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边境旅程之简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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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积压在心里的猜疑给说出口后，凌静思只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以至于她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而对此，明显还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王耀却是微微一怔，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
为了...那个她？
“有话直说。”王耀下意识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此刻他一心只想快点把装备给几个小兵分发下去。
结果被这么一催，凌静思一张俏脸顿时更红了，只是由于光线问题不太明显：“就...就是那个，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您真的是......喜欢我，那等我找到我弟弟后，我...愿意尝试服侍在大人的左右......，但是，.....在那之前，起码先培养一下感情，再那个...什么的......”
楚楚动人的漠地女子一边细声细语说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边不停用手指揉搓着自己辫尾的发尖，仿佛流落到街头的小猫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慌乱。
实际上，凌静思这一天都挺苦恼的。
昨晚都还好，毕竟彼此都只是初次见面，即便有些不解王耀为什么会如此格外关注她，但基于他眼神中那完全有别于爱慕的伤感之色，凌静思也就没太往男女关系上面想。
然而今天就不一样了，先是忽然要求一同进入漠地，再者不惜‘动用关系’，聚拢长城的英雄们一齐来为他们区区一介小兵保驾护航，而到了现在，甚至连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即使英雄也要觊觎的高级装备都拿出来给她了，这种情况下，饶是凌静思也不得不多想。
石头尚且还能焐热，更何况是一颗本就滚烫的心呢？
至少在凌静思看来，眼下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可能王耀确实就跟伙伴们说的一样，应该是对她有几分心思的......
当然了，如果纯粹只是男欢女爱之事，凌静思倒也不会有太大压力，怎么说对方也是一位拥有着鬼神莫测之力的英雄，地位崇高，甚至可能段位比长城英雄们还要高，不然也不可能‘请得动’花木兰他们。
颜值高，有实力、有地位、还很舍得为她付出，凌静思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做作的人，面对各项条件几乎都满分的男子的屡次示好，说不悄然心动那也未免太过虚伪，只是......
一方面她还尚未寻回家人，自己唯一的弟弟至今都生死未卜，她压根无心男女之事，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面对长城里诸多男兵的疯狂追求却依旧还是孑然一身。
另外一方面就是凌静思这些年见过了太多悲剧，曾经有太多的外来者对她们漠地女子见色起意，但在豪掷万金后，当腻了却又弃之如敝履。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她是自然希望对方真的是真心实意的，她的父母早亡，私定终身这种事完全可以由她自己做主，但在那之前，一切都得建立在彼此都有感情的基础上。
反正她不喜欢那种没有感情，纯粹只有欲望的结合......
这边，凌静思兀自局促不安的等待着。但直至等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等来王耀的任何回应，当她下意识小心翼翼的看向对方时——
但见已经开始意识到什么问题的王耀，此时正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这也是凌静思第一次在这个冷漠的男子身上看到除淡漠以外的情绪，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惊艳，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后知后觉的忌惮与恐惧！
“其、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倘若您执意，我也是不敢违抗的.......”凌静思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因为就在这一个瞬间，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对方堂堂一介英雄，对任何小兵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自己哪有资格在人家面前讲要求说条件？
说不好听点，万一人家因此恼羞成怒，将她格杀当场估计也没人敢出声。
一念及此，她深深埋下了脸，再不敢去看王耀一眼，也仿佛是不再抱有希冀一般，甚至连声音都开始微微有些颤抖：“大人，您想怎么样都是可以的，静思......悉听尊便。”
那是对残酷现实的妥协，也是对卑微人生的无奈。
结果——
回应战战兢兢的女兵的，却是一道猝不及防的轻笑声。
很多时候，打破一颗冰冻许久的心，往往可能只是需要一点点看似很普通的因素。
而王耀自己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了。不知不觉已经彻底迷失了的他，却在这一个瞬间忽然想起了5年前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自己，那个一天到晚幻想着天马行空的异世界生活的自己。如今，他其实早已经具备了实现当初一切幻想的资本，不管是横扫群雄的实力，还是实现后宫佳丽三千的能力，但极其讽刺的是，他却早已不再渴求曾经所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这真的是，有够可笑的悲剧。
所以毫无预兆的，王耀才这么忽然笑了起来。
“诶？”
凌静思则有些讶异的再次抬起脸，看向第一次，也是这两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展露出笑意的王耀。
那似乎是一种不自觉的笑意，仿佛走在悬崖钢丝之上的绝望之人，却突然发现天空变得明亮开阔。那一刻，似乎就连那灰暗压抑许久的世界，都跟着一起碎裂崩塌了......
凌静思不理解王耀为何会忽然发笑，而且似乎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一般，就好像想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从忍俊不禁，到笑声渐高，最后甚至是坐在了沙地上，捂着眼睛笑个不停，笑得泪水涌流了出来都不自知。
这样的王耀，在凌静思看来，会莫名有一种悲情感。但与此同时，其不顾形象的大笑，也让她觉得这个一直冰冷淡漠的男子似乎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甚至还有点儿滑稽。
所以慢慢的，凌静思似被其渲染，也是忍俊不禁的掩嘴跟着轻笑了起来。
隐约模糊中，这个漠地女子似乎第一次从男人冷冰冰的表象，清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气息，他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冰冷了，而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人气’......
......
......
静夜，月色朦胧，温柔的月光洒落漠地，映照出在黑暗中前行狩猎的各类凶残魔种。然而，就在这片危险随处可见的荒漠上，此刻却有着与之格格不入的喧闹欢笑声。
围绕着篝火，英雄与小兵们不分彼此的就着鲜嫩多汁的魔种煎肉饮酒作乐，或许是得到了王耀的高价馈赠，小兵们今晚的心情明显都很不错，即便面对长城英雄们也都不再那么拘束了，显得十分放得开。
中间，凌静思与丽娅优雅地旋转着在篝火前翩翩起舞，她们的舞步紧密配合，如同水与火的交织。每一次旋转和抬脚都带来一阵阵轻柔的风，将篝火的火苗摇曳得更加明亮，二女交相辉映，仿佛一对舞动的精灵，轻快而优美的为苏烈他们献上极具漠地文化的曼舞。
另一边，张氏兄弟、凌风三人则围绕着高高站在盾山肩膀上的沈梦溪，仿佛追星的少年们频频激烈的回应着什么。
“听说从正面硬刚过稷下学宫的巨贤·万古长明！”
“噢！”
“几乎打败过三分地的每一个英雄！”
“噢噢！！”
“站着不动能硬扛凯爹一刀不死！”
“噢噢噢！！”
小兵们热烈回应，两眼发光，而沈梦溪似乎也喜欢上了这种被人追捧当偶像一般注视着的感觉，于是不顾自己不过也只是个二手信息贩子，开始更加卖力的爆料从苏烈那里听来的有关王耀过去的诸多光荣事迹。
直至一旁的花木兰头脑一热，忽然拍手提议：“为了提高我们长城守卫队的综合素质，以后每个月所有人必须扛住凯爹一刀不死才算合格，不及格的当月奉银充公用来给团队买酒！”
“反对！！”
“拒绝！！”
“没得商量！！”
这一说话不经大脑的提议，自然而然遭到了在场所有英雄的坚定否决，众人丝毫不给花木兰这个队长一点面子，尤其是诸如百里兄弟以及沈梦溪等脆皮叫得最凶。
远处。
王耀独自坐在一处山丘上，一边替众人守夜戒备，一边远远看着那一幕热闹祥和的光景，这一刻，他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舒畅。这是近两年来都再没有过的，恍惚中，让他有种梦回昨日的错觉......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清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着。
这个内心遍布伤痕的男人，似乎忽然之间，也终于再次重新学会了如何展露自己的情绪。
尔后过了两个时辰，夜渐深，热闹的宴会终于慢慢消停了下来。
不多时，轻轻地有脚步声开始靠近——
凌静思赤着双脚，踩着柔软细腻的砂砾走了过来，还为王耀端来了一碗烈酒。
“王耀大人，今晚就辛苦你啦。”她落落大方的将碗递给王耀，由衷感激他。
在漠地，即便有英雄坐镇，可也得有人负责守夜才行，而这个苦差事，今晚则落在了王耀的肩上。
“谁带的酒？”王耀轻声问道。
凌静思盈盈笑道：“是张机私藏的，基本都被木兰大人跟苏将军他们喝光了，这一碗是我偷偷藏起来留给你的。”
王耀端起碗喝了一口，过喉辛辣如吞刀，随后热气从胃部腾起，便消除了不少深夜的冰寒。
凌静思则顺势屈膝跪坐在了王耀的身边，与他一起看着在月色下显得苍苍茫茫的无边漠地。
后来他们也都不再提起关于晚膳前的事，但两人的关系，确实在之后变得亲近了许多，至少不再是陌生人的关系了。而凌静思似乎也喜欢上了待在王耀的身边，那种永远能放心将背后交给他的踏实感，是她在长城这么多年都未曾体验过的。
而且现在看来，其实王耀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漠，也许几年前，他也还是个很开朗阳光的男孩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变成这样子的吗？凌静思似乎总能在王耀的身上看到很多故事的影子。
“王耀大人，你为什么一直总是刻意把自己孤立在一边呢？”
凌静思尝试说道：“其实我看得出来木兰大人他们都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你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才让他们驻足不前，我看得出来。你的事迹尽管都是听别人说的，但他们都很为你骄傲。”
对于这个话题，王耀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虽然确实按照庄周的意愿进入了漠地，但他并没有放弃‘清除英雄体制’的这个计划，于是岔开话题说道：“你们漠地的舞蹈很好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也喜欢上了欣赏舞蹈，倒不是他艺术细胞变多了，或者是打了那么多年仗，想享受享受，纯粹是因为这总会让他想起卧龙岗。
那一晚，少女倾城舞姿给了他很大的震撼，或许这就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
“谢谢。”而听到身边男人的夸张，凌静思当即明媚的笑了笑，这抹笑容，似乎便让这荒芜的沙漠地带显得不是那么寂寥了。
“所以实际上，你是因为我跟你的故友长得很像，所以才对我这么......百般关照的吗？”又等了片刻，意识到王耀有意回避上一个话题，于是凌静思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么一个新的。
她一直都很好奇这背后的故事。
而这次，王耀没有再回避，径直说道：“嗯，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但也不是全部。对于我来说，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善待每一位遇见的小兵。”
这同样是他多年以来的夙愿，解放被战争和不公平的英雄制度所奴役圈禁着的万千士兵！
“这样子吗......”凌静思似乎有点小失望，但也不自觉跟着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她尝试打趣道：“看得出来你跟她关系应该不一般，我猜你们应该不会是情侣关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凌静思白净的俏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不是。”王耀想了想，说道：“因为我是比她晚进兵团的新兵，所以她总是想把我当弟弟，但我却把她当妹妹。”
凌静思顿时被王耀这种诙谐的描述给逗乐了，咯咯笑道：“看来你们是谁也不服谁呀！”
“应该是这样吧。”王耀跟着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一下子笑不出来。
凌静思也发现了王耀嘴角的苦涩，当下收起笑容，再次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次，王耀沉默了好一会儿，从轻轻点了点头：“嗯，他们都战死了，身首异处，尸身都没能带回去。我们一个小队出来的，最后只活下来2个，她最后也是死在我身边的。”
回想起当初魏国高地的一幕，其实最让王耀痛苦的，还不是卯卯死在自己怀中的时候，而是后来回城时，卯卯的父亲找到他的那一刻。那位朴素的底层老农民，甚至到了最后都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已经战死在峡谷了......
深深望着默默低垂下眼帘、神色间带着几分失落挣扎的王耀，凌静思一双美眸不免泛起一丝心疼，下意识的，她鼓足勇气安慰道：“那都是过去式了，今后肯定会好起来的王耀大人，我相信你的伙伴如果都还活着，肯定不会希望你每天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的！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只有今天是天赐的礼物，要像珍惜礼物那样珍惜今天。”
凌静思刻意板起小脸，就好像私塾里的教书老头一般认真的摇头念叨，这不禁让王耀微微莞尔。没想到有一天，他竟需要在一个小兵的身上重拾起对生活的信心与热忱。
“谢谢你。”
郑重其事的对着身边的女子道谢完，当再次眺望黑夜中的苍茫漠地的时候，王耀却不再如以往那般感觉空落落的了，反而内心跟着充实坦然了许多......
“静思。”
“嗯嗯。”
女子看向他，只见王耀神色转复认真的说道：“后面的路，可能会跟途经的诸多敌对势力起冲突，在那之前，就当是为了让你们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能够活得更久一些，从明天开始，你们的小队也应该学习一些配合阵术跟提高技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