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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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意和何满子回到三清观，径直朝着三清观饭堂走去。
饭堂的陈设是简约风格，饭堂的前端是吃饭的地方，这里摆放着一张硕大的长方形餐桌，正好够三清观的所有弟子用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如果非得找一点其他物品出来的话，和餐桌配套的条凳算一件，簸箕和扫帚可以算两件，然后…没了。
饭堂的后端是厨房，这里的陈设也不复杂。
所以，三清观的厨房自始至终都很干净。
当李子意和何满子走进饭堂，其他人已经到齐，饭菜也已上桌。
由于明天李子意就要下山，所以今天这顿饭比平常要丰盛一些，特地加了个炒鸡蛋。
让李子意感到意外的是，还有酒，而且还不止一坛，光是餐桌上就摆放着三坛酒，在他座位旁还放着四坛。
他在三清观十八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酒。
此时，他那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显而易见，他是真喜欢喝酒。
“师父，你啥时候背着我们藏了这么多酒？”李子意一边走向自己的座位，一边对张陶然笑道。
“那时候你还小，还不知道酒为何物的时候，正好当时我手上还相对比较宽裕，为了这一天，特地买了一些酒，将它们埋在地下。”
张陶然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暗自感叹当时有先见之明，如果当时不买，恐怕就没机会买了，即使买了，也肯定留不到这个时候。
李子意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抱起那坛已经开封的酒，一边倒酒，一边说：“师父，那你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大宋皇子了？”语气显得非常平和，没有什么异样。
张陶然顿感不妙，身体微微前倾，向李子意靠近了一些：“子意，你是大宋皇子，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只是在你被送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世肯定不一般。
那是十八年前的一个雨夜，我正要睡觉，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打开房门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外面。
那个婴孩就是你。
他把你交到我手上之后，只是说了一句：‘他叫李子意，好好照顾他，待他长大以后，自有人来接他’。
然后就消失在雨夜之中，他的速度极快，修为很高。
你是他送来呢，所以，你的身份也一定很尊贵。
后来我就想，你身份高贵，而且总有一天会走，我就想在你走的那天给你办一个饯别宴，于是，就提前买了这些酒将它们埋在地下。”
张陶然是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的，生怕过程中出现意外。
听完张陶然的话，李子意爽朗地笑出了声：“师父，别紧张，我就是想知道一些我的过往而已，其实我也不太关心这些，来，我敬你一碗。”
说完，便端起酒碗递到张陶然面前。
张陶然端起自己的酒碗，两只碗在空中轻轻一碰，算是为这件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子意一饮而尽，不再关心自己的过往，也不关心自己是谁，他只关心当下，关心大家喝得开不开心。
他右手提坛，左手持碗，开始围着餐桌转，看到谁碗里没酒了，他就主动给人满上。
大家心知肚明，对于李子意的盛情，千万不要拒绝，拒绝就是喝酒。
虽然这顿饭是李子意下山前的最后一顿饭，但是大家并不悲伤，反而吃得很开心。
因为李子意全程都在活跃气氛，但凡见到有人要发表悲伤的言论，他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制止，并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都有些飘飘欲仙，情绪也越发高涨起来。
这时，张陶然站起身，向众人招招手，示意大家安静。
“明天，子意就要下山，离开三清观，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子意此行一去，必然会遇到很多危险。
我希望在坐的每一个人都要记住，子意是你们的师弟，是我们三清观的人。
不论以后他遇到多么大的危险，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他需要我们，我们就必须为他赴汤蹈火，知道了吗！”
纵使大家酒意正浓，但张陶然的这些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们瞬间清醒。
尽管他们的修为放眼整个离元大陆，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又怎么样呢，李子意不仅是他们的师弟，还是他们的亲人。
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异口同声道：“弟子知道！”
在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李子意都在围着餐桌转，待大家吃好喝好后，李子意才开始吃饭。
张陶然起身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干嘛，他本想阻止，但想想也没有必要。
所以，在张陶然慷慨激昂地演说时，在三清观弟子真情流露时，李子意都在吃饭。
仿佛他就是个局外人，与此事无关。
怎么看，他的这一行为都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在三清观所有弟子表完态之后，李子意放下手中的筷子，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然后含情脉脉地看向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师兄师姐们的心意我都收到了，大家不必为我担心。我是什么人，想必大家已经非常了解，所以，你们应该担心担心其他人。”
原本众人表现得既庄重又严肃，但被他这么一说，一秒破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笑不是因为李子意的话好笑，而是因为李子意说的是事实，对此，他们非常了解。
因为在李子意身上，至今都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秘。
他没有一点修为，但三清观里面的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可不是大家看他是师弟，故意让着他。
而是真的打不过，不仅打不过，而且还会输的很惨。
因为只要攻击他，不管自己用什么方式，那怕是和他开玩笑，随便打打闹闹。
自己体内的真气和修为就会立马消失，一点都不剩，更为恐怖的是就连最基本的招式都不会了，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李子意呢，他没有任何修为，体内也没有任何真气，但是三清观所有功法的那些武功招式，他样样精通。
虽然只会功法表面的武功招式在修士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在普通人面前，他就是武林高手。
普通人对上武林高手，高下立判。
好在消失的真气和修为会在十二个时辰后恢复，不然三清观的人，此刻没有一个人有修为。
正因如此，他们才笑得出来，因为不管对方修为有多高，只要对李子意动手，那他的修为就会消失，而那时候，确实应该为那人担心。
不出意外的话，按照李子意的性格，他应该会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见师兄师姐心情放松下来之后，李子意才转头看向张陶然，意味深长道：
“师父，我相信不用你号召，师兄师姐们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挺身而出，那么，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呢？而且还当着我的面说。”
见自己的“预谋”被拆穿，张陶然端起酒碗，试图用喝酒来化解此时的尴尬，可是碗中的酒早就被他喝完了。
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装出碗底还有一点酒的样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见此情景，马闲闲笑出了声：“师父他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感动一下你，希望你以后能照顾照顾三清观，给三清观拨点钱，改善一下三清观的伙食和住宿条件。”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李子意没有笑。
他知道，师父绝对不会因为这事跟自己兜圈子，他肯定有其他话想说。
对于马闲闲的话，张陶然没有回应，只是放下酒碗，看向李子意：“子意，那些话其实就是铺垫，我想说的，只有两句。”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严肃而认真，和刚才完全两个样。
“第一句：你会成为离元大陆上最厉害的人。
第二句：你会把三清观变成离元大陆上最强大的修仙势力。”
李子意万万没想到，张陶然这般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说这两句话。
他迎着张陶然的目光，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师父，搞了半天，你就为了给我画两张饼，还画这么大，你是想把我噎死吗？”
没办法，他本打算严肃一点，但是面对亦师亦友的师父，他还是认真不起来。
李子意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认真的人，除非有人逼他认真。
一旦他认真，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把事做成，一种是把人做死。
很显然，张陶然在李子意心中并不是那个逼他认真的人。
对于李子意不拘一格的回答，张陶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心想，或许说出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他拍了拍李子意的肩膀，坦然笑道：“看来为师画的这个饼不好吃啊。”
随后便转身朝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大家明天早点起床。
张陶然走后，大家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谈笑风生，虽然他们穷得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一直很开心。
李子意也很开心，对于师父那两句话，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因为那不现实。
大家在扯了一大堆闲话之后，都不由自主地聚到李子意身边，好像都有话想说，但就是没有人说出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三清观的主厨之一罗新绿站了出来，她面容清秀，举止文雅。
虽不是大家闺秀，也非小家碧玉，更没有倾国倾城之姿，但在李子意心中，她是他最美的师姐，这种美是容貌无法企及的高度。
罗新绿脸上泛起红晕，真挚地关切道：“子意，你能不能不走。”
她看向李子意的眼神是那么的真诚，李子意都不好开始他的表演，但生活还得继续。
生活到处都是戏，没有演技，如何继续。
“不走？等着在三清观和你们一起喝西北风，我才不要继续过这种苦日子呢，我要去过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
我要去这大千世界潇潇洒洒，好把这十八年的光阴都补回来。
我还要带上你们一起过上好日子，再也不遭没钱的罪。”
李子意说这段话的时候，情绪饱满，张弛有度，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他就像笼中鸟，迫切地想到外面展翅高飞。
李子意话音刚落，马闲闲就带头鼓掌：“好！好！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
然后话锋一转：“子意，你这个饼画得比师父那个实在，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你应该不会食言吧。”
他的重心只在李子意的第三句话上，鉴于李子意过往的行为，马闲闲很是不放心，为了确保美好生活如期而至，他必须给李子意加个紧箍咒。
李子意卷曲两指，做出要敲击马闲闲脑门的样子：“就你聪明，鬼精鬼精的，以后三清观其他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唯独你，我会把2两2钱还给你，你自己拿着钱去过自己的好日子。”
马闲闲稍稍往后一仰，避开了李子意的敲击，做出傻笑卖萌状：“你怎么可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众人被他两人的对话逗得哈哈大笑。
见所有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李子意才开口道：“我困了，先去睡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对于睡觉，李子意一向都很认真，因为这是他的一大爱好。
大家相视一笑，也跟着他陆陆续续出了饭堂，朝各自的宿舍走去。
此时，夜已深，晚风吹在李子意身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李子意他是真不愿意留在三清观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他刚才的回答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他没说，他不想说，也不会说。
如果他不走，那么三清观被灭门也就在弹指之间。
因为，从明天起，大宋的人就会知道在三清观还有个皇子。
他不走，就会有人来。
当大家都认为李子意会靠着那一招鲜“天下无敌”时，只有李子意清楚，那有什么一招鲜吃遍天，只是没有遇到更厉害的对手而已。
三清观一共三十多人，修为最高的就是张陶然，也就是道修九境而已。
道修九境，放眼整个离元大陆，一抓一大把，扔到海里，浪花都不会激起一朵。
而他的师兄师姐们，大部分都在道修四境到五境。
这种修为，只要是个修士，不论他天赋有多平庸，努力修炼十年二十年就能达到。
当然，在李子意心中，他的师兄师姐以后都会很厉害，毕竟大家都还很年轻。
所以，李子意很清楚，也很清醒，自己那神鬼莫测的封印术，对他们管用，对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李子意来到自己的宿舍，推开门，径直走向自己的铺位，倒头就睡。
在他的左边，是马闲闲的铺位，右边是何满子的铺位。
这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的宿舍。
随后，马闲闲和何满子相继走进卧室，马闲闲嬉笑道：“子意……”
被子里传来李子意的声音：“困了，睡觉。”
马闲闲和何满子原本想借这个机会给李子意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就像往常那样，但刚开口，就被无情地打断。
他们也只能相视一笑，躺到自己的铺位上睡觉。
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三人都渐渐进入了梦乡。
………
李子意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困倦之意挥之不去。
当他看到头顶不再是那熟悉的房梁，而是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弧面时，整个人便瞬间清醒。
他坐起身，想要看看头顶上的这件东西究竟为何物。
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虚空之中。
他掐了掐脸，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便松了口气，定下心来。
随后，他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在虚空中行走，像那些强者一样。
在他看来，这种机会可不多，他得好好感受一番。
在这期间，他发现，除了他所处的这片区域散发着微光外，外围的虚空黑的深邃，黑的可怕。
“还好这只是一个梦。”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当他走出金色弧面的笼罩，又走了很远的距离，才得以看到这庞然大物的全貌。
这是一座通体金色的三脚圆形大鼎，宽和高大约有三十丈左右，在大鼎的外面雕刻着一些奇怪的符文和图案。
在大鼎周围，还有一些香炉，这些香炉长得都一样。
香炉下方也是座大鼎，呈古铜色，没有任何符文和图案，上方的构造酷似八角凉亭，共有两层，悬浮在大鼎的正上方。
整个香炉宽约两丈，高约八丈。
这些香炉围成一个圈，金色大鼎就在它们中间，每个香炉和金色大鼎之间的距离都一样，相邻两个香炉之间的距离也都一样。
李子意抬眼扫视了一遍，发现一共有二十四座香炉。
他向最近的一座香炉走去，想要爬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然而，当他走到香炉下面的时候，他果断放弃了。
因为这香炉下面的大鼎不仅高，而且还太过光滑，他压根没有着力点。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中间的金色大鼎，又环顾了一下它周围的香炉，感觉这像一个阵法。
“莫非就是这玩意封印了自己的修为，让自己体内没有一点真气，这才导致自己至今一点修为都没有？”
他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脸，证明这仅仅是个梦。
“不对，这东西太过诡异，就算是做梦，也不可能梦到它，一看这东西就不吉利。”
李子意打算破除这个阵法，他象征性思考了一下，便决定采用最原始的办法，他之所以选择这种办法，究其原因，还是没有办法。
李子意再次走到那座香炉旁，开始破阵，他将双手轻轻放在底座的大鼎上，然后弯下腰，弓起身：“走你！”
他喊着号子给自己加油打气，但他用上全身力气，香炉也丝毫未动。
这就让他纳闷了，香炉和他一样，都是悬浮在空中，悬浮在空中的东西怎么会推不动呢？
他围着香炉，打算给香炉做个全身检查，看这大家伙在背后是不是藏有什么阴招。
但他刚绕着香炉走了两步，香炉就向后平移了数尺。
这下李子意来了兴趣，他再次向着香炉走去。
吊诡的是，他进，香炉就退，香炉和他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这更加激起了李子意的兴趣，开始想各种办法靠近香炉。
然而，这香炉就像是调皮的姑娘，不管李子意怎么追，换着花样追，拼了命地追，就是追不上，关键是她还吊着你，给你一种即将成功的感觉。
不过，李子意还算清醒，眼看追不上，就不追了，抬起一脚踹在香炉上：“……”
他转过身，朝着金色大鼎的方向走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不仅是自己追的这座香炉在向外移动，其余香炉也往外移了相同的距离。
在他向里走的时候，这些香炉也在向金色大鼎靠拢。
李子意回头看了一眼他背后的这座香炉，果不其然，它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不由感叹道：“世界真奇妙，你追它，它就跑，你转身要走，它又返过来追你。”
发完这无聊的感叹，李子意继续朝着金色大鼎走去，他越走，就越发觉得这东西不对劲：“莫非自己的修为真是被这玩意儿封印的？不然为什么它们总把我困在里面呢？有可能，真有可能是它们封印了自己的修为……”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金色大鼎的下面，刚开始他苏醒的地方。
这时，周围的香炉不再向大鼎靠近，都停留在了李子意最初看到它们的地方。
当李子意决定认真思考的时候，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便沉睡了过去。
………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张陶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一整夜都没睡，他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显得有些忧伤、惶恐，也有一些兴奋。
眼看今夜睡觉无望，张陶然索性坐起身，开始运转体内真气。
渐渐地，在星月光辉的映照下，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澜，嘴角也开始在微微颤抖。
“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让我直接晋升到了十二境。”
张陶然站起身，整理好衣冠，面容庄重而肃穆，他抬头望向星空。
稽首叩拜。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将头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