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学者型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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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学者型高官
黎一鸣赶到李慕住处的时候，已是傍晚了。
此时的景致好美啊！抬头望去，太阳正朝街头巷口压下来，待到眼瞅着就要挨近那垛古城断墙时，又呆着不动弹了，就那么悬着，像一个金红色的大盘子，圆滚滚地烙在天上。与落日相伴的是一大片一大片耀目的霞藻，正尽情地在天壁上挥洒着印象派的色块，金色的，灰银色的，火红色的，霁蓝夹带苹果绿的，紫茄色掺和着豆青的，样样都有，反正什么炫目就涂什么。这时的风呢，格外懂事，在房顶和树梢上像猫一样悄悄踮着脚赶路，几乎没有声息；只偶尔想戏弄一下犹豫着是否这就归巢的鸟儿，才突然嘘一口气，弄出一点小小的动静……
总之，这时的景色特别迷人。黎一鸣在李慕宅前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既为看景，也为稳定一下心神。
好久没见导师了。四年前，他在团代会上当选为常委，自此便离开了导师，离开了自己喜欢的学术研究岗位，先在团中央科技部任职，接着在国内一家知名环保基金会担任会长，成天奔忙于各地，很少呆在京城。最近任期期满，他於昨天返回了北京。一回来就给李慕挂电话，向导师表达要归队的急切心情。
李慕的回答让他意想不到。李慕说:
“嗯嗯，我也盼你早早归队！可是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偏巧有个绣球抛到了你头上，要你去当另一个角色，比当我的助手有份量得多。我舍不得你，不过掂量再三还是建议你把绣球接下，接受新的使命！”
“我……我……”事情来得太突兀，一时间，黎一鸣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我知道你乍一听，会转不过弯来。电话里又不好深谈。这样吧，明天你来我这儿，咱俩边吃晚饭边详聊。总之，我希望你认同我的提议，愉快地接受一次新的挑战！”最后这句话，李慕说是“提议”，用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黎一鸣太了解导师了，太熟悉导师的言语风格了。如果是寻常聊天，导师谈笑诙谐，态度亲切，语气轻松，使人如坐春风。如果是探讨学术，或者讨论其它重要事务，导师则语少言寡，表述严谨，不轻易下断。而那个年代，“新挑战”这词儿，虽然被好多人常挂在嘴上，但出自李慕之口却甚稀罕。只有在决心探索陌生领域，蹈步学术高原时，他才偶尔使用。这一回导师很郑重地用了这个词儿，在黎一鸣听来，可谓意味非比寻常。
“导师说让我扮演一个新角色，”他反复揣想，“到底是什么角色呢？又是哪儿抛来的绣球呢？”想来想去，始终摸不着边儿。
他这时在导师门前，遥对夕阳，仍然又思索了一会儿这问题，然后才推开门。
黎一鸣虽说经受了多方面历练，已不是习飞的雏鸟了，在导师面前，他却愿把自己当作月轮下的一只萤火虫。导师从年轻时起，就两肩并用，一个肩上挑着政治，另一肩上挑着科学，始终是跨界奔跑的人物。近些年，在城市规划与建筑设计领域，他是业内的泰山北斗。同时，在现代领导学及管理学方面，他主持译介了国外许多大师的着作，并主编过适应时代需求、具有前瞻性战略见解的套书，更为各界人士所仰望。
一进门廊，黎一鸣就见导师坐在客厅里，另有一位六十多岁的长者，和导师同坐在当中的沙发上。两位老人，又说又比划，正笑呵呵地交谈呢。厨房那边，传出一阵哧哧嚓嚓的炒菜声，师母戚明心正在那儿紧忙着。
与导师对谈的老人，高鼻梁，宽额头，戴着浅银色的细框眼镜，镜片后双眸熠熠闪光，头发浓密，鬓角半白，神态和蔼而端肃。穿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看似随意，却别有一种气度。
“哈，正说着你呢，”导师向黎一鸣招手，“快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下。”
黎一鸣先问过好，恭谨地走至导师身侧，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
“这位是我的发友朱丹，兴华省的省委书记，”李慕向他介绍，“政坛少有的学者型高官！”
“啊，原来是朱书记！”黎一鸣连忙躬身问候：“书记，您好！”
朱丹微笑点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夸道:
“嗬，好一表人才！再加上满腹学问，果然是人见人羡的青年才俊啊！”
他侧过脸，笑着对李慕说:
“一鸣出自你的门墙，你和他的感情自然非同小可。可你说怪不怪呢，我和他，初见之下，就觉得很投缘！”
黎一鸣赶紧说几句自谦的话，自称阅历太浅，和他比起来，不过是一只篱间雀儿罢了。
朱丹笑着说:
“毕竟年龄不饶人，郑板桥有句诗:`雏凤清於老凤声\\u0027，好多事业，还得有赖你们来施展身手啊！”
李慕乐了，对朱丹说:
“你当了高层领导，心里存着这种想头，足见境界之高！”
“得了，在你面前我算啥呀？”朱丹急忙打断李慕的话。“呵，对了，”他笑呵呵地对黎一鸣说:
“说起领导，你的这位大导师李院士，可是我的第一任领导哩！嗨，算起来五十年了，该称作我的老领导了。”
黎一鸣听了不解，李慕也颇迷惑。朱丹眯着眼，对李慕笑道:
“一鸣不解，你怎么能忘了？咱俩打小，住在同一个宿舍院，年龄差不多大小的玩伴有十几个。你是头儿，是我们的共同首脑。有一回你封了`五虎上将＇，鄙人荣幸在榜，高兴得什么似的，自此死心塌地屁颠屁颠地追随在你鞍前马后。一鸣呀，你说说，他是不是我名符其实的第一任领导？”
李慕和黎一鸣都不禁大笑。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了。李慕夫人走来喊他们去餐厅吃饭，恰好听见，也跟着笑了:
“这俩老家伙，一见面，就好像把时光弄得倒着走了，老囔小时候的糗事。也不怕一鸣在旁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