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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打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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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休姐,咱清明节放假吗?”盛叶从电脑旁探头。

迟休抿唇:“当然。”

“那就好。”盛叶点点头,“我今年可算抽出空回去看我外婆了。”

迟休闻言,略微蹙眉。

盛叶依旧笑得明媚:“我外婆在我十岁那年走了,之前读中学的时候还能经常回去看她,现在来朔柳读大学,老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占了时间。”

雨声晓发问:“你外婆在你老家吗?”

“嗯。”盛叶看向雨声晓,“我老家在赤杨那边。”

“那还确实挺远。”

“对啊。”

“对了。”盛叶又眨眼望向迟休,“迟休姐应该不是朔柳本地人吧?”

迟休颔首:“我来自湛桥。”

“真的吗?我一直想去那边玩儿来着。”

“有空一起去玩儿。”

“好啊!”

……

打开手机日历,一连串红色标记中,清明连续两天的日程备注不太惹眼。

事先跟雨声晓和盛叶交代好工作室近两天的事宜,迟休打算提前一天回湛桥。

定好闹钟,她蒙上被子开始酝酿睡意。

深夜,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零落的嘀嗒声,睡得昏沉的迟休在雨声中缓缓睁眼。

后半夜便再没了困意。

-

从湛桥的高铁站走出,已是傍晚。

湛桥的天也飘着细雨,迟休在公交站旁驻足,适应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湿冷空气。

周转几站,迟休前往预先订好的酒店落脚。

高中时租的那个公寓早已拆迁,程家也在迟休上了大学之后搬回朔柳,迟休在这边没有归宿,每次回来只是临时找个酒店安身。

在酒店前台确认信息时,接待员反复抬眼仔细观察迟休,最后终于惊喜地压低声音道:“请问你是那个画家迟休吗?”

迟休没什么情绪,淡淡点头,之后在众人疑惑又惊喜的目光中上楼。

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在落地窗前远眺夜色。

摩天轮的形状被灯光勾勒,在璀璨霓虹中格外醒目。

印象中,从湛桥一中的教学楼上也能看到摩天轮。

夜色中的绚丽灯光,也是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不可多得的风景。

迟休垂睫,悄然点上一支烟。

之前还没怎么在意,如今看来,倒还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这样温和的天气里,湛桥一中会照例举行运动会,而运动会结束的那天当晚,学校会再办一场晚会结束喧嚣。

迟休仍记得,韶谌刚转来的那年秋天,一中也办了运动会和晚会。

那次晚会上,段以纯抱着吉他坐在舞台的暖光里,浅浅低头,微笑着轻抚琴弦。

长相清秀个头却不小,性格温柔而阳光,是迟休佛系飘过女厕所时经常能听见的讨论对象。

“我化尘埃飞扬,追寻赤裸逆翔,奔去七月刑场,时间烧灼滚烫……”

轻柔而舒缓的歌声让全场安静,迟休难得静下心听清了歌词。

身旁的韶谌似乎也被氛围感染,懒散靠在椅子上沉默注视舞台。

直至掌声响起,韶谌突然斜了斜身子,凑近她耳侧低声道:“男生会弹吉他……帅吗?”

迟休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因为七年后她才知道,原来有个少年因此自学了三个月的吉他,在春日暖阳中含笑为她唱了一首《春风十里》。

掐掉烟,迟休起身走进屋内。

-

次日。

迟休找到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又打车前往湛桥郊区的陵园。

湛桥陵园依山而建,站在大门便能看到山坡上成群来祭奠的人们。

迟休支起一把黑伞,在石板路上缓步。

走到熟悉的墓碑前,她停下脚,默默盯了石碑上的照片几秒,然后放下手里的白菊。

沉口气,迟休抬手拂去“秋英浅”三个字被蒙上的雨水和泥灰。

“没买到葡萄,红提凑合着吃吧。”迟休低语着,手里把刚买的红提放在托盘上。

又拿出一张坐垫铺在墓碑前,她小心坐下,倚靠石碑抽起了烟。

“迟宽出狱了。”迟休指尖弹了弹烟灰,“他来找我要钱,要我当那个女人的继女。”

“荒唐吗?”

迟休低睫,话锋忽转。

“那颗牙没动静了,估计也长不出来了,不用特地投梦问我,睡不好。”

迟休的左上牙床里,第二颗磨牙只露出些许头角,早在八岁那年便停止了生长。

或者说。

被打断生长。

小学那会儿,迟休从学校回来,脸上身上总莫名其妙地挂彩。

秋英浅也不糊涂,自然能察觉到什么。

“处秋啊。”秋英浅趁给迟休整理红领巾,试探出声,“在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迟休淡淡道:“我打得过。”

秋英浅眸色暗了暗。

“因为什么欺负你?”

“迟宽。”迟休眼都不抬,语气平静,“他们说他是个传销犯。”

“你爸爸他……”话语一噎,秋英浅却转话锋,“哪些人欺负你了?”

迟休想了想,老实道:“就姓魏的那个小胖子,他和别人一块打我。”

“魏……上次开家长会坐你前边儿的那个?”

“嗯。”

“……”秋英浅垂下头,注视自己瘸掉的左腿,喃喃自语:“对不起……”

迟休向来不善应付这些,敷衍摆摆手出门上学。

之后一连两天,迟休意外发现那几个骄横的小孩没再在她面前挑事。

就算是过几天消停日子吧,迟休想。

另外,迟休还发现秋英浅近两天总是会晚点回来。

她没放在心上,就煮个晚饭的事情,自己也能行。

可很快,迟休发现事实并不如她所想那般。

第三天,迟休照常上学。

刚踏进教室后门,她立时被众人的目光包围。

突然。

“只要打她,她外婆就会带我们去吃炸鸡!”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男孩站起来指着迟休大喊,迟休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人们不明所以。

立时,迟休被卷进混乱,对于众人的拳打脚踢基本无力招架。

她挣扎着正想还击。

嗡――

脑海登时被嗡鸣充斥。

迟休被疼痛刺激得瞪大眼,撇头看向另一个男孩。

和他手里的钢制保温杯。

只一瞬。

理智之线彻底断开。

凭借力气优势,迟休很快与男孩扭打在一起。

众人惊恐地看着唇角滴血的迟休,不知所措。

先前还兴致勃勃起哄的人,望着二人不敢吱声,有人吓得哭了出来,有人尖叫着跑去办公室告状。

迟休则全程不吭一声,唯一能凸显她的愤怒的,只有眼底的猩红一片。

“快!把两人拉开!”赶到的班主任尖声大叫,另外两个科任老师上前把两个小孩拉住。

两人被抓到办公室。

班主任给两人家长打了电话,而后定定打量迟休。

迟休半张脸红肿,脸上的血渍未干,沉默注视她。

对视须臾,班主任皱眉开口:“你想干什么?”

迟休没应她。

一旁同样鼻青脸肿的男孩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班主任态度却软下来:“哭什么,谁叫你打架的?现在知道疼了?”

男孩的两个家长先赶来,捧着他的肉脸一阵查看,随即转身指着迟休破口大骂。

“这是谁家的野丫头,敢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女人愤愤不平,“你在学校里就是学这些的?小小年纪学当畜生?!”

迟休抬眼看她。

女人仍滔滔不绝:“你打坏我儿子你赔得起吗?没爹妈养出来的女娃就是没教养!”

迟休没什么反应,直直盯着女人。

女人越说越气,扬起手就要挥下去,始终沉默的班主任终于上前开口劝劝。

“别!”班主任拦下女人的手,“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女人见此,连同班主任一块开骂:“哈?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我儿子在你班上居然受了这样的委屈,给你的钱到底打到哪儿的水漂去了?!”

班主任有些窘,忙压低声音:“小声点,学生们还在上课。”

不一会儿,秋英浅也一瘸一拐地赶到办公室。

一进门,看到迟休脸上的血迹,秋英浅忙加快脚步上前。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秋英浅颤着手抚上迟休的脸,迟休面无表情道:“他,把我牙打掉了。”

女人又大喊:“怎么可能?!”

迟休面不改色地抬手扯开嘴皮,牙床靠里的位置空出一个豁口,随着迟休的动作又流出鲜血。

女人脸色一僵。

“怎……怎么可能,指不定就……不小心摔了……”

迟休面不改色:“魏成云打的,用保温杯。”

班主任忙调剂道:“事情起因呢是两个孩子因为争执打起来了,然后魏成云用杯子还击时,不慎打掉了迟处秋的两颗牙,迟处秋见状也还击,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迟休听着班主任扭曲的解释,默不作声。

男孩另一个家长摆摆手:“哎呀,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不就两颗牙吗,现在他们还在换牙,指不定帮你打掉了两颗乳牙,省事!”

“实在不行,我们赔钱不就得了,都是同学嘛,别闹得太僵……”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迟休,不知哪儿来的硬气:“道歉。”

迟休看了一眼男孩:“他先道。”

“嘶……你这丫头什么态度啊?!”

迟休抬眸回瞪女人,一字一句咬牙出声。

“我说,他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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