像被人堵在了家门口，就差贴脸摁脑袋了。
我心中不豫，看着郑初晴就没有好脸色。这妞倒也不急不躁，隔三差五的来我家蹭油条，崔妈妈一行人最初对她还颇冷淡警惕，她以冷制冷倒也是毫不逊色，但没人招架的住居中打岔嘻嘻哈哈热情奔放的小凤凰。我也曾问过凤凰为啥喜欢郑初晴，这姑娘除了对我，对谁都话少且冲，我可不信她会说小凤凰漂亮可爱之类的客套话。结果凤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我道：“郑家姐姐长得漂亮，我很喜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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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清气朗，凤凰在家中关了多日，吵着要出门玩，说是郑初晴邀请了她多次去她家里做客。我想着就在隔壁，放凤凰前去倒也无妨。对方既无男主人，我上门并不是太方便，本来让夏烟陪着凤凰去最合适，只是我现在容不得凤凰离开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对郑家也着实不太放心，索性就带着两个姑娘一起出去，留了文炼和崔妈妈一行人在家。小冯很是机警，若出了什么问题他定然会想办法向我示警。
能出来串门，凤凰自是高兴，她自小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跟着我住进了大房子，反倒比从前拘束多了很多。而自从崔妈妈一行人来了之后，平日里跑腿的事太多是杨妈妈和小冯在干，夏烟也再没出过门办事。带她一起出来，她脸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漾着笑意。
我看着两个或明着或暗地里开心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感叹，这些天把她们关得太久也看得太紧了。只是如今世道不靖，傀儡作乱的血腥之夜也没过去多久，据说仍旧有不少人前往府衙、将军府和卢家祖宅那边去闹事。崔氏脱离了这个是非窝倒也清静，将军府的郑氏和卢大小姐只怕都被闹的不轻。
我带着大小两个女孩儿，站在吴府或者说如今是郑家的宅院门口，看着出出入入的人流，颇有些惊讶。门口吴府的牌匾还没摘下来，大门开着，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汉子站在门口安排各种事宜，门口还停了四辆大马车，有不少挑夫在往车子外搬东西，看上去全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箱笼，也看不出是啥。我不由暗暗心惊，郑初晴这是举家搬来吗？她不过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平日里用的着这么多东西？这他娘的看上去像是准备长住跟我死磕啊。
凤凰也低声嘀咕说郑家东西可真多，夏烟却道：“大户人家小姐这点东西不算多。若是出嫁，嫁妆队伍连起来都好几里。奴婢曾听说有大家小姐出嫁本地大户，一百多抬嫁妆，第一抬进了大户的家门，最后一抬还没从自己家里出来。”
我听了不由咋舌。凤凰却歪着脑袋想了想了一会儿说：“若是两家住的很近，不需要那么多抬也可以做到的呀。”
夏烟突然笑道：“比如从这里到咱们府上……”
凤凰拍手道：“对呀对呀！”
我瞪了夏烟一眼，低头跟凤凰道：“丫头你先去和门口那个大叔打个招呼，就说咱们姓李，是隔壁邻居，前来拜会你家小姐。”凤凰嗯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去了。我转头看着夏烟，低声道：“调侃都调侃到我头上了，胆子不小啊。郑姑娘这辈子估计是嫁不了人啦，就算嫁人也轮不到我，以后莫要胡说。”
夏烟却有些不服气，低着头咕哝道：“老爷愿意娶她那可是她的福气……”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胡说八道，我不过一布衣平民罢了，什么狗屁老爷，娶哪门子的世家小姐！”
夏烟顿时语塞，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小声道：“老爷人才武功，以后说不得也要做大将军的……”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世家婚配哪有不讲究双方家世的，都恨不得考量一下对方八代的祖宗。我一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除了师父和凤凰无亲无故，“乡野村夫”那就是我的最佳标签……我板起脸来，在她脑瓜上轻敲了一记，喝道：“莫要再乱说了，老子的话都不听了是吗？”夏烟这才乖乖的低头噤声。
这时凤凰也回来了，那汉子跟过来行礼。那汉子身材有些消瘦，一把短须，面相却颇为和善，只是他面上虽然带笑也带着几分困惑，道：“见过李老爷。贵府这位小小姐说与我家小姐有约，这……”
我回礼笑道：“昨日贵府小姐还在我家做客，相约今日前来拜会，不知贵府小姐可在府上？”
那汉子脸上疑惑更重，看上去很是怪异，但他只微一停顿，便道：“既是如此，便请各位高邻先去鄙处稍坐片刻，我这便去通报我家小姐。各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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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两个丫头进了东邻的大门，只见庭院里堆了不少箱笼，有一些箱子已经打开，花花绿绿的净是一些布匹绸缎，还有一些各种样式的木头架子。我暗暗冷笑，这他娘的是要搭台子唱戏吗，这么多花样。等进了一间书房，却发现房里已经有人了，两个公子哥儿衣着华丽，正坐在一旁闲聊。
大伙儿数目相对，均觉惊愕。送我们进门那个汉子也有些尴尬，赔笑道：“我家小姐现在还不便见客，这二位公子也是说与小姐有约。各位也都看到了，我们刚搬进来事务繁多，只能先请各位先将就一下，等小姐方便了便会来请诸位公子前去相见。”说完这汉子拱一拱手便出去了。我顿时也蒙圈了，只得带着俩丫头找了位子坐下。过了片刻进来一个丫鬟，只给我上了一杯茶。
我暗暗有气，但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只好闷闷的坐着。夏烟倒无所谓，只默默的站在我身后。可是凤凰不过个孩子，只坐了片刻便有些按捺不住，我只好一把搂过凤凰，抱她坐在我膝上，低声道：“丫头别急，她是大户人家，可能规矩就是这么多……”
凤凰嘟着小嘴，颇是不快，小声道：“她来家里吃油条，我可从来没让她先候着……”
那两个公子哥自我进来之后就没再说过话，见我抱着凤凰，一个相貌颇俊的公子冷着脸哼了一声，另外一个面带微笑的公子小声的“咦”了一声。我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这两位公子哥自我进来之后就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那个“咦”了一声的公子主动朝我拱手道：“小弟卢文灼，尚未请教兄台贵姓？”
卢文灼身材修长，面庞却有几分圆润，自我进来看到他起，面上微笑就未曾断过。我放下凤凰，也回礼道：“不敢，不才免贵姓李，这位是我师妹。”凤凰乖觉，和夏烟一起福了一礼。
这时另外那个公子哥又哼了一声，道：“成何体统！”卢文灼也道：“师妹？这……”
我平日里哄带凤凰习惯了，一时并没想到，我和凤凰并非父女，如此怀抱似乎有些于礼不合。凤凰从小便长在市井，我更是从来没想过还需要讲究这个。我牙有些发酸，也觉得在别人家里怀抱幼女确实不太雅观，又想着这人看名字定然是卢家子弟，便也不想多生是非，只笑道：“舍妹年幼，我自小带习惯了。公子看来定是本地卢家子弟，不知和卢文焕、卢文烽怎么称呼？”
卢文灼道：“原来兄台认得小弟族兄。”他的脸上顿时又添了几分笑意，又接着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二位族兄了，不知道李兄近日可曾见过我二位兄长？”
这二人自傀儡血腥之夜后就再也没见过，卢文烽和我不熟倒也罢了。卢文焕若是没回卢家，估摸着就是跟着卢将军去了州府衙门。我心中不快，无心和卢文灼攀交情，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道：“都未曾。”
卢文灼点了点头，瞅了一眼另外那个公子哥，道：“这位兄台也姓李，来自肇郡……”那人又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卢文灼轻咳了一声，对我道：“那么李兄也是来找小姐的？”
这话听的我怎么那么别扭，老子两辈子也没找过小姐好吗！我原以为郑初晴不过就是个武痴丫头，又不能嫁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裙下之臣。她隔三差五来我家蹭油条，翻我家墙搅和我睡丫鬟都好几回了，没瞧出她有啥顾忌，却没想到她郑家架子这么大，正儿八经见她一面这么难。
我想来想去不觉气往上冲，顿时站了起来，道：“我没什么事找她，倒是她明明邀请了我和师妹上门做客，没想到却这般……”我生生的把“怠慢”两字咽了下去，牵了凤凰的手便要出门。
凤凰也是很不开心，嘟着嘴也哼了一声。卢文灼上前道：“李兄稍安勿躁。我看巳时已近，小姐也快起身了，不如李兄再等一会儿。”
什么！这小娘皮还他妈的没起床？我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凤凰也是一脸纳闷的嘀咕道：“姐姐不会起那么晚的呀，来我家吃油条都是老早老早的。”
“胡说八道！”那肇郡李公子却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我们喝道：“小姐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跑你家去吃什么油条？！你们到底是哪来的乡野刁民，小姐怎么可能会请你们上门做客！”
自从搬进了大房子，在夏烟的打理下，我和凤凰的穿着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但在平民里也还算不错，比以前住明镜坊光鲜得多了，没曾想又被这些豪门子弟说成“乡野刁民”。我本就一肚子气没处发，这会儿也动了真火。我转脸过去，冷冷的看着那个找死的家伙，道：“我听闻肇郡李家也是江湖中有数的世家豪门，没曾想见面不如闻名，竟是这般的没教养。”
那李公子也是怒气上脸，又是一声冷哼道：“教养？我肇郡可没听过也没见过，师兄可以抱师妹坐在腿上的。卢兄，这可是你们樊阳的教养？”
卢文灼还没开口，凤凰却怒了，道：“你这个只会哼哼的家伙！我最喜欢哥哥抱我了！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我吃了一惊，瞪了凤凰一眼，示意她后退。她撅了嘴，但还是乖乖的躲在了我身后，夏烟也赶忙牵住了凤凰。那李公子愣了一下，又复冷笑，眼神里尽是鄙夷之色：“哪里来的低贱丫头……”
我怒气填膺，正要发作。那边卢文灼赶紧上前劝住肇郡李道：“李兄，李兄！你何等身份，怎好与一个小女孩儿计较，莫气莫气！”
我皱着眉看了卢文灼一眼，只听得卢文灼又劝道：“那位李兄既认得我两位族兄，想必是我族兄的朋友，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肇郡李听到此处勃然大怒，喝道：“认识卢文焕又怎地？！我为什么要看他卢文焕的面子？！好罢，我今天就看他的面子，帮他教训一下他的狐朋狗友！看看他都结交了一些什么没教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