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对自重这词,我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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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姚娟来找他，劈头便提出：“我今个儿来，是想借你的《金瓶梅》?一?!”
庄梦晓愕然看着她，斟酌怎么措辞拒绝。
他推想，姚娟一定是以前听黎一鸣谈起他有《金瓶梅》的。那个年头，《金瓶梅》这书处于半解禁状态，只准许绝少几家出版社印“洁版”，凡涉性描写的文字，悉皆删掉，且发行数量极少，发行对象受限，一般人难有一读的机会。而庄梦晓却在父亲留下的藏书中找到了清版木刻插图本。他未曾借给他人读过，只给黎一鸣说过，黎一鸣却并无兴趣借读。
“不借!”庄梦晓说。
“哎呀，小学弟，我知道这书珍贵，一定小小心心地读，不会把它污损了。当然更不会把它黑了。你对我还能不放心?”
姚娟笑着，双目热热地瞅着庄梦晓。
“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就是不借＿＿不能借！”
“人家求你还不行吗?”姚娟用上了撒娇口气，摇着身腰，“你听着，这书我非借不可!除非你说清楚不借的理由。”
“这部书不能轻易外借。我没借给过任何人……以前不借，以后也不借。而且……而且更不借给女士读!”
“哟哟，我的妈呀!原来你这么岐视女生呀!”姚娟以为抓住了庄梦晓的语病，“你不想借，我偏要借。这次不借我就再次找你借，再次仍不借我就一直纠缠你，非逼着你借不可。读《金瓶梅》并不是男士的特权，这一点，你该不会否认的吧?”
庄梦晓愣在那里，一时还真不容易回答她。
“若不然这样你看行不，我退一步，你暂时不必把书借给我，”姚娟缓和了语气，改用商量的口气，“既然这一刻你为难，不想让我读，那你就给我讲讲里面的故事呗。这终该可以吧?”
她用眼睛瞟着庄梦晓，故意把嘴噘着，弄出逗弄意味。见庄梦晓哏着，一直不作声，她就抬高了声音哴:
“我要你讲那些超刺激的。不刺激不肉麻的就不用讲了。一次就讲一两个，可以重复着讲，翻来复去地讲。我愿意听，估计你也愿意讲，尤其是讲给一个漂亮的姐姐听。怎么样，我换了这个方式央求，挺合你的心思吧?”
姚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庄梦晓，嘴角向上拉成弧形，微微露出贝齿。吐出的话仿佛黏黏的，还有些湿漉漉的，潮糊糊的。
她没料到，她这样明明白白地呈露自己，收到的却是一句硬梆梆的冷话：
“姚娟，说什么呢?我以熟识的同学的身份赠你一句话，作为女性，你应该懂得自重!”
庄梦晓以为，这话让女孩们听了会觉得比挨了一棒还难受。因此他刚说了就有些失悔。哎呀，怎么脱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这会太过分地刺伤对方的。
殊料姚娟似乎全不在意，既不生气，也不脸红，反倒嘻的一笑，挑逗味十足地反问:
“哎哟哟!我的才子弟，我的学究弟，我的当代小道学先生！这都什么年头了，你还抱着千年前的破罐子不放!你说的这话也太陈旧、太老古董了吧?对别的女孩说说，兴许还有些意思。跟我说，可就对不起了。我对自重这词儿，压根儿就没研究过，对它很陌生，从来没兴趣探究过它值几个钱。你能教教我吗?”
说到最后这句时，她的语气里其实明显藏着几分愠意。
那时的庄梦晓毕竟年轻，碰到此类事应付起来既不成熟更说不上老练。处于这种情境，最聪明的办法也许应该是拐个弯换个话题，或者机灵地把话题撇开。他没这样做。相反，他倒索性把点穴的重话，实落落地照直端了出来:
“不用教！其实很简单，只要离无耻远一点，你就能找到那种自重的感觉。”
姚娟瞥了庄梦晓一眼，轻声喊:
“哟哟哟!这就奇了怪了，男士们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读，还个个自我感觉良好，女士一读，就好像脱了裙子露屁股给人看，怎么就成了无耻?这是哪个教授教出的臊逻辑呀?”
这时的姚娟，话里已经藏着开骂的念头了。庄梦晓呢，还是不玩周旋技巧，答道:
“我并没说，读什么书要区分男女，而是指你的着眼点和兴奋点＿＿什么叫｀超刺激＇的?这你也说得出口!”
长话短说，庄梦晓与姚娟的交往史，就因这一次交锋而中断了。突然的，决绝的，无可挽回的。三剑客中只有金戈还和姚娟有来往，据传，金戈常带她出去吃饭。
别人对此啧有烦言:三剑客是否要分道扬镳?世上哪有金戈这样的不义朋友?这家伙也配称剑客?屁吧，而且是萝卜屁！
可是没有多久，姚娟和金戈也不往来了，也是决绝的，突然的。金戈难受了半个多月，人们看见他经常在女生宿舍前徘徊，一副神不守舍掉了魂的样子。但他此后再也没碰到姚娟。
姚娟不知为何，居然很长时间未在学校露面。直到毕业考试的时候，她才应景儿来参加，而且来回都由一辆轿车送接。金戈根本无机会和她搭话。
后来传闻挺多，版本不少。不管哪个版本都把姚娟说得很不堪。黎一鸣和庄梦晓不愿听，更不去打听。金戈开始时还有心打听，后来绝望了，也不再打听。
金戈对黎一鸣和庄梦晓又热乎乎地靠拢过来。就是说，原来是四个人密切相处，即三剑客十1，现在只有三剑客还是形影相随，那个“1”，杳如飞鹤，失联了。
几乎没有人了解她的去向。
庄梦晓更没心情去打听她。她早已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不过想不到，世界太小，这回她又晃出来了，就在他供职的地方，并且成了他的顶头官。电话里听李启明说起她，庄梦晓的意念里便像掠过了旧影片似的，浮出了对她残留的印象。过一会儿，她走进门来的那一刻，他向她瞄了一眼，立时生出来似乎看见了一碗馊饭的感觉＿＿这姚娟，身份变了，踩上高蹻了，底色却没变，一瞧仍是印象中那个不太正经的鸟。此外，还多了几分乖戾和傲慢。
所以，他对姚娟态度淡漠，话语又那般冷峻，便不奇怪了。
可是旁人看了不得其解。马骐更是深为不解，在暗暗为庄梦晓着急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