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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宿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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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岩的后脑勺疼的嗡嗡,她意识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见到洛希,张口就说,“洛姑娘、你、是个大家闺秀,怎能做将我掳掠出王府去的事,你到底进王府有什么目的?!”

“我刚好需要你带我见个人。”

洛希笑了一笑。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离开王府半步,你要我带你去见谁?”雪岩气的直接扭着捆住手的麻绳,白净纤细的手腕勒的红彤彤的,脸上的不悦和恼火越发的明显。

洛希斯文条理道,“他是个尊贵的人,来自通州,我想你应该替那人亲自奉过茶。”

“我不懂你意思!”雪岩向前挣了一挣身,眼神充满忿忿,若不是看见菖蒲身边的刀,恐防被杀人灭口,她早就大喊绑架了。

菖蒲见她倔强,想要把湿布塞回去她嘴里,反而洛希摆了摆手,“罢了,她或许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奉茶的对象是澄王爷。”

雪岩一惊,楞楞道,“澄王如今是逃犯,就算是个王爷,我也不会给他奉茶的!”

“那你进过西苑小文园,给里面的客人奉茶是吗?”洛希轻慢的为雪岩开始松绑,看着她细皮嫩肉的手被勒出红痕,又故意道,“可惜那人肯定是没有给你脸面,说什么也不喝,我猜那人估计是愤怒至极,捉起茶盏就直接朝着院子的小假山摔了过去……”

那日洛希进小园的时候,就看见假山有个珍贵的兔毫玉盏被摔烂,还有一些信阳毛尖的茶叶,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能住在这里的人,想必也是个一顶一的大人物了。

雪岩被她猜对了那日的情形,她只知道这是王爷最器重的客人,让她特意前去奉茶,面对那人摔盏愤怒,王爷也并没有说什么话,反而命自己再沏茶,不可乱多说话。

“那人是不是和王爷年龄相近,有些少白头,长得和王爷一样清俊,但行事作风,有些老派?”洛希条理清晰的说出了那人的模样风格,全都对上了号,听的雪岩直低下头。

马车倏然就停在了大理寺门口,雪岩沉吟片刻,“洛姑娘捉了我到官府大门口,是要对簿公堂,要我指认王爷私藏澄王吗?”

“你说呢?”

洛希似笑非笑,靠着车壁,故意用手肘一直撑着正在掀开的帘子,让雪岩可以清楚看到正前方,牌匾写的“大理寺”三个大字。

“我不会出卖王爷的,我什么人也没见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雪岩傲气十足,脸上还有一抹激动起来的嫣红,她虽然是个侍女,但也是从平常的宫女一步一步做起来,被千昕鹤赏识做茶的本领,一路带出了宫留在王府,亦不需要她做丫鬟奴伺候,只是有贵客来,才让她上前来做奉茶的事。

菖蒲一把藏在衣袖的短刀抵住了雪岩的后背,让她眼中颤了颤,识趣止住了嘴。

“你放心,我不是要来害你主子的性命的,我进府来也就一个目的,找到澄王,带他出府而已。”洛希放下帘子,车内瞬间就变得昏暗下来,她的声音也浅浅如初,“我怀疑他藏在大理寺里面,只要找到他,我只当路上遇见的,绝口不提与你家主子有任何关联的事,否则……我不介意拉你主子下水。”

雪岩已经是骑虎难下,没有选择,她不同意,菖蒲的小刀就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洛希头戴白纱帷帽,带着雪岩下车登上大理寺门口,避免人多坏事,她让菖蒲在马车上等着她的信号,为首的两个门将见过一两次雪岩,知道她是王府的一等女侍,轻易的就让开了路,再往里头深处走,雪岩以为会往公堂方向找到澄王,结果洛希用小刀顶着她的腰,直接朝着后堂的监狱走过去。

“雪岩姑娘,里头是关着十恶不赦的犯人,被不小心伤到就危险了……”寺狱首领午湾双手握拳拦住她的去路,显然话中有话,语气一沉,又接着道,“倘若您没有王爷的令牌,此地不宜再留,请你速速离开为上。”

雪岩想要扭头就走,洛希又是暗暗用了力顶着她朝前一步,她连忙压低了声音,“是、是王爷让我来给那人奉茶的。”

午湾一时进退两难。

“是么?”

一声幽冷的声音从黑暗尽头传来,仿佛是地狱穷追不舍的索命地狱,听的洛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手都变得冰凉凉的,不禁偏过头,仔细了瞪大眼睛要看看来人是谁。

他从黑暗里来,却穿着一身正气的大红色官袍,头戴翅帽,腰间玉带束身,配金鱼袋,步履平稳,正大步流星的朝着光走来。

洛希从前未见过他一面,却在首领午湾和雪岩开口前,清楚猜到了那人的名字。

他是严见斋。

“严大人……”

雪岩的声音接近于颤抖,就像是捉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本能的朝前蹲身一礼,在洛希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扑到了严见斋的怀里,喊道,“严二公子,救救奴婢的命。”

洛希手中的那把来不及将那把小刀立刻收了回去,回头就被牢狱禁卫纷纷围住,她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大意粗心,扭头就跑。

忽然,一股迷雾散开。

是鱻香。

洛希下意识的点住门脉,看清楚来人是银柳和绣球,来不及问清原因,趁着众人七倒八歪之际,她抓住最后的机会冲到最里面的一间牢狱,发现了那位少白头,二话不说直接扣着他离开,见他反抗,干脆一刃手刀,敲晕了,换上狱卒的衣服带出去。

连雪岩也打包带走。

这一趟行动似乎过于简单,一离开大理寺,天空中就开始下起稀里哗啦的大雨。

“姑娘,你不跟我们去见大人吗?”如兰坐在交接澄王的马车里,看着洛希孤身一人穿着蓑衣下马,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泰和楼买酒喝。”

洛希摆了摆手,坚决不肯上马车。

京都的雨下的和江南好不一样,气势汹汹,好像是谁惹怒天老爷,遭他一盆子水从头到脚淋下来,她坐在二楼靠街的窗口,路上行人急忙避雨,路过一队队形色匆匆的大理寺侍卫,正在密锣紧鼓的满城找人。

她仰头吃进去一杯冷酒,只觉得杏花村的味道如同普通白开水,索然无味。

雨一直的下,街道上都是湿漉漉。

华灯初上。

洛希的一壶酒都还没有喝完,她不是喜欢买醉的人,独酌无相亲,明月挂枝头,她塞给小二两贯钱,从中午坐到夜晚,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大理寺的侍卫搜查过泰和楼,聪明的小二收钱办事,混淆应付过去。

她的视线还是看向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或许老天爷的脾气好了一些,没有像一开始那样,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路过一辆马车,马夫穿着蓑衣,挥着鞭子,赶的着急,转眼间就消失在街角。

“别再喝了。”

对面坐下来一个男子,洛希瞧了一眼,赫然而笑,在京都的这场大雨中,她的哀伤似乎就更加浓烈了,“宋大人,你特意来见我,不会要亲自为我送上酬金吧?”

宋延皓沉默不语。

“不是送酬金也罢了,这是我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咱们两清了。”洛希云淡风轻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夜幕降临,薄雨未停,沿着一排排黑瓦屋檐往下看,寻常人家窗台点起的一盏蜡烛,便传来令人羡慕的欢声笑语。

偶尔吹过一缕清风,夹杂着芳草的气息,她抚窗而望,甚至将头探了出去,任由晚风将她鬓角的青丝吹起来。

“外头风冷。”

“我何曾惧怕风冷呢。”

洛希远远的眺望到京都的望月楼,就像一层一层的灯笼点缀下的玲珑宝塔,流光溢彩,淡声说道,“宋大人,难怪你这么喜欢就留在京都了,这里确实容易让人心动……”

“……”

宋延皓书生意气,也有沉默寡言的时候,他一把就夺过洛希手中酒盏,抬头一饮而尽,眉头的隐约郁郁,不再似从前的少年,千言万语都被酒入愁肠,说不得半分。

“哼,呆鹅。”洛希冷冷的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递到到唇边抿了一口,忽然顿了下来,眼角不经意瞥见远处的裕王府。

门前灯笼高挂,亮堂的光照在朱漆大门前,小厮早已备下伞具,等待主君归来。

洛希蓦然一饮而尽,抬眸失笑道,“宋大人,你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无论陛下如此责难澄王,你都要保证不会伤害到千昕鹤……”

宋延皓看得出来洛希现在是愧疚感堆积在心头,她的那双桃花灼灼的眼里,只剩下那座灯火通明的王府,在不断的煎熬着她。

“你后悔吗?”

“没有。”

洛希静静道,将视线缓缓收了回来,晃了一下空杯盏,平静如水的将它放回桌上。

宋延皓清楚的知道洛希愧疚的时候,会异常的沉默,就像现在这样,她落在烈火中,四面都是墙,逃不出来,也不知道呼喊,她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默默承受着一切,直到大火将所有的东西化为灰烬。

“这是进宫的令牌,裕王还留在宫里,两宫皇太后的宫殿门口。”他忽然抽下腰间的令牌,沉默良久后,将宫牌推向了面前的她。

洛希苦涩道,“我害他不浅,他如今还留在宫中,蒙在鼓里,还去见他做什么?”

“那你还留在京都么?”

“不留。”洛希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匆忙就挪开目光,“我不会留在这里,今夜我会启程回扬州去……!”

宋延皓黝黑深沉的眼眸望着她,望着她在煎熬之中装出来的冷漠,忽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如孩童时候一样,揉了揉她发丝,“进宫去见他最后一面再走吧,不然你这辈子,都会怀着愧疚之心度日子的……”

洛希被他说中心中所想,久久沉默的望着那块宫牌,霍然起身,留下一句凄凉话,“倘若他此后命人来寻我复仇,宋大人可记得要帮我准备棺材,要最好的楠木…!”

“知道了。”

他爽快的应了一句,望着她坚定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苦痛,缓缓的捉起酒壶,仰头畅快淋漓的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洛希从东华门进宫,撑着一把油纸伞迎接冰冷的大雨,冷的双手都是凉凉的,一个女官为她提灯走在前面,洛希踏着灯笼的影子紧跟着,生怕自己走慢了两步就跟不上。

晚风刮来,冷中夹雨。

“该死!”洛希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句京都的雨真让人厌恶,下了整整一日不停,大风灌进青色的薄衫扬起来,冷的她牙床都在咯咯作响,她实在想不明明白,到底千昕鹤留在皇太后宫里有什么要话,非要促膝长谈?

宫女引着她来到宫殿外的大庭就离开了,四周冷空气飕飕而来,刮脸一样疼,洛希骂了一句,“这雨还有完没完了?!!”

忽然,她一回头,就看见那远远处宫殿门,橘黄色的数排灯笼映照之下,有个人似乎一直跪着,他的背影似乎很相熟……

洛希真的好奇,那人是被太后处罚的吗?就那样跪在大庭之上淋着雨,那么冷的雨水湿透了全身,真的是命都不要了,她想要再走近一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洛姑娘、…”

一声惊讶颤抖的声音,洛希迎面看见了的良玉,她见到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又猛的反应过来,急忙将自己抱住在原地。

洛希整个人有些懵住,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视线很自然而然的穿过她的肩膀,望向了远处那个跪在雨中的人,他坚定、挺直腰杆迎风不动,湿透了的暗青色襕袍贴在身上,那个宽大的后背怎么会让她不熟悉。

“疯子…”

她低喃着,失神地松开了手中的雨伞,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打在身上,他说的一定要为自己求取名分,又不能违抗血亲,选择了这种极其愚蠢的办法,在跪求太后的恩旨。

忽然,有七八个青衣太监从大殿里出来了,撑着罗伞,披着蓑衣,纷纷围着那个人,仿佛在宣布什么惊天的喜事,那个笔直腰杆的背影,开始摇摇欲坠,往后倒下去。

“千昕鹤……!”洛希冲过去搂着他,就像是搂着一只垂死的白鹤,他的体温冷的惊人,襕袍湿透,消瘦的身形显露无疑,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她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千昕鹤虚弱的睁开眼,望着她瞳孔里的惊慌失措,吃力的用指腹抚擦她洁白面容上的泪珠,温柔浅笑,颤抖的说道,“母后…母后答应让本王…让本王娶你做王妃了…”

这一句话太重。

洛希的眼泪如同不值钱的大雨,在这个寂静的雨夜,倾盆而下,化作相思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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