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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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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征已过,百姓只需要安心迎候冬日来临便是。县衙上下也清闲不少,唯独只有裴皎然仍旧蹙着眉。

虽然说她如今暂时坐稳了镇将的位置,但是她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变故。

譬如前几日收到消息说,独孤忱会来瓜州巡视。等了几日,也未见其身影。

终于在入冬这日,李休璟派人再度传了消息过来。说这回独孤忱的的确确,已经在来瓜州的路上。同时来的还有今年的第一场雪。

河西的雪凛冽如刀,风亦无情无味。

州府和县衙得了节帅要来视察的消息,一早便清空了街道,禁止百姓出门。城门大开以便迎候节帅。

李休璟亲率上佐及裴皎然,还有一众下辖在门口迎候。空寥寥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吹得在场众人都是满脸通红。

挨不住的几人已经开始原地踏步,双手互搓,以图驱散严寒。

站在最前方的李休璟,回头望向裴皎然站的方向。

在众人皆冻着瑟瑟发抖时,唯有她身形挺拔地站着,似是不知道寒冷一样。浅绿圆领襕袍外,只罩了件玄色披风。纷扬的雪花落在上面,很快没了踪迹。但颜色渐深。

李休璟正欲开口,让裴皎然先去避避风雪时。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闻得马蹄声,裴皎然也抬头望了过去。

撞入眼中的是绘着独孤二字的大旗,随之而来的是今上赐给节度使的旌节。而后是两名押衙官,八名虞侯分列左右。被拱卫在中间的那人绯袍银带,一脸霜色。其后还跟了两名深绿襕袍的中年男子。再之后还有马队压阵。

浩浩荡荡的队伍,趾高气昂的进了城门。

看着飞扬的旌节,裴皎然挑眉。没有鼓吹队和伎乐舞队,这不是一套完整的节度使出行班底。但双旌双节,且树六纛,已经足够。注1

朔风吹得裴皎然衣袍簌簌作响。而那只队伍也停了下来。

瓜州的一众官员,在李休璟的带领下作揖行参拜礼。

军马躁动不安,但是队伍里那人迟迟未说话。

“晋昌县令裴皎然何在?”

队伍中有人发问。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裴皎然挽唇,从容地从人群中走出。在睽睽之下,走到庞大的队伍前站定。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弓了下去,“下官裴皎然拜见节帅。”

但队伍的那人依然未开口。

队伍里传来讥诮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一举夺魁的女状元?我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营里的娇娘惹人怜爱。不过她模样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她可是敢夺了王世钊兵权的人,又是昌黎公的爱徒。只怕你无福消受。不过么她得罪了节帅,些许你还有一线希望。”

“嘿嘿,那就望节帅开恩。杀她前,先让俺尝尝滋味。”

裴皎然垂着首,心中却如同梗了一口气一般。笼于袖中的手,握紧成拳。节度使旌节近在眼前,限制了她所有行动。

“裴皎然,节帅说要你跪迎。若不依这一众人都要陪你在此等候。”

众人已经在风中站了快一个时辰,幞头上已经结满了霜,脸被冻得发白。在话落的一瞬间,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皎然抿唇睇目四周,喟叹一声。

如若自己忤逆独孤忱,周围这些人都会怨怼自己,哪怕有李休璟从中周旋。之后在想做什么,都不会容易。

那绿袍动了动,脊椎再低,裴皎然终是撩衣跪了下去。

在权势之下,个人傲骨没有那么重要。同样也并非不能舍弃。

裴皎然伏跪于地,双掌和头皆触地。

落了雪的地,潮湿泥泞。 窜进肺腑,变作化不开的冷意。

“哈哈哈跪的倒是挺快,还以为他们这些状元各个都是铁骨铮铮呢。”鄙夷的声音再度传来,那人嬉笑道:“节帅可得好好治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好为王镇将报仇。”

裴皎然恍若未闻。

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甲衣骤响,忽然背上多了一股力道。那人肆意在她脊背上施力而踏,又缓缓下来。

他站在裴皎然面前。

裴皎然绛唇微抿,脊背绷紧。然而还未等她做出反应,近乎碎骨之疼从手背上传来。是独孤忱踩在了她手背上。

他不仅踩着,甚至还猛力碾压,仿佛是在借此泄愤一般。

痛意游戈于躯体内,呜咽声悉数吞没于唇齿间。

冰冷的使持节落在了下巴上,以力迫着裴皎然抬起头。

低头扫了眼使持节,桃花眸中掠过深色。

使持节按制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独孤忱是不打算让她活着。

独孤忱居高临下地看着裴皎然,玩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秋税的事你做得很好嘛。难怪武昌黎那家伙愿意放你来晋昌,还是有几分能力的。不过要是我的话,铁定把你送去伺候皇帝。说说看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皎然艰难地启唇吐出几字,“回节帅,某不知何处有错。”

脚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不知错?你以进士及第,又过了礼部的铨选,如今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我看你这县令当得十分不称职。来人剥去她县令服制,臀杖三十,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两名虞侯上前押住裴皎然。竟似要动手剥她衣裳。

“节帅!”李休璟上前一步,推开那两名虞侯,目光骤冷,“这里是瓜州,非节帅府。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下属。就算如何,也该由我赏罚。”

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沉声道:“王镇将一事,下官实属无奈之举。节帅何不听下官禀明实情,若再要责罚,下官甘愿受罚。”

“果真是巧言善辩。”独孤忱饶有兴致地看着李休璟与她,倏忽挪步。

裴皎然只觉双手近乎残废,可仍旧面无表情。

“领本帅去县衙。跑了几个时辰,将士们都已经饿了,裴明府可得好好招待。”独孤忱一脸不耐地翻身上马。

没了压制的力道,裴皎然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天冷,手挥不动鞭子。还劳烦裴明府为本官牵马。”独孤忱俯身哂笑道,“不然只能在委屈明府再当一回下马石了。”

闻言裴皎然忍痛上前握着缰绳,为独孤忱牵马引路。

牵马走在凛冽朔风里,裴皎然绛唇冻得发紫,然而双眸却如锋刃。

她唯一庆幸的便是,百姓禁止出门。否则让百姓看见她的模样,她作为县令的威信也会当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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