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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蚊子的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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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的夜宵

沉重的重量压在背上,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感,还带来了一家人能吃上饭,能活下去的希望。

刘有禄背了两三百米,就放下一个背篼,再回去背另外一个背篼。

在路不拾遗的年代,这种放在路边的橘子是没有人去偷、去拿的。

刘有禄就这样背着两背的橘子走到了车站。她一次背两背橘子,就可以卖两背篼的橘子而坐一次车。这样就可以省下一次车票钱。

金黄县到锦城市火车票价是1元,汽车票价是2.6元。每次刘有禄都是坐火车,可以节省一点。时间对她来说还不那么金贵。

就这样,她来来回回背了三次橘子到锦城市区去卖。

本来她是想就在金黄县县城里面卖橘子。但是,金黄县城离橘子产区太近了,县城卖不起价。

而把橘子背到锦城市区,过年的时候,高的一斤可以卖到八毛五分钱。走街串巷,有的地方甚至能卖上九毛,一块。

刘有禄面对的困难还不止是体力上的摧残,而还有怎么才能保住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刘有禄不止一次遇到过检查,她都灵机应对。

在这个年代,是不准人到处流窜的,更别说个人零售经商了。投机倒把被抓住查实的话,可不光是辛苦钱保不保的问题,而是要坐牢。

刘有禄遇到公安临检的时候,她总是说是金黄县自家产的橘子。而金黄县隶属于锦城市,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流动贩卖。

检查人员打电话到王红梅所在的红渠沟乡,让乡里派人到村委会去喊王红梅来核实情况。王红梅在约好的时间等着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刘有禄是她娘家的姐姐,她卖的就是自家地里的橘子。”

金黄县红渠沟是省里公认的产橘大乡,种植橘子还是省里给指的生产道路呢。

就这样,检查人员放过了刘有禄。

刘有禄直呼幸运!

但她能感觉到公安人员一次一次的对她宽松起来。从最初的严厉查处打击,她靠卖惨,公安人员打电话回金山村落实到她家还有两个嗷嗷待食的小孩才得以脱身。到现在的例行检查。刘有禄能感觉到社会在一点点的变得宽容之中…

在刘有禄的记忆里,之前的那一次查处投机倒把,是最严重的。那次把她辛苦挣来的钱,全部没收,她也差点坐牢,最后还被狼狈的赶回了老家去。

那是四年前的一九八一年春末初夏。

刘有禄带着四岁的刘江去秦仲民单位找他要钱。

秦仲民的单位在元坝市利化县,一个水利建设单位。

刘有禄曾经不止一次来过他们单位。秦仲民单位的人也认识她,但是这次她是第一次带刘江过来。

刘有禄带着刘江来到秦仲民的寝室门口。

她叫刘江前去敲门。

秦仲民刚好在屋里,他听到敲门声,从里面打开门来。看到是刘有禄母子俩,他脸上很冷漠的说:“你来干什么?”

刘有禄没有说话。

刘江轻声的叫了声:“爸爸,我还没吃饭呢,你给我煮面面好不好?”

秦仲民一口回绝说:“家里没有面的。我都是在单位里吃饭。”

他认为是刘有禄指使小孩来纠缠他。他有点愠怒。

而刘江小孩子家家,看不懂大人的脸色。他就跑到屋里去找,一下就翻出来一把挂面。

“爸爸,这里有面面。”

秦仲民又说:“哎呀,煤油炉子没有煤油啦。”刘江听不懂,就去摇晃煤油炉子,炉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里面有煤油。

小刘江疑惑地看着他爸,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对他这么冷漠。不给他煮面吃。他和妈妈坐了好远的车来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秦仲民对刘有禄说:“你赶紧把孩子带走,不要来烦我。我还听说你要给孩子改名,连姓都要改了,你真做得出来。”

刘有禄说:“你的孩子你不管,你还想两个儿子给你们秦家传宗接代?虽然我和你离了婚,但是你不管他们了,我为什么不能给他们改名字?”

“现在还没改呢,你要是管他们俩,他们的姓我可以不改。”

秦仲民说:“我怎么没有管他们啊?我们离婚不是法院判的吗?法院判我每个月十块钱的生活费。我每个月都给你寄了钱,我这里还留有邮电局的票根。”

刘有禄很生气:“十块钱,十块钱能干什么?不光是生活费,现在东儿也读小学了,你不该增加学费吗?你们金山村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我嫁到你们金山村,就没有吃过饱饭。”

“还有,我们离婚以后,你那些堂兄弟们巴不得赶我们母子走。我们走了,他们就好分他们两兄弟的田地和地基。你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吗?”

“你还好意思说把寄钱的票根给留着。你现在每个月工资多少?这些年也涨了点吧?你吃饭还能在单位里吃,孩子还要长身体,都快要饿死了。你不管的话,我就去你单位去告你。”

秦仲民不耐烦的说:“要告你就去告。你最好上法院去告。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工资涨多少关你什么事?”

说着,秦仲民就把刘有禄母子俩推出了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刘有禄拉着刘江绝望的站在门口,一遍一遍地打着门,里面没有回应。

刘有禄没有办法,就只好带着刘江先行离开。

现在单位已经下班了,领导也不在。刘有禄决定等到第二天再去找领导诉苦。

但是今天晚上他们怎么办呢?刚好院子里停着一辆建设单位的货车没有关车窗。刘有禄带着刘江,爬进货车驾驶室里,准备在这里过一夜。

在车里,刘江对妈妈说:“妈妈我好饿呀。”刘有禄抱紧了儿子,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江儿乖,睡吧。睡着了就不感到饿了。明天妈妈给你找吃的。”

秦仲民的隔壁住着他的同事巴扎和卓亚夫妻俩。他们是青海人。

他们结婚十年也没有孩子。

巴扎和卓亚在隔壁听到了秦仲民俩人吵架的全过程。晚上等没人的时候,巴扎让卓亚拿两个馒头过去给刘有禄。

卓亚拿着馒头,来到货车的驾驶室。她敲了敲门窗,小声的说道:“妹子,睡着了吗?”

刘有禄伸出头看到了卓亚。她认出了是秦仲民的邻居。

“妹子,孩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拿两个馒头,刚刚热了热,你跟孩子先垫吧垫吧。明天我和老巴说说老秦。对孩子不能这样,他有点过分。”

刘有禄听到卓亚的话,没有一丝拒绝。她伸手接过馒头,说了声谢谢。她叫起刘江,她对刘江说:“江娃,快谢谢阿姨,阿姨给你拿了馒头。”

刘江怯怯的说:“谢谢阿姨!”

卓亚伸手进去车里,摸了摸刘江的头说:“真乖!快吃吧孩子,饿坏了吧。”

看着刘江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卓亚对刘有禄说:“妹子,你也快吃呀。要不今晚你们上我屋里睡,我叫我们巴扎跟别人挤挤。”

刘有禄说:“不用了大姐。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这里挺好的,这个天晚上又不冷。”

卓亚走后,刘有禄赶紧吃完馒头,带着刘江一起睡了。

这个初夏的晚上,让四岁的刘江终身难忘。不仅仅是心里感受到父亲的抛弃带来的伤害,更有发自体肤的物理伤害——这一夜,他和妈妈成了利化县水利建设局蚊子们的肥美的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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