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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梦里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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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晚风不停的吹,沿着运河的方向,自南向北而上,吹到了京都,吹入万家灯火,人们都说,今日的风有一阵花香,淡淡浅浅,冷冽芬芳,是冬天要来了么?

深夜,王府的后院里。

千昕鹤正坐在木藤椅子上,脚上铺着一条厚重干净的羊毛毡子,他看着假山出神。

一袭非常普通的天青色长衫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青竹般素净挺拔。

“王爷...外边冷,到屋里可好。”安翁拿着一件鹅毛的斗篷过来给他披上,他其实想告诉千昕鹤,洛希不会再来了,他也不必日日夜夜的等下去,她不会有返京的一天。

“没事,本王不冷。”他轻轻的说着,一双星眸,很黑,里面闪着点点细碎的星光。

安翁去厨里替他取药。

微风吹来,他絮絮低低的咳了几声,他似乎太过于清瘦了,瘦的只剩下一副虚弱的身躯,连修长的手指都只剩下凹凸出来的指节,抬起头,她如昙花一样出现。

大深红的水袖长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衣袖上还绣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

她洁白如藕的脖颈上坠着一条嵌珍珠宝石金项链,鲜红的鸡宝石、宝蓝的青金石交相辉映,再配以洁白的珍珠,在纯金的衬托下中格外显得鲜艳夺目,雍容华贵。

记忆中的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会穿着朴素的薄衫褶裙,眼睛永远是清澈明丽。

“王爷,你怎么就那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她语气里透着生气,慢慢靠近他,蹲下来,替他捂紧了毡子不让风吹进来。

她的乌丝斜斜的绾起来,斜插着一支宫灯造型的琉璃步摇,洁白的玉颈裸露出来。

眸子里晶莹闪亮。

千昕鹤看着洛希的样子会心一笑,眼里的伤感消退了几分。

“是梦吗...”他问。

洛希看着他痴迷的样子,不忍心戳破,“嗯,王爷在梦里呢。”

“那以后能再见到你吗?”

他不舍的追问。

“会…”

洛希轻轻的说,不由自主握上了他冰凉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掌温温暖他。

初冬的第一场雪,有点突如其来,就无声无息的下了,大雪覆盖的后院像是被洒满了银色的纸屑,在月色地下照的发亮。

千昕鹤吃力的朝她伸出了手,想要触碰她凉凉的脸,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忽然,又停在了半空中,“这个梦真好……”

洛希一时不懂他的话,反问道,“王爷,你不希望我真实的出现在你面前吗?”

千昕鹤一番沉思,缓缓的将手缩了回去,让洛希始料未及,那双温润的玉眸,渐渐的覆盖上一层黯然之色,他说出来的话很轻,轻到风一吹过就听不见了,“你是只自由的鸟,不应该飞入王权斗争的牢笼里……”

一朝嫁王孙,十年苦纷争。

洛希知道他有意要放了自己,做那只快乐的鸟,这个疯子,生怕连累了她,临死都要孑然一身而去,忍不住轻轻骂了他一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王爷在做梦都要这么计较,真是傻子……”

“本王不傻。”

他说这句话倒是很清醒的。

“千昕鹤,你真的不来娶我?”洛希感觉自己有点像小怨妇,亏她还日夜不停歇的赶到京都,忿忿道,“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千昕鹤沉默了。

他看着洛希近在咫尺,那嫩白如藕的脖颈上,还可以清晰可见隐隐青色的血管,淡淡的花香夹着寒风而来,让他失了神,他低头伸手一揽,吻上了她薄薄凉凉的红唇。

洛希愣了愣。

好家伙,真的是每次都这样!

千昕鹤在漫长的索吻中昏沉睡去,那袭红衣转眼就消失在夜色,安翁推他进屋。

“安翁,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好看极了。”他说这话时唇边是带着笑意,满足的睡下,安翁只道他是做梦罢了,那里有红衣女子,关好门窗,退出去。

良玉就站在门外。

“掌、掌事?”安翁吓了一惊,连忙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多日不见的良玉突然出现的确有些猝不及防,忙问,“良玉姑娘,这好几日不见,你都到哪里去了呀?”

“扬州城。”

良玉只回了他一句,轻声轻步的推开门进屋,给安翁打了个手势,不必跟来。

她熟练的找到蜡烛的位置,打开火折子点了起来,淡淡的灯火,又点燃了屋子内放置的鎏金八宝莲花座暖香炉,一缕一缕青烟直上,中央放着一个四角铜炉子,里头的银丝炭一闪一闪的亮着,带来入冬后的温暖。

“良玉,你不必进来伺候,本王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淡淡道,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良玉走到他的面前,坐在床沿边,或许他已经时日无多,便斗胆问,“王爷,安翁说你做梦了,梦到一个极好看的姑娘。”

“是…”他怅然若失。

对面的良玉看着他眼底里的失落,就足以清楚知道他渴望的人从来都是洛希,即便她是昙花一现,让他在病痛中努力笑出来。

良玉轻轻的坐近了过去,第一次违背他的旨意,主动的握住了千昕鹤的手。

好凉。

千昕鹤想要挣脱开,又感觉到掌中似乎有些什么不同的东西,是个玉佩么?

“王爷忘了么,你要娶洛姑娘为妻的。”良玉不舍的松开了手,按照洛希的要求,将那块九瓣莲的紫玉玉佩放在了他的掌心,“洛姑娘已经住进齐侯府,等着你病好,带着她最重要的玉佩,上门接她回去。”

他不相信。

那块肤如凝脂的紫玉,泛着幽幽冷光,的确是洛希随身携带的玉佩,她的家徽玉佩,若无她事,洛希绝不会送于他人之手。

洛希也一袭红衣,进了齐侯府,毕竟天子胞弟,皇亲贵戚,娶个普普通通的商贾女子,不搅起一场满城风雨都有点说不过去。

齐侯府祖上世代功勋,上一代老齐侯配享太庙,其原配夫人翁葶原是曾阳群主,享正一品诰命,如今齐府人口组成简单,由侯爷齐贡当家,乃老齐候继室甯老夫人生,另有一女宁芸,同样为其所生,洛希靠着皇帝的面子,安得的一个嫡出身份,上契认了翁葶做母亲,对外自然宣称她是个侯府的嫡出独女,养在寺庙祈福,如今归来风光无限。

“父亲是个钟情的人,先夫人故去了十年他都坚决不续弦,直到祖母的病越发的严重,日日要与他断绝关系,他着实执拗不过才娶了我母亲,我与齐贡乃双胞胎,出生没多久祖母病重咽了气撒手而去,父亲也没有能支撑太久,他愧对先夫人,两年后也驾鹤西去了……”齐贡在祠堂给洛希介绍宗族的过往,老齐侯以功勋卓着获得先帝赞赏,有几个同宗兄弟也获得伯候身份,只是老齐候不愿多与这些攀亲戚的人来往,尽心尽力都在军务之上,“洛姑娘在府上可以自由行走,都是些懂礼数的丫鬟小厮,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何况你的是亲封的嫡出候女,这府上最尊贵的人,旁的人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

洛希也没想到一朝枝头变凤凰,皇帝甚至还赐姓齐,因在寺庙得了法号,仍叫洛希这个名字,说起来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齐侯放心,我也就是捡了个便宜,在你们这里住上两天,改日便走了。”洛希仍旧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她觉得齐贡这个人能相处,也不过是二八年华,长得魁梧,气质成熟稳重,多少有些老侯爷威武的模样在。

她说白了是个门上客,尽量就在后花园呆着便是,都不愿意出前厅,丫鬟们来摆饭,都偷偷瞧着这位从寺庙回来的洛希,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从内传到外头,侯府千金长得貌若天仙,风姿卓卓,从长安大街传到西华大街,从侯府的前门传到后院,洛希自己听了都不禁捏了一把汗,果真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老百姓爱八卦的本领一流!

婚礼定在本月十六。

是个好日子。

菖蒲拿着一本的黄历正经的给她指着上头的宜做之事,“姑娘你瞧,这上头写着的和钦天监一样的话,宜婚娶,冲虎煞南!”

“你个小妮子怎么也跟着这么迷信?”洛希真的是额头三道黑线隐隐出现,敲了面前的菖蒲一暴栗,才道,“说回正事,我让你去瞧着千昕鹤,别让他出事,可记得不?”

“记得,他好得很。我亲眼看着的,药都喝的一干二净。”菖蒲委屈巴巴的揉了揉额头的小肿包,这几日她都做梁上君子,不动声息的瞧着王府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大的变故都立马到侯府汇报,死了一只蚂蚁都来说。

洛希听到这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姑娘。”菖蒲冷不丁的靠近她,那双漆黑乌亮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洛希,“你不会又来哄他吧?这种事,不适宜再做第二次…”

“我像那种人?”

“你脸上写的就是。”

菖蒲毫不留情面,在洛希要再敲一次她的脑袋瓜子前跳的远远的,退到窗边,在跃出去之前留了一句,“可别到时候宋大人来王府劫亲,你就跟着他二话不说跑了。”

“小兔崽子!”

洛希抡起黄历就砸出去,菖蒲赶紧溜之大吉,剩下她一个人考虑这个大问题。

她怎么没想起宋延皓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为他做完了最后一单案子,就断了关联,千树薄于寒,无叶一身轻,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宋延皓这三个字,乱了心情。

这一夜,洛希心情大好。

她溜到裕王府上,步伐轻快,踩着屋檐瓦片溜到正院卧室顶上,顾书亭率先发现了她,才收了剑,“洛姑娘,好久不见。”

“才一个月,能有多久呢。”洛希瞥了一眼顾书亭握紧的长刀,随时蓄势待发,环顾四周都是黑衣的近卫,已然瓮中捉鳖,不禁笑道,“怎么,都这样子来防着我了么?”

“扰人清梦总是不好的。”顾书亭捏了捏鼻子,拉上点自己的黑色面罩,双眸泛寒光,仿佛洛希再走近一步,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拔刀相向,“洛姑娘,不如您请回吧?”

敢情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来嫁王爷?

洛希终于知道狼的故事的确是有理可据,自己也算得上“作恶太深”,干脆就一屁股坐下来,朝着顾书亭摊了摊手,“不如这样,我们不动手,坐在这里数星星好了。”

顾书亭摆了摆手屏退近卫,将剑插回刀鞘,他的内力深厚,每一步跨幅度很大,但在瓦片上走过都不会留下一丁点的动静。

“怀章走了吗?”

洛希扭头问身边的顾书亭,抬头数着北斗七星,“我听暗线讲,他回旭阳老家了。”

“王爷答应放他回去了。大人本就无心在朝廷纷争,如今时机成熟,便再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自然家去。”顾书亭一边回答一边数着东边的星星,说道,“十七颗星星。”

哈?

洛希是真的没想到顾书亭也有这么死脑筋的样子,就像另外一个翻版的“菖蒲”,“你把事情都告诉我,不怕我背地再害王爷?”

“所以你答应嫁给王爷,是假的么?”顾书亭又数完西边的星星,冷冷的回过头,“两颗星星,不知洛姑娘那边数的是多少颗。”

“七颗。”

洛希眸光黯淡下来,一直在吹的风忽然停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落入了圈套,“顾书亭,王爷该不会还没有睡着,这么过分,在下边偷听着我们两个讲话吧?”

顾书亭倏然耳朵红起来。

明显的摊牌结果。

大家都是八百个心眼相互防备着,洛希将手搭在顾书亭肩头上,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书亭,你信我,我这一次是痛改前非,绝不是骗子。”

“骗子不会主动说自己是骗子的。”顾书亭抬手轻轻一杨,就让洛希搭了个空。

“那真的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除了我母亲,别的人绝无机会碰我的家玉,那是我命根子。”洛希忽沉声说道,这话像是说给顾书亭听,又像是故意说给睡梦中的千昕鹤听。

顾书亭听的云里雾里,又不见洛希有解释的意思,只好自己琢磨琢磨啥意思。

“天也黑了,不扰王爷清梦。”洛希麻利的站起身来,末了还不忘添一句,“本月十六,等着你家王爷上门接我。”

这话说的轻巧,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那帐幕里陡然有些微动,又悄无声息的安静下来,天幕夜色,渐渐的也笼罩下来了神州大地,万家灯火阑珊,都灭了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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