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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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落日西斜。
羡明寺的后山被封起来，为防止惊吓到大户人家过来的香客，山脚下不少衙役被调到后山，一层层围住，羡明寺的僧人对外则称是有嫌犯逃入后山，正在抓捕。
不少官差封锁着寺庙后方，牵着猎犬装模作样的来回摸索着蛛丝马迹。
而狼藉满地的树林中，数十名司卫将现场围成个圈，身后则是七块白布，遮盖着混在一起的肉块，尸体。
傀儡残片也被收集到一个木箱中，一个手上带着臂甲的中年男子正手拿着残片仔细观摩。
青璃双臂环胸，四处探查着，眼底带着几分深思，不时瞄一瞄旁边不远处赶来的李暮。
“青百司。”中年男子走到青璃身前，拱手沉声道：
“这傀儡的材质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具体出处，破损的太严重 ，纹路还需要带回府城，好好拼接，至于能不能修复好卑职不敢保证。”
“嗯....”
青璃眼看没什么遗漏，再查也查不出去那几人的身份，心底才放松下来，拍了拍中年人的手臂，吩咐道：“那就劳烦你了，我府城偃师不多，你多辛苦些，不过有句话还是要叮嘱一两句，有些手艺该往下传就往下传，什么事都让你亲自跑，不累么？”
“哎，不劳烦，不劳烦，属下不辛苦，偃师跟修行不同，更多的是需要细心和计算，不过大人放心，属下回去会从青百司的下属中挑些好苗子。”
中年人拱手见青璃点头，这才抱着装有傀儡碎片的箱子离开，眼见李暮又行了一礼，这才向山下走去：“千司大人。”
“嗯。”
李暮点头，走到青璃身旁，转头看向地面上数十米的的刀痕，微微颔首：“没想到我们的左迁大人，随手一刀，都这般恐怖，哎，上京城的世家大族还真是....”
李暮看着树枝上挂着碎肉条，又向青璃走近一步：“林墨呢？不会又跑出去了吧？这儿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一个时辰前，我受到左大人传讯，让我继续领着千司职，多多探查各郡。”
李暮有包庇，知情不报的责任本该停职查办，这档子事一出，不管左迁要不要去探查，李暮的千司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撤下来，内千司，有情报探查交涉之权。
“嗯？李千司慎言。”
青璃白了李暮一眼，脸上也带着些许温怒，摊开手道：“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还能指挥玄仙教不成？他们意图谋害大人，罪该万死。”
“害，是我失言，不过你们有些心急了，算算来往时间还是有些紧凑，虽然勉说得通，可还是差了些，要知道能探查到林墨出行，那就要在城门口守着，守着那边需要据点。”
李暮凑到青璃身旁：“这事当然跟你们没关系，城西杂货铺我已经带人围剿了，经查是玄仙教信徒的据点，想必上次府城被袭，潘松清身死的时候，那尊者来我府城布置的。”
李暮摸了摸下巴，沉声道：“他们派人通知，于是在这羡明寺围杀林墨。”
青璃皱着眉怪异的看着李暮。
“嗯？你那什么眼神，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暮叹口气，负手而立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头一时思绪万千，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又化成叹息：
“我知道，林墨觉得是他连累了我，便来了这一出，不就是觉得我是个废人了，若是离了镇世司，什么都做不了，可也不该这样做，风险太大了些，哪怕他得司主青睐，一个不好，也容易让人心有芥蒂。”
李暮看向青璃，低声道：“若是要做，也要都计划好，我当外千司的时候，手里多少也不干净......”
李暮拍了拍青璃的肩膀，看着她瞳孔微张，有些惊愕的样子：“放心，记载的档案，和向上的汇报，我不写太多，模糊两可，才经得起来回推敲。”
“李千司.....”
“我懂，青璃你和林墨放心即可。”
“......”
青璃张了张嘴，很想说‘你懂个屁，都没想过你。’，但这话显然有些不合适，有李暮的助攻，大人也能安心很多，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听闻羡明寺有一处莲花池，美不胜收。”李暮轻咳两声，对着青璃拱拱手：“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去。”
“啊？”
“你脑子坏掉非说是我们做得，还是为你做得，既然是为你，奴家为何委屈自己？”
“啊？！？”
.......
通玄山上桃香阵阵，桃树林里布置不少珍宝奇物，就为让桃树林四季如一。
山上一处大殿前，韩高霏一身素衣在侧面的台阶上扫地，门前石坪上还摆着个大香炉，里面青烟寥寥。
一个镇世司的百司从殿内走出，神情上虽说不卑不亢，可从他说话有些发颤的语气还是能看出十分紧张：“怎劳苏宗主亲自送在下，上次郡内数个邪祟还是剑宗弟子帮忙出手，朝廷的赏银他们也都没要。”
“哎，话不是这么说。”
身穿青衣，两条白眉耷拉下来，衣诀飘荡仙风道骨的苏羡之，一摆衣袖朗声道：“镇世司维持世间秩序，舍生忘死，可这天下，也不知是镇世司的天下，还是我们这些小宗小地的天下，自然也要出份力。”
“哎，您说的是，说的是。”
“老朽年迈，也就送大人到这儿了。”
“苏宗主客气，客气。”百司拱着手，赔着笑连忙向着台阶下走去，脚步也越来越快。
苏羡之单手负后，一只手捻了捻白眉，目光慈善的看着那名百司走远。
一旁的韩高霏盯着那百司眉头紧锁，又看看苏羡之，又看看百司.....
“行了，想问就问，你师兄可比你爽快多了。”
苏羡之摇摇头看向拿着扫把的韩高霏，此女资质不强，心性倒是不错，来了通玄山，就没传过她法门，将殿内打扫的弟子都调离，整个大殿和这外面的广场，都是由她一个人打扫。
还默默的坚持下来，从不主动求法，一心一意的侍奉，像是将自己真的当成奴婢一般，本来就是碍于情面，才收下韩高霏，如今倒是对她多了些喜爱。
“师尊，弟子有一问。”韩高霏恭敬行了一礼，抬头道：“镇世司的我也见过，可这个百司看起来不像镇世司的。”
“哦？那镇世司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嗯.....”韩高霏沉吟一下，脑海中闪过林墨的样子，缓缓道：“行事霸道，狠辣，还.....”
“你所说的，是将你救下的林墨吧。”
苏羡之摇了摇头，撩了下衣袍，抬头看着天空云卷云舒，轻声道：
“你所说的镇世司，对，也不对，大虞建朝之初，便是供奉制度，也是由众多宗门跟随虞族第一帝，往后千年，皆是各个宗内派人驻守在皇宫，可时间久了，人心就变了。”
“随着虞氏没落，历代虞皇便开始钻研，如何把各宗的供奉化成自己人，天材地宝，美人娇妻。”
“宗门所求是传承，朝廷所求是天下，散修邪祟乱世，对大家都不好。况且谁家还不出几个叛逆？
世俗的事，我们没那么多心思去管，更多是历练，而朝廷去维护着天下，宗门和朝廷还算得上平等，而演化至今，随着镇世司的出世，处处在世俗中削减着宗门带来的影响。”
韩高霏听到这，更加疑惑，询问道：“师尊，照你所说，大家是平等的，那为何那百司姿态放的那么低.....”
“一道二圣三宗，你听过吧？”
“小时候听过。”
“世间宗门无数，传承不够，连二品都没有，有个法相境都算是侥幸，当做一宗底蕴舍不得出山门，小宗小派，自然眼界小，胆子更小，他们的宗主，在我剑宗，不过是个外门长老。”
苏羡之朗声道：“临安府的天一道，就连巡察使洪不凡都见不到那老道，一个长老出面见他，便已经是给足面子。”
“当年相国寺，连先皇都要常常亲自去。”
“我剑宗与其并列，自然差不到哪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宗门和朝廷并非对立！”
苏羡之傲然的看向韩高霏，可眼见韩高霏发亮的眼睛愈发黯淡，不解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哎.....师尊，那看起来我们混得也不好。”韩高霏低着头，扣着衣角唉声道：“这是并列么，别人家巡察使都只能见长老，我们剑宗宗主亲自送百司出门.....”
韩高霏明白苏羡之说这么多的意思，一方面说出自家实力很强，一方面又说天下还有不少强横的宗门，可在韩高霏眼中，都不如最后那一句实在。
宗门和朝廷并非对立，宗门延续是发展，朝廷维护的是秩序，不少地方还会相辅相成，就好像此地不少异事都是剑宗出的手，毕竟山脚下不太平，宗门也会受到些许影响。
“哎？话不能这么说。”
苏羡之气势一垮，轻咳两声：“我剑宗与皇族交好，那自然该有的礼数要有，再说，你没看到那先皇每周都要亲自去的相国寺，已经被镇世司灭了么？我们要......”
“说白了，不还是怕镇世司的，师尊我都明白了。”
韩高霏走到一旁默默的扫着地，这一年多来自己耐着性子好好的打扫着大殿，也从不主动学习术法，只是段郎不知道怎么样，有林墨的照看想来过得不错。
“哎呀，那是关系好！”
苏羡之走到韩高霏身旁不断跟着她走动，嘴上还喋喋不休，看着韩高霏低头失落的样子心里焦急的很，到了这般岁数较真的毛病也改不了，说了自家很强，就一定要韩高霏心底承认这一点。
这也是叶鸿影不喜欢见苏羡之的原因，连师徒见的问安都很少，平日里苏羡之看上去一派之主的样子，但只要一句话不对，非要执拗的纠正你。
“师尊，你去殿内休息吧，别跟个小孩一样....”
“哎呀，为师跟你说的，你信了没有。”
“信了信了。”
“你是在应付我！”苏羡之双手向下甩了甩衣袖，颇为不爽。
“那师尊.....为何林墨那般霸道？”韩高霏无奈的了他一眼，抱着扫把询问道。
“那安夏府和平安府的巡察使？”
苏羡之眼见韩高霏停下听他说，捻了捻白眉：“那两府羸弱是曾经镇世司出了个女剑仙，平安府曾是相国寺的祖地，随着相国寺覆灭，他们也大多都被清算，没有强宗，那林墨自然霸道了些，再说，那些宗门没事惹镇世司干嘛？”
“照师尊所说，其他府也都是这般了？”
“世家大族宗门和朝廷的关系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那剑宗能打赢镇世司么？”
“这个.....”
“我还是好好扫地吧。”
“今日是上香的日子！你跟我去后山上香！”苏羡之一把夺过韩高霏的扫把，拉着她向着后山飞去，后山有剑冢，说什么也得让这妮子开开眼。
通玄山后山。
苏羡之脚踩剑光带着韩高霏一路飞向而来，韩高霏也是第一次来这后山，周围郁郁葱葱，还有一道巨大的青铜门隐隐泛着流光，带着韩高霏来到小院后。
苏羡之一甩衣袖，指了指小院：“走，随我进去，祭拜历代祖师。”
“剑冢.....”
韩高霏四处看着，望着小院后巨大的青铜门，又看看小院，不解道：“师傅，我们剑宗也没那么穷啊，为何连个像样的祠堂都没有？咦，我听方宫说，师兄也常常来此吧，对了，他出去那么久，师傅你都不担心么？”
“这是我剑宗低调！再说，这小院的来历可不简单。”苏羡之领着韩高霏向着木屋内走去，边说道：“你师兄身边有师祖护佑，哪里还需要老夫担心？”
“师祖？！”韩高霏主动上前两步，将门推开，躬身请苏羡之进门。
“嗯，我剑宗师祖！”苏羡之见韩高霏懂事的样子点点头，一甩衣袖走到里屋，转身看着韩高霏，伸手指向高桌上的一排排灵位：“瞧见那最上面的没？我剑宗师祖，叶晨。他情况特殊，跟在你师兄身边。”
每排灵位后，都挂着一张画像。
“愣着干嘛？去侧屋取些香来。”
苏羡之眼见韩高霏呆愣的看着令牌，没好气道，怎么一会儿懂事一会不懂事的，本想着正式在师祖前收下韩高霏，不再像之前那般，而是正儿八经的传授功法，韩高霏无礼可不行。
韩高霏嘴唇微动，指了指最上面的那个灵牌：“叶晨师祖炸了！”
“放肆！怎么说话的！”苏羡之呵斥道，转身看向灵牌，只见画着叶晨的画像炸开一个大洞，灵牌上也满是裂痕。
“叶晨师祖....”苏羡之瞳孔剧震，颤抖道：“真....炸开了，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