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神寂（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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峪安镇仲夏的夜，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月色又恢复了原有的皓洁。微凉的风轻轻拂过，宛如一只轻柔的手，轻抚着北郊荒芜的土地。
长剑，冷颜，刀疤，大氅，剑神夜骁静静地伫立在夜风之中，他神色凝重，面沉如水。在他的脚下，是大战之后，满目狼藉的土地。
风是那么的静，气是那么的平，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剑神夜骁，他丝毫感觉不到西摩的气息。泥石间，那页残缺的经书似乎在诠释着什么，在夜风中微微扬起。
云晓从夜骁的身旁走过，他俯下身，拾起了那页残缺的经书——这本曾在传教士手中光鲜神秘的经书，此刻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光彩，暗淡且破损。
“云晓，西摩大人让我替他带一句话给你。他让我替他向你说一声抱歉，因为后面的路，他可能无法再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依米灰头垢面地瘫坐在地上，她低头着，没有去看云晓。眼泪不住地从巫灵少女的眼中流出，坠落在泥土之中。
依米等三人在跑往客栈的途中，遇上了正赶往此处的同伴，她没有过多的解释，领着众人便一路疾行，朝着西摩所在的位置赶来。然而，当大家赶到此处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西摩与那北冥魔神皆已不见，唯有这满布疮痍的大地与那页残缺的经书。
看着那样的情景，依米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她虽不言语，但一股强烈的悲痛却从心中涌起，让依米瞬间崩溃，瘫坐在地。
云晓拿着那页残缺的经书，看着泪如雨下的依米，悲伤的情绪在心中涌起，令他也抑制不住，落下了泪——那本牛皮经书是西摩先生一直随身携带的物品，无论去往哪里，西摩先生从未让经书离开过他，然而此刻，这本经书却被焚毁得只余下这残缺的一页……
云晓将手中那页残缺的经书递向了泪流满面的依米，用哽咽的声音向她说道：“这页经书是西摩先生特意留给你的。”
依米闻之愕然，她慌忙抬头，梨花带雨看向了那页经书。巫灵少女接过了那页残缺的经书，只见上面泛起了一道神秘的光泽，而那光泽之中却是一排排奇异的文字，当首的一排文字写着“鸿蒙圣经第二卷”。稍微观阅了片刻，依米很快便明白了西摩的用意——临别之前他曾说过，要将那“月娥仙羽衣”赠于自已，而这页残缺的经书里，记载的正是月神的故事。
见书如见人，看着那页残缺的经书，巫灵少女哭得更为厉害了。
深夜的郊野是宁静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眼前的种种，都预示着西摩的离逝……
因为形势紧急，在遇上同伴之后，依米带着云晓等人便急匆匆地赶往了此地。云朔见凌菥身负重伤，则与云泽，阿碧一起，留下为凌菥处理伤情。在简单的包扎之后，云朔等人也赶到了现场。依米悲伤的哭泣，令云朔等人瞬间明白了事态的发展。凌菥见此，亦如依米一般，瘫坐在地，她咬牙切齿，悔恨着自已的无能，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诠释着她心中的悲伤。同是经历了这场战事之人，她们有着比其他人更加真切的感触。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已的软弱，凌菥转过了身，背对着众人，默默地流着泪。悲痛的情绪弥漫着，云泽最终也没忍住，流出了伤心的泪。
云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流泪的众人，回想着那个温暖和善的古怪僧侣，鼻尖禁不住地也泛起了一丝酸楚——那些生活在高城金殿中的人们，他们永远都认为锦都是个罪恶之都，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那里面的人们与他们一样，也是有血有肉，懂得珍惜与感恩。
夜骁一直冷眼注视着一切。冷漠如他，之所以会选择与其他人一起前来此处，纯粹只是为了来看看西摩，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是何方神圣——那个总是故弄玄虚的怪和尚，是北征途中唯一一个总来找夜骁搭话之人，他对夜骁十分在意，而夜骁也能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夜骁一直想要知道西摩乃是何方神圣，本以为来日方长，终会得知，却不想仅仅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他们已是阴阳两隔。
“呵！”仰望着空荡荡的天地，夜骁发出了一声冷笑，自嘲般感慨了一声：“好无趣的家伙！”
夜风吹起，扬起了夜骁额间的发，此时此刻，他的醉意早已散去。默然凝望着夜空，久经世事的他，并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悲伤——那样古怪的家伙，竟然选择了牺牲自已去保护这些年轻的后辈……他，当真是这般想的？
——“轰隆隆！”
不知何时，夜空中聚起了乌云。仲夏的夜晚，传来了雷电的轰鸣，大雨转瞬即至，冲淋着峪安镇的土地。
磅礴的大雨中，北征众人皆没有躲避，他们任凭雨水冲袭着身体。众人仰着头，望着天，在大雨之中，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送别着已逝的同伴。
“云晓，你可曾想过，你真正害怕的原因是什么？是畏惧死亡？还是担心同伴的安危？你看看身边那些同伴，他们与你一样，都亲眼目睹了神者的强大，但他们可有一人退缩？”
“北征之路的艰难与凶险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大家依然选择了与你同行，那是对你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不要试着用旁人的眼光去看待你的同伴，他们既然选择了与你同往，便是有了与你患难与共的决心。”
“在这条北征的道路上，或许会有无法战胜的敌人，或许也会有人牺牲，不要为此有任何的迷惘与困惑。大家都是因你而聚集的，你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铭记你的初衷，这些将成为你最大的力量，帮助你战胜那些你无法战胜的敌人。”
“你要时刻铭记，你是这群人的核心，他们都因你而来，有着与你一样的决心，你的任何情绪都将会影响到所有的人，所以你不可以怯弱彷徨，否则你将会辜负大家对你的信任。”
数个时辰以前，西摩对云晓的教诲还萦绕在他的脑中，然而此刻西摩却用自已的牺牲，让云晓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勇气与承担——“西摩先生！”
云晓的理智最终还是崩塌了，他在大雨之中仰天一声长呼，呼唤着已逝的长者。那声悲伤沉痛的呼唤冲破了夜的宁静，夹杂在雨水坠落的声音里，在夜空中一直回荡，久久不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