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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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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杜家坐大时闹得满城皆知,此次混元帮起势却显得悄无声息,大家大户都是闭口不言,像徐老板之类的小商小户即便知道些什么,也只是流于市井,五山城的百姓们唯一能注意到的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混元帮众,又开始活跃在五山城内了。

经过了最开始两天的提心吊胆,见始终没人来寻,楚知吾才稍微放下心来,客栈的生意也并未受到影响,倒是他这筋骨,似是在站桩过后变得坚韧了许多,即便是干了一整天的活,也算不上多么疲累。

距离王垚来到五山城,已足足过去七日,百姓们的生活却丝毫未受到影响,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五山城,已成了漩涡中心,张口便要吞噬四周。

这日,楚知吾与往常一样,早起劈柴,但不远处街市的动静,却是让他不自觉的看向正坐在后院备菜的王阔。

只见王阔也皱了皱眉,低头算了算日子,今日也不是什么节日,怎的一大早就这么热闹,而且还是从街市那边传来的,往日里即便早晨就热闹了起来,也是因邻里间聊得火热,与今日这般全然不同。

片刻后,王阔才抬头看向楚知吾,笑道:“想凑热闹啊?柴劈完了吗?”

楚知吾看了看剩下的几根木柴,将它们依次排开,右手举起手斧,重重劈下,这还不算完,更是连劈数次,将木柴全都劈开,这才嘿嘿一笑,看向王阔说道:“这不是劈完了嘛。”

王阔一边无奈的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这也好在是在后院里干活,没有外人看到,不然见到楚知吾这劈柴的本事,怕是也要吓上一跳。粗细不一,呈圆柱的木柴,再加表面晃动,要将这样的木柴如同切菜一般横着劈开,那可与将木柴竖直立在桩上,再一一劈开不同。眼准,手稳,力大缺一不可,尽管楚知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似是忽然就有这般手艺了,可是能让干活更快些,他当然是高兴的。

街市的响动越来越大,王阔也懒得再拦着楚知吾,便开口说道:“那就去看上一眼,只是切菜时须得回来,小华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楚知吾点头笑道:“知道了王哥。”

说罢就往后门跑去,直接打开后门看热闹去了,王阔也只是摇了摇头,任由他去见世面去了。

楚知吾刚走到街市边上,就瞧见道路两旁挤满了人,但是整条路中间却是空空荡荡,而挤在路旁的人,有跟他一样是听到响动跑出来看热闹的,也有许多大家大户的帮工家仆,穿着各式不同的衣服,在道路两旁刻意制造声响。

临街的铺子也有开得不那么早的,听到外面的吵闹,刚想从楼上开窗骂上两句,但见到这般场景,又只好将窗户牢牢关上,再抱怨几句,毕竟他们不像楚知吾一般没见过世面,知道这般布置,那肯定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果然,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就有一队人从城东策马而来,为首一人,身穿玄杉,梳着发髻,正侧过身与后他两步的人交谈,谈笑间,似是多年不见的好友。

而后面那人,戴冠穿袍,仔细看去,还是一身官服,楚知吾不认得,但五山城里其他人可看得清楚,那不正是平日里百姓们难得一见的黄县令吗。

只是向来以严示人的黄县令,为何显得如此和善亲切,那百姓们便不晓得了。

待这一队人走近了,楚知吾才发现那为首之人的坐骑,与黄县令座下的高头大马,还有所不同。为首之人坐骑毛发细短,映着日光如同锦缎一般,全身金黄,眼睛更是不同于一般马匹的棕黑色,而是碧蓝之色。

至于黄县令座下的大马,倒是寻常种类,也就是个头更大些,毛发更黑亮些罢了。只是黄县令的马,也跟他人一般,在为首之人,乃至其坐骑面前,都显得谨小慎微,处处逢迎。

一行人走到街市中心,便转头向南,直沿着大路往城南行去,等到一行约莫十数人离开街市,原本隔着几步便会站着一个的官差也跟着离去,众人才能走到街市中心,聊了起来。

“没想到不苟言笑的黄县令,到了上官面前,也是阿谀奉承之态。”

“那岂非再正常不过?堂堂县令大人,还能给你个笑脸不成?”

“只是我看前面那位大人,也不像大官啊,倒像是个隐士。”

“这可不敢乱说,能让黄县令这般姿态,即便是个隐士,那也是了不得的。”

众人议论纷纷,楚知吾倒是这里听听,那里瞧瞧,可怎么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后面那人是五山县的县令,却任谁也不知道为首之人究竟是何身份。

众人慢慢散去,楚知吾也回到了客栈,王阔随口问起,楚知吾便说道:“像是个大人物来到五山城,还劳烦县令出马,夹道欢迎,只是都不知是何人物,说不得也只是过路的大官罢了。”

王阔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笑道:“那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没看见马上午市了吗。”

楚知吾这才洗了洗手,进厨房备菜去了。

而当栗淳骑马来到混元帮门口时,王垚带着混元帮众人,已早早的在门口等候,等到栗淳放下了行囊,跟黄县令一道在混元帮正厅里喝茶寒暄,而后又婉拒了黄县令邀他吃饭的想法后,黄县令才笑着与栗淳和王垚告辞,带着官府的人马离开了混元帮。

从始至终,黄县令看都未看穆川等人一眼,似是也不知道,此处的主人究竟是谁。甚至在栗淳到来之后,他这个五山县的主人,都客气得如同在外做客一般。

等到打发了黄县令,偌大一个混元帮,偌大一个正厅里,便只剩三个人,栗淳,王垚,以及站在一旁的穆川。

栗淳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看向王垚问道:“宝扇何在?”

王垚则是连忙起身躬身道:“禀栗师叔,师父有交代,师叔未到之前,王垚不可僭越,是故宝扇一直在穆帮主手中,王垚也不曾见过。”

栗淳缓缓点头,继而转过头看向穆川,穆川连忙从身边拿出一个锦盒,走到栗淳身边,低下头,双手奉上。

栗淳看向锦盒,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再次浮起一抹笑意,只是这次,倒是比与黄县令寒暄之时,真切许多。

栗淳接过锦盒,穆川就退到一旁,等到栗淳将锦盒中的宝扇取出,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了半晌,才开始向穆川问起宝扇由来。穆川自然不敢隐瞒,将此事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甚至连把李平等人灭口,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栗淳轻轻点头,而后开口问道:“那陈家,现今如何?”

穆川始终低着头,恭谨答复道:“陈家自货船出事以后,难以维持,变卖了许多家产,就连家中帮工、家仆,都遣散了不少,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

栗淳沉思片刻,才接着开口道:“暗中帮扶一二,让陈家在青峰镇安然无虑的生活下去。切记,暗中帮扶。”

穆川躬身道:“穆川领命。”

栗淳点了点头,说道:“我与王垚有事要谈,你且退去吧。”

穆川赶紧告辞,倒退着退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混元帮正厅。关上门时,穆川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他生怕栗淳会像他对付李平一般,对付混元帮。此刻离开正厅,穆川多少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栗淳看着眼前的王垚,眼神才变得了和蔼了许多,不出意外,王垚便会在数十年后接过他掌门师兄的位置,带领整个莫山派,而有手中的宝扇,能换取那个人的承诺,即便王垚开拓不利,守成却是定然无虞。

栗淳笑着说道:“我带来的那些弟子,会协助你让着混元帮,真正成为我莫山派麾下臂助,而不仅仅是借着我派的旗号,在这乡间发号施令。可正如掌门师兄所说,此次也算是宗门对你的一次历练,毕竟你那几位师叔祖,师伯祖们,仍在对掌门之位虎视眈眈。”

王垚抬起头郑重说道:“王垚必定谨守门规,将此事办得妥帖,不让师父师叔失望。”

栗淳笑着摆摆手道:“不用这般拘谨,你办事我和你师父自是放心,我马上便要启程回山,等将那宝扇物归原主,你再将这混元帮安顿好,此事即算了结。你许久未曾下山,今次也多在这乡间看看,比不得荆州繁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垚却是疑惑道:“师叔何故如此匆忙,若是那县令问起……”

栗淳倒是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本准备悄然进城,再悄然离去,可那黄章知我来此,自作主张,想必少不了有这五山县地方家族想借此讨好,你是我莫山派大弟子,这些事交由你做便可,师叔我可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这等事情,还是留给你们师徒俩做最合适不过。”

话说到了王垚师父,王垚当然不敢随意答话,只得腼腆笑笑。再聊过几句,栗淳就站起身来,只是已不知他将宝扇藏在何处,吩咐了王垚几句后,就单人匹马,从后门离开了混元帮,再转由五山城南门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守城的士卒将栗淳离去的讯息告到县衙,在县衙内踱步的黄章才放下心来,毕竟那么大的事,又怎么可能没有五山县官府的手笔,既然栗淳没有追究,那自然是他黄章自己,杞人忧天了。

一来一去,栗淳往五山城一行不到半日,便牵动着五山城内无数人的心思,好在他速速离去了,至于他为何而来,只要不是找黄章等人的麻烦,他们哪还有精神去琢磨这些。

日子再度恢复如常,应该说,比往常更好些。

自从栗淳带着一行人来到五山城,五山城内的客商忽然一下就多了起来,就连福来客栈,也是天天住满,更别说吃饭了,原先经常来客栈里吃饭的把头们,如今都只能差人来问,后厨忙不忙的过来,忙得过来就给他们做些饭菜送去,忙不过来便算。

眼瞧着天气越来越热,这天午市过后,福来客栈里几人正在吃饭,楚知吾先是给其他人都盛好了饭,洗干净了碗筷,这才略显乖巧的坐在饭桌上。

哪知老板娘早就盯上了他,任由饭菜摆在桌上,也不说话,也不动筷,就这么看着他,看得楚知吾都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问道:“桃姐,怎的还不吃饭啊?可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

老板娘闻言却是白眼一翻,接着看向陈爷,陈爷也是眯着眼睛看着楚知吾,轻咳两声后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知吾笑得尴尬,却也不敢反驳,还是王阔照顾他,便主动问道:“你小子有事,直接说不就完了,做出这副样子干甚?”

楚知吾先是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了一眼陈爷,才陪着笑道:“我这不是来客栈也有一段时日了嘛……”

哪知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就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楚知吾说道:“怎的?想跑?你小子不想想刚来城里时,是何人节衣缩食收留了你,当初你那干瘦模样,如今还不是白白胖胖的,这才多久,就要离我们而去,即便是怪我刻薄,总不能连陈爷和你王哥的情分都不念了吧?哎呀,我可真是可怜啊……”

楚知吾直接愣住了,陈爷倒是还半眯着眼,王阔也低头看着饭碗,小华却是义愤填膺的瞪着楚知吾,片刻后,楚知吾才回过神来,赶忙说道:“桃姐您说的什么呢,是我想从账上支二十文铜钱,先前来城里时,身上仅有那么一块碎银子,在城东的茶摊喝了茶,连账都没找付给那位老板,好容易安顿下来,客栈又一直在忙,我也脱不开身,这不,向跟桃姐你告个价,我去给人茶摊老板送了钱就回来,只是怕要些时间。”

刚刚还是泫然欲泣的老板娘,再无半点哭相,眉头一皱,狐疑的看着楚知吾,问道:“就这事?”

楚知吾干脆的点头道:“就这事啊。”

谁知老板娘理也不理他,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就美滋滋的吃起午饭来,见老板娘动筷,其他人当然也跟着动筷,众人还在偶尔看向楚知吾时,或唏嘘或不解,只剩楚知吾坐在饭桌上不知如何是好。

楚知吾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桃姐,您看?”

老板娘一边吃着饭,头都未曾抬起,一边咀嚼着食物,还不清不楚的说道:“就这种事,你说一声不就完了,搞得神秘兮兮的,我还以为你是要上山去做山匪去了。”

楚知吾一愣,又不好意思的笑道:“那不是支钱还有告假肯定得跟你说嘛。”

老板娘一听停下飞舞的筷子,好容易将口中的饭菜都慢慢咽下,才看着楚知吾说道:“咱们客栈里什么最重要?”

楚知吾低头思索了片刻,才试探着说道:“平安无事最重要?”

老板娘明显被楚知吾这答案呛到了,拿着筷子指着他,半晌,才说道:“好小子,还说不得你错了。”

老板娘赶忙端起茶杯,大口喝下茶水顺了顺气。小华只顾着吃饭,王阔则是笑着看看老板娘,又看看楚知吾,也是埋头吃饭。

这时候也只有陈爷愿意站出来主持公道了,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看向楚知吾说道:“自然是钱财最重要。”

此刻老板娘也不再呛了,瞪着楚知吾说道:“就是,当然是钱财最重要,账都交给你记了,这等小事,有什么好说的!”

楚知吾愣了愣神,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大家接着吃饭,别把他当回事。

午饭过后,楚知吾顾不上休息,赶忙从陈爷那里支了二十文钱,又跟王阔打了声招呼,就从福来客栈往城东跑去。

找到久安客栈对面的茶摊,老板却是早就忘了这回事,还是在楚知吾的再三要求下,才收下了这二十文钱,但怎么也要楚知吾留在那喝壶茶,吃些茶点,更是拽着楚知吾不让他离开,楚知吾没办法,时隔许久,又再次坐在了这茶摊上,只是如今的他,与刚来五山城时迷茫的他,已是完全不同。

忽然间,茶摊众人只闻马蹄声大作,扭头望去,道路上烟尘滚滚,楚知吾凭借锻炼许久的眼力,才在那队人马中间,看见一抹金黄色的光亮,等到烟尘散去,来人早已毫无踪迹,只剩下道旁的行人和客商,或是抱怨,或是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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