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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他活着,是因为有人做了他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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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若放在平时,就算金程之前的小偷小摸被人翻出来,至多不过处死他一人,根本不会掀起后来那场腥风血雨。

可既然那封折子被送到了沈阙面前,自然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为之,对方费了这么大功夫,便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沈阙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下旨命兵部及吏部联手彻查。

这般安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兵部尚书韩吉与吏部尚书卫向海,恰好分别是二皇子与太子的人。

而当时,三皇子沈珩风头正盛。

他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平日与人为善,却并非全无底线,行事风格倒有些像沈莺歌。

立储之际,朝中支持他的呼声曾一度压过了另外两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便引来了旁人嫉恨。

与沈珩走得较近的文臣武将中,前骠骑将军手握重兵,在抚远将军府逐渐式微的当下,他反倒声名鹊起,战功累累,毫无疑问的与沈珩一样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而那名遭人弹劾的参将金程,正是他的属下。

如此一来,那些一直在暗中虎视眈眈的人就动起了歪心思。

于是,在金程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的关键时刻,驻守漠南一带的骠骑将军不但没有洗清自身失职包庇的嫌疑,反倒被人发现他于暗中私造军械,屯养私兵。

消息一经传开,那些本就怀疑他与金程上下勾结的议论愈发甚嚣尘上。

而比起贪墨舞弊,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可能生了不臣之心,不止会受万人唾骂,更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说巧不巧,此时派去查办贪墨案的兵部与吏部也查到了他的身上。

恰逢大雍与南岐战事告捷,两国正在议和,这个时候,前往边关探访的官员传回消息,说这骠骑将军出现在乌兰城内时,当地百姓均夹道欢迎,跪拜高呼,恐有拥兵自重之嫌。

到这般地步,似是仍嫌不够,紧接着又有户部官员检举揭发,说原户部尚书杨辛与沈珩私相授受,侵吞税收,锦衣卫甚至从他家中搜出了两人的书信往来等证据,这也成为日后定罪的关键证据之一。

再到后来,事情愈演愈烈,别说金程,就连沈珩都已是自身难保。

所谓墙倒众人推,脏水一盆接一盆地泼到他身上,已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最后,那些原本不明真相,却仍相信三皇子为人的百姓们,也都不禁开始动摇。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莫过如是。

无数人因此被捕,落入刑部大牢与诏狱,上至三皇子,户部尚书,骠骑将军,下至波及到的地方官员,及其家眷,纷纷蒙受牢狱之灾,牵连人数竟达上万。

那段日子,刑部大牢与诏狱中的惨叫声无一刻停歇,血渍浸透了每一条砖缝,每一件刑具,不少人经不住严刑拷打,只能认罪画押,但求一死。

所有人皆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

而今,哪怕此事已过去十年,依旧令人心惊胆战,侥幸从谋逆案中活下来的人也都缄默于口,不愿提及。

偏厅内,容久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淡漠平稳,可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也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赤红双目归于死寂,被恨意与怒火扭曲的脸上只剩一片空白茫然,唯有松开桌沿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他额间冷汗密布,仿若噩梦初醒。

沈莺歌的心跳狂乱不止,单是听对方回忆便已觉心惊肉跳,更何况是真正从那场血案中活下来的人。

她稍稍平复心绪,走到容久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指尖,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她仰头望向那双压抑癫狂的双眼,被掌心内冰凉的温度刺痛心神:“……我会陪着你的。”

她想说对不起,逼他揭开伤疤并非她的本意,她想说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自我折磨……

可最后,她只是轻声说“我会陪你。”

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太过冷漠,而那样的血汗深仇又怎能轻易过去?

推己及人,她放不下沈非愁被害的仇恨,又怎能要求容久放下?那未免太残忍了。

容久对上她的双眼,恨意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舌根发苦,喉咙像是被人攥住,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但他还是低声开口,说出了那个昭然若揭的真相:“……我原姓荣,无上荣光的荣,前骠骑将军荣利……是我的父亲。”

纵使早已有所预料,但当真听到的这一刻,沈莺歌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缩。

从她的掌心中抽出手,容久似是精疲力竭般低叹一声:“因我生辰是九月初九,所以小时候……他们经常以‘阿九’唤我,入宫时,我抛却了自己的身份,姓名……到现在,我连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那一句“爹,娘”已经过去太久,久到他只是以舌尖抵住上颚,就已感觉格外陌生。

多年前那个背负血海深仇,怀揣满腔仇恨只身入宫的少年抛却掉的,不止是曾经的身份和姓名,还有他自己。

容久如同自暴自弃似的低下头,嘴角泛起自嘲苦笑:“我之所以能侥幸逃脱一劫,不过是因为有人替我去死了……他曾是我的贴身书童,从前我们一起挨先生的骂……听爹娘的数落,我被罚禁足赌气不吃饭时,也是他悄悄溜进厨房给我带回吃的……”

“荣府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锦衣卫奉旨抄家灭门时,他做了我的替死鬼……可我呢,”他唇齿都在抖,片刻后却忽地笑了起来,笑声沉闷,由喉间滚落,仿若淬血:“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倏然起身,就连从前重伤时都未曾动摇的身子却猛地一晃。

甩开沈莺歌的搀扶,他握住桌角强撑起身:“十年来,我都被同一个噩梦纠缠,每晚闭上眼,每次碰到带有体温的货物,眼前都是他们死去腐烂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死……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眼泪无声滚落,沈莺歌想说些什么。

可这一刻,她如鲠在喉,由心口细细密密泛起的疼痛涌入双眼,像是落进了两滴饱含滚烫恨意的热血。

她不知道,这些年容久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那些可能是曾经害死自己家人的人们虚与委蛇,她也不知道,面对一纸诏书便夺去无数性命的沈阙时,他是怎样说服自己,让“容久”这个人只是那个狠辣无情的九千岁,而非满怀恨意,甚至不惜自毁,孤注一掷踏入深宫的绝望少年。

她没有见过曾经的容久,自然也不知道,曾经的骠骑将军府中,有过怎样一个鲜衣怒马,如艳阳长风一般张扬恣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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