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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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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仲夏,虽是清晨的日头,初升的,还红彤彤,可是已经十分炽烈。一只小瓢虫刚爬到植物顶端就被阳光晃了眼,顺着一片殷红的花瓣摔下去,好在下面不远处有一片长长的叶子,稳当当接住了它的小小身躯。真热啊!瓢虫肯定这么想,所以一翻身就扑上了更下面一层叶子,如此一来,上面就有了伞,可以乘凉。

秦苍也在乘凉,几大束遮天蔽日、红花长叶的植物刚好把她藏在下面。右手拿书,左手握了一块西瓜。看几页,吃一口,不时还用西瓜比划一下,也不知比划的什么意思。

秦苍觉得这日子惬意得很,之前简直是杞人忧天了。吃穿不愁。不靠谱的师父经常不在家,在家也是将自己藏在后院的几个宝箱打开,捧着里面的金银财宝哈哈傻笑,或是为明天带哪条念珠,佩哪种宝石,以衬托自己超凡脱俗的气质而冥思苦想。对自己的修习的毒,确偶有指点,但大多数时候基本顾不上。

不过夕诏这看似不大的小屋倒是存有大量古籍。之前散落在屋里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不少用来垫桌腿和花盆,后来秦苍慢慢都将它们拾掇在一起,分类放置。与后院相接的屋子是专用来制药的,里面有各种奇怪的工具,秦苍琢磨了许久才多少明白一二。房间里放置了好几个标注了穴位、仿成年人比例的人身布偶。

秦苍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吃喝喝、照顾植物、背诵书籍,偶尔动手实践,隔几日去一趟红楼。对于红楼的小姐姐,秦苍已经认识了七七八八,作为客人并不涉及到什么利害,要做的事也只是听听看看以及被抱起来亲亲。红楼与夕诏的小院虽路途不近,不过夕诏带秦苍走的是一条小路,此路虽然并不开阔可是竟无坎坷。两侧茂林修竹、遮天蔽日,凉爽又增加不少乐趣。两三次秦苍便记熟了,偶尔夕诏夜不归宿,自己第二日也能顺顺利利去“学堂”。

竹林尽头不远有一条小河,鱼多,却无人垂掉。秦苍想着今日便去那看看,若是能抓上来一尾鱼就好了。夕诏嘴里虽然没几句正经的,但是“做菜好吃”是真。那日,若不是趴在灶前,亲眼所见对方从下锅到装盘,秦苍一定会非常怀疑那条鱼是从哪个有名的酒家打包回来的。

收拾,上路。

竹林间清清幽幽,一路鸟和蝉鸣。小石子路上,秦苍穿着小短褂子、小布裤,头上绑一个单髻,背上背小篓。走得轻快,俨然一个普通人家的小童。

秦苍想着,自己不曾捉过鱼,也不曾下过河,最好能做个简易的鱼竿。反正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下水的好,小心使得得万年船,万一……刚想到此处,就听见远处:“救——咕噜咕噜——救——咕噜咕噜”。伴随着水声——不好!真有人落水了。

循着越来越艰难的呼救,使劲往记忆中小河方向跑。到岸边时,水中人已经没什么力气再扑腾了。秦苍四下看去,高大的竹子、光滑的石子,几乎无物可借。又一看,岸边没有鱼竿,只有鱼钩、鱼线和一个梭形平底大竹篓。篓与自己差不多高,编制密实,用水草之属封住防水。秦苍跑过去,用力将其推翻,里面大大小小7、8只鱼倒出来,将鱼钩往篓底一钩,大力朝落水人扔去:“接住!”

水中人借着竹篓浮力,总算探出头来,咳嗽了几下,使劲喘气。接着,秦苍将手里的棉麻鱼线往旁侧两颗粗大点的竹子上缠绕住想固定结实,忽而手里一疼,竟划出血来:才发现鱼线中除了棉麻外,还缠了一种名为“锁仙藤”的带刺荆草,十分坚韧。

水里的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伯,秦苍跑到水边冲着河中央喊:“大伯!你拽着绳子游过来吧!”

“咳咳咳,我……我游不动!”水中人喘着粗气。

游不动?这也不是七老八十,水流也不很急,扑腾几下就能上岸的。大概是在水里挣扎太久了?四下看看,将背上的小篓取下来用鱼线拴上,再找个光滑的石头绕了一圈,最后将鱼线沿小篓光滑的凹槽里裹上一圈,轻轻拉扯——能动,成了。接着全力将篓扔给水中人:“大伯,抓紧小篓,尽量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秦苍在地上费劲地扯了几片草叶子垫在手和鱼线之间,压低身体,尽量横向拉动小篓上延伸的鱼线。小篓旋转向前,拉动水中人也向前。

九牛二虎之力,大伯终于上了岸。秦苍累得不行,天气又热,满身大汗靠在大石头上喘气,用眼角撇着对方:“大伯,大白天你干啥想不开?”

三伏的天,不一会儿,得救的人衣服已被烘干,按说也不算冷,可嘴唇仍发紫,身体也颤抖不已。秦苍这会仔细看,觉得叫“大伯”都算叫年轻了。这人样貌不坏,可是头发凌乱,胡子很长,须发黑白参半。瘦高的身体很是羸弱,刚爬出水面时,衣服粘着皮肤,可以看见嶙峋的骨头。

“小恩公,谢谢你!”声音颤颤抖抖,却没有想象中的苍老。

“大伯,你是来打鱼的吗?为何没有鱼竿?”

“对,我……我的鱼!”

这大伯“腾”一下站起来,一瞬间明显有些头晕,可还是三两步跑到地上的鱼附近。这些鱼被秦苍倒在地上失了水,早已去了西天极乐。

大伯蹲下,手指颤巍巍摸着这些鱼,竟然哭了起来:“哎呀!造孽啊,我的鱼哦!”边哭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苍看这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也缓缓站起来:“大……大伯啊。我刚才也是为了救你……”

“呜呜呜,我自然……自然不是怪你啊恩公,你救了我,是老头子我的恩人。”大伯哭得直抽:“怪只怪我命苦啊,他娘去得早,后来连两个孩子也被拐走了,只剩下我孤寡一人。若是没有及时把鱼送到,东家定会要我的命哎!”

“大伯,你说慢点,这鱼不是还在吗?”

“是是,可是东家说一定要活的。”

“那再钓几尾可以吗?”

“不行不行,东家说了,只要夜晚钓的鱼。”

“夜晚钓的鱼?”

大伯突然停止了抽泣,慢慢转过身,用充血的眼睛盯着秦苍:“因为夜晚攻城,城内的也会害怕,我们趁着天黑……”

“告辞,大伯。”又是个疯子,秦苍转身就要走。

“哎,别别别,小恩公你好人做到底,帮个忙。”

“钓鱼?”

“不是。小恩公足智多谋、临危不乱。我希望能和小恩公商议一下,如何能一举拿下龙宫……哎,别别别,别走别走,我希望小恩公能陪我去一趟东家那里,帮老头子作个证,证明我当真是在夜晚已经抓了鱼。此番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夜晚捉的鱼与白日捉的有何不同?”

“不同,我东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这东家听上去可不是省油的灯。”我既救了你的命,你可别恩将仇报送我赴险。

“东家是大生意人,自不会为难小恩公。可我不同,我是签了卖身契的,东家主我生死,若想不再留我,我今日就会成孤魂野鬼的!小恩公救救我。”

“你们东家做的什么生意?”怎么还能关乎生死?

“赌坊,西街上,极乐阁。规矩的!小恩公陪我解释一番就好。哪怕是做个见证。我一个小角色,想必东家过了这一阵也不会与我计较。”

“你这话颠三倒四的。你说自己是个小角色,东家为何要见你?顺着你的说法,既然要见你,想必夜间钓鱼的事很重要咯。既然事情严重,当然不能依据一个小娃娃的三言两语就决定如何处理你吧。”

“你这说的什么?老头子我都没听懂。可......可我们东家的规矩就是如此,再说老头子我怎么会与恩人说谎?”

“……就在门口帮你解释清就行?”秦苍左手摸摸裤袋里的自制的针与粉末包。

“是是!多谢小恩公!多谢小恩公!”

“我也是偶然路过,大伯叫我秦苍即可。”

“是是!秦小兄弟,若是今日老头子我还能安然无恙地躲过一劫,他日定当以命相报。小兄弟请!”

极乐阁的名号在京城可是响亮亮的,博彩业若是没有朝中支持,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做生意吗?只是朝中势力众多,不知是哪股。极乐阁秦苍也是听闻过的,红楼的小姑娘们没少议论这个财大势大、神秘兮兮的极乐阁。

“比红楼还有背景?”秦苍就着点心问身前几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

“这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们也没见过红楼的主人。”

没有设想中的刻意刁难。

极乐阁东家是个气宇不凡的青年人。脸上带着金色面具,遮住左侧眼睛,站在修缮雅致的前庭细细听秦苍讲完所有内容,低下头微微想一想,对秦苍说:“阁中今日还有存货,黄老也算不上误事,之后多捉捕几尾,也就补上这天的了。既然秦公子救我下人一命,又替他求情,我便不能让这辛苦白费。”转向跪在一旁发抖的老头:“黄烈,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今日你也受了惊吓,好生回家休息,明日午时之前将鱼带回来即可。去吧。”

“多谢东家!多谢秦公子!”老黄拜完,还没等秦苍叫住自己,头也不回地沿来时路跑了,剩下秦苍与金面具面面相觑。

“秦公子可曾来过我极乐阁?”

“不曾不曾,我这么小不合适”,秦苍笑着摆手。师父只让我遵循他的“爱好”,专心“寻花问柳”,不参与数学研究。

“秦公子可是对我这营生有些误会?我这里与一般博戏不同。这里是邀请制,京中只有少许人才能收到邀请进我极乐阁。所以门庭并不兴盛,也不杂闹。做的也是中规中矩的生意,只求益情,绝不逾矩。”

秦苍想想,看似确实如此。从门口看,是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和脸红脖子粗,相反幽静和煦。此处看庭中假山亭台、流水潺潺,远处琴筝祥和,风雅的很。

“秦公子,请随我来。”

“不,我还是……”

“赵公子,好久不见。小苍儿,夕诏公子不是在红楼等你?”

这声音极好听,秦苍回过头,女子此时半垂着眼、面容恬淡,虽非绝色却让人心下舒服。

“柔娘。”金面具颔首一拜:“你与秦公子相识?”

“小苍儿的师父是奴家的贵客,此时正在红楼等奴家回去,奴家自不敢怠慢。”

秦苍与柔娘其实是有几面之缘的。可红楼里莺莺燕燕太多,美艳活泼的更多,柔娘人如其名,性子柔和,平日只与几位固定的客人走得近,所以与秦苍并不太熟悉。今日突然出现,让秦苍有些诧异。尤其是柔娘身后跟着两个不大的孩子。

“红瑜、红玦,来!见过赵公子、秦公子。”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眉眼娇俏的小女孩走出来,脆生生一拜:“红瑜见过赵公子,见过秦公子!”之后抬眼一笑,顾盼神飞,真真儿好看。与此形成对比,另一个和秦苍差不多大的孩子则十分怕生,眉眼低垂,右眼下一颗泪痣,将泣未泣,紧紧抓住柔娘的裙摆,躲在后面不肯出来。

柔娘也没有强迫小孩,只是对“金面具”微笑:“两位公子见笑了,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等调教好了再给二位公子赔不是。”

“柔娘哪里话,柔娘教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成龙成凤。”

按黄伯的说法,“金面具”是极乐阁东家,如果这是真话,那么他的身份就比红楼歌女高上不止一星半点。可此时赵公子面上虽依旧持重,但话语之间明显附和着歌女,显得不伦不类。秦苍想,或许这柔娘也不是一般人,以后都少招惹的好。

“赵公子,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奴家就先告辞了。”

“自然,赵为不送。”

柔娘屈膝一拜,转头问:“小苍儿,随我一道去见你师父吗?”

“好啊!那么,赵公子,再会?”

“秦公子,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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