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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娄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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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老爷的打算,却被三姑娘提前知道了。

桂家三姑娘,闺名“淑婉”,待人最是温柔。

家里的帮佣长工,全都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三小姐。

有个专事洒扫的丫头,正好负责管着老太爷的院落,在晚上便悄悄找到三小姐,将偷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全都转告给了桂淑婉。

桂淑婉悄悄给了这丫头一副银耳环,叮嘱她,千万不能再说给别人听去,不然老爷和老太爷饶不了她。

小丫头点点头,悄悄跑了。

桂淑婉又去找马车夫套了些话,知道今天爹去了何处

她在心里冷笑,哼!三代而富,四代而贵?

她不动声色,第二天照常去看母亲,便听母亲说,给她找了一户人家,这人家里太穷,可人品样貌实在出色,为人也最是孝顺可靠。

桂太太也是为难,在儿孙和女儿之间,她到底要为儿孙打算,可这话说给女儿,就得换个说辞:“婉儿呀,你是娘的幺儿。娘不舍得你外嫁。娘就想留你在眼跟前,这样娘也能放心,不怕婉儿受人欺负……”

桂淑婉故意问:“那娘,您是要把我留在家里招婿?”

桂太太摇头:“不是招婿,不过你爹给你相看的这人,家里穷,你嫁给他,到时候两口子都搬回来住,正好帮着你大哥一起打理生意。要是他不愿意跟着你大哥,爹娘就给你们另置一份营生。这样一来,你离家不远,算是留在娘的眼跟前。”

桂淑婉很难过,她没想到自己的亲爹娘,为了一份莫须有的未来,就这么轻易将她卖了。

可不是卖了吗?她也就值一个农家小院!

桂淑婉看母亲表情似有愧疚,便故意说道:“娘,那您就多给我些压箱底!万一那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还能有钱傍身。”

桂太太听小女儿的话,竟然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女儿会反对,却没想到女儿竟轻松答应了:“好,等你出嫁那天,娘多给你些压箱底。”

桂淑婉抱着母亲的胳膊,故意撒娇道:“娘,我不要那时候。娘,您想啊,到我出嫁那天,多少人围着我,不说两个姐姐,您想想大嫂!您给多少,都瞒不过大家的眼睛,要是大嫂觉得您给的太多了,她不跟您闹气?您可就大哥一个儿子!再说了,还有两个姐姐,您愿意两个姐姐说您一碗水端不平,到时候跟您离心?”

桂太太听着小女儿的话也有道理,便悄声说道:“婉儿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等晚上,你迟点睡,娘来看你!”

桂淑婉回到自己的小院里,便说自己要休息,不让外人进来打扰。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金银细软。

能缝进衣服里的,她尽量都缝了进去,实在不能缝进去的,她也尽量收拾的不那么起眼。

等到了晚上,桂太太抱了一个小箱子来,交给了女儿:“等娘回去,你再看。婉儿啊,还是你最懂事孝顺。”

桂淑婉接过小箱子,手却被压得往下一沉,随即连忙放到了桌子上。

桂太太拉着女儿的手:“这里面有500个大洋,钱不多,另外还有些小东西,值钱的是这些小东西,你可要收好了。等你出嫁那天,公中再另给你一份。公中这份,跟你两个姐姐一样,她们俩婚期也未定,等定了再说。总之,到时候你随她们的例。”

桂淑婉作小女儿态,抱住母亲又撒娇了一番,这才跟母亲道了晚安,让母亲回去休息。

等母亲离开,桂淑婉打开小箱子,看到了一条一条红纸包裹的袁大头。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包,里面是些火油钻。

桂淑婉将小箱子腾空,大洋专门装到包袱里,斜背在身前,小荷包里的火油钻来不及缝进衣服了,只系到衣服里面,打了个死结。

她又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换掉绣花鞋,穿上了马靴,趁着夜色,走出了房门。

马厩里的马认识自家小姐,她很顺利的牵出一匹马,开了后门,离开了家。

夜黑风高,桂淑婉骑着马出了城,驰骋在乡间小路上。

多年以后,桂淑婉提起这些事,仍然唏嘘不已,幸亏家里人没让她裹脚,也幸亏她会骑马,要是一双小脚姑娘,第二天也走不到许家,家里人也早就追上来了。

再说许家这里,许义虽然谨记苏外公的话,可心里到底是忐忑不安。

他猜想后院这个地方有些玄机,可到底是个什么玄机,苏外公没说,他当时悲痛于爷爷即将离世,根本没想起来问一声。

许义睡不着,坐在院子里就着夜色削木棍,好些天了,明天得上山去设陷阱。

此时月亮早就隐身,也不知道具体时辰,整个村落都安静极了。

大门突然被拍响,许义整个人被吓得一激灵,大半夜的,是谁?

他走到大门口,小声问:“谁?”

外面的桂淑婉答道:“我姓桂,是今天跟你买院子那人的闺女。”

听到这个话,许义连忙打开门,请姑娘进门,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家里就我一个人……这传出去,恐怕有损姑娘清誉……”

桂淑婉将马绳递给他:“找点东西给马吃。我也渴了。”

等桂淑婉喝了水,歇了一口气,又说道:“赶紧的,拿上铁锹去后院,先让你家老人入土为安。”

许义很迟疑:“姑娘,能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吗?我答应了你父亲,要拿这院子换个媳妇。”

桂淑婉却说道:“你个傻小子,你家还有什么人?就你自己吧!你真以为,人家拿你当根葱,你说了这个条件,我父亲就能答应?万一他反悔了呢?”

许义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又问:“那你呢?你是主动来给我当媳妇的?”

桂淑婉点头:“是。要不然我一个大闺女,半夜三更不在家里,跑来你家干嘛?快点,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以后我再告诉你原因。”

就这样,许义听了她的话,在后院棚子下,给爷爷起了个坟头。

等爷爷下葬以后,这东边开始露出些月牙白,天要亮了。

桂淑婉:“你找套衣服给我换上,再把家里收拾一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到了这里,许义已经明白,这个姑娘是因为气不过父亲要拿她来换院子,主动来投奔了他。

许义再次问道:“你真想清楚了?愿意跟着我吃苦受罪?”

桂淑婉催促:“我从城里骑马一路找到这里,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决心?快点,别磨蹭。万一到时有人追来,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许义又问:“桂老爷不是为了给你奶奶准备清修之地,难道是为了后院我爷爷的埋骨之地?”

桂淑婉点头:“你还不算太糊涂。我奶奶早八百年都不在了,我就没见过我奶奶。倒是还有个爷爷活着。实话跟你说吧,我爹就是看上你家后院是个宝地,想给我爷爷买块地。”

许义不放心:“那咱们走了,你爹带人再来,他……会不会把我爷爷再扒出来……”

桂淑婉有点急了:“你爷爷已经埋下去了,这就成了有主之地。有主之地,除非主人同意,不然他干了也损自家阴德。放心吧,我爹没那么坏,或者说,他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就这样,许义白得一个媳妇,连夜跟着桂淑婉离开了家乡,一路往东,有时候又往南走,等他们一直走到东海之滨,离家几百里地,这才停下来。

许义也改名换姓,改叫娄徐义,两人在南乡住了下来。

故事讲到这里,姚倩已经猜到了:“小舅,那许义和桂淑婉,就是董婆婆的公公婆婆?”

苏小舅点头:“没错。那桂婶子的娘家人,后来有没有找人,没听说。不过许家后院那块地,还真是妙不可言。”

姚倩喜欢听小舅讲这些故事,连忙让他接着说。

*******

两个小年轻选择到南乡安家落户,其实也有苏外公的缘故。

许义问过苏外公的老家,只是当时只说了个县名,再细的就不知道了。

他们离开家乡没多久,就将马匹给卖了,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像是出来逃荒的小两口。

到了南乡后,他们走到一处破宅子。这宅子也妙,白天能晒日光浴,晚上能看星星,下雨时还能来个天然淋浴。

总之房子破败不堪,村里人早就弃了。

两人也跟村人打听了这房子的主人。

村里人也不瞒着,这家房子的主人,一家人外出探亲,可十几年过去,再没回来过。

算是个无主的房子。

他们跟村里话事的商量,想在这个房子里落脚。

村里有人好心提醒:“这老房子天天闹鬼,孩子都不敢去的。你们真要住,村西还有两间稍微好一点的。”

村里保长也说:“你们自己想好,决定了那就去住吧。”

就这样,小两口住进了这样一个房子,勉强安顿下来。

住进房子的第一个晚上,房子就闹出各种动静……

难怪村里人都说这房子闹鬼呢,原来这房子还真有古怪,一到晚上,就响起怪声。

许义是个猎人,他是不怕的。

许义,该叫娄徐义了。

他觉得新娶的媳妇却是娇客,他便和媳妇商量:“实在不行,咱们去老乡家借住一晚。明天再找个好些的宅子。”

桂淑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只摇头说不用。

她却对着房子说话:“我们小两口在贵处落脚,还求各路神仙庇佑!我们以后一定多行善事,多积福德!”

也是奇了,她的话音刚落,从房梁上掉下来一个铲子。

这铲子不大,就比炒菜的铲子大不了多少。

桂淑婉看到铲子,福至心灵,捡起来就去挖房子的四个墙角……

没挖多少,铲子就碰到了硬物,再仔细一看,这底下埋着一个木箱。

四个屋角四个箱子……

娄徐义:“媳妇,你真是神了。你怎么想起来去挖四角?”

桂淑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风水先生说‘三代而富’。爷爷葬下占了那地,那第三代不就你吗?该应在你身上才是。”

娄徐义:“媳妇,你能嫁给我,我觉得就已经是应了这话。”

桂淑婉微笑:“行了,咱们不能露富,就先这么着吧。咱们想办法把屋顶修了,就在这里住下。”

小两口就这样在村里住下了。

娄徐义会打猎,有力气,可这里没有什么大山,没地方给他打猎。他也不闲着,到处给人帮工,赚些辛苦钱。

桂淑婉便做些针线活,做些简单的绣活,换些钱。

小两口表面上就跟那些辛苦逃荒的人家,别无二致。

生了两个儿子,后来都穿了军装,事实上两个儿子曾经一度贵不可言……

这董婆婆从小养在桂淑婉跟前,就跟桂淑婉的亲女儿一样。

别人问起来,她就说喜欢女儿,捡回来养着。

董婆婆也确实是桂淑婉在路边抱回来的,里面有个纸条,上面写了董婆婆的名字和生日。

后来,董婆婆嫁给了娄老二。

*******

姚倩已经可以肯定,这董婆婆就是她上一世的婆婆妈。

在上一世,那时老娄说单干就单干,还说长辈给了老本,输得起!当然输得起咯!

娄家在南乡是个少见的姓氏,当年她嫁给老娄,还跟他问过,南乡几个公社,都没有姓娄的。

当时老娄还跟她说,爷爷和奶奶从外地逃荒,落户到南乡。

她的眼睛都点发红,桂氏和董氏,上一世对她真是太好了,亲妈也就那样了。

姚倩想到没见过面的公公和大房的大伯:“小舅,你说桂奶奶的两个儿子,后来贵不可言……那后来呢?”

要是真贵不可言,董婆婆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乡下,上一世也没听老娄提起。

苏小舅摇头可惜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他们兄弟俩也都读书识字,可惜了!”

姚倩:“可这样说来,风水宝地的说法,也没全都应验啊!至少这两个叔伯,人都不在了。”

苏小舅:“当年董婆婆的男人出事,你外公就唏嘘,这不该啊!再后来,董婆婆的大伯哥也出事人没了。你外公说,多半是他们老家的祖坟,让人动了手脚。”

姚倩:“那有办法查出来吗?”

苏小舅:“这个只能去看了祖坟才知道。可你看看,现在出个门多麻烦。娄家人,也都多少年没回去了。就算回去,我估计,也就娄老头还能认得路。”

说话间,舅甥俩终于走到了大庙村。

从外面看,一点也看不出来娄家跟左邻右舍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茅草屋顶,土坯墙,只墙根底下用了些石头,看起来比邻居家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走进娄家大门口,姚倩忍不住红了眼,真是老娄家。

上一世,她在十几年后嫁了过来,就跟老娄住在东边两间正房里。

可她没有立场哭。她只能拼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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