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杨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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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公馆，内宅。
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傲然地立在窗前，他身披墨色大氅，两手袖口处各自刻画有一只黑狗头。
狗头鬈发竖立，眼睛像是蔚蓝海水里散发光芒的珍珠，刀锋般戳在画里。
男人鼻梁很高，国字脸孔，英气十足，像是两军阵前披甲执锐的将军。
他手中捉着一只小巧的水壶，仔细地浇灌窗台上的花草，神情严肃，没有丝毫慌乱，气质稳健，有如关公夜读。
这个男人是杨家家主，杨放。
手中的水壶镶嵌着一些细小的玛瑙玉石，被男人粗大的手掌抓住，显得玲珑剔透；
男人思绪一动，曾经有一个女人的纤腰也是这般小巧玲珑，他双手举起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这个水壶就是那个女人的遗物，那是一个雍容华贵又有些泼辣的姑娘。
面前这些花草，是那个女人侍弄的小玩意，花叶驼着清晨的露珠，晶莹如泪。
平常都是家中下人打理这些花草，今天的杨放却坚决要亲自给它们浇水——
只有这些柔嫩的骨朵、茎叶，才能让他感到久违的平静。
今天，是杨家生死存亡的关键一战。
杨放心如凛冬，他缓缓伸手摸向腰上悬挂的一个物件，感到放心不少。
今天，他要在这处宅邸，斩杀杨家最大的敌人——天鲸集团总裁，隗天路。
他已经通知女儿，让她今天带男友席风回来，他控制住隗天路后，届时将由这个年轻的后生动手杀他。
关于这件事，杨放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
知道女儿恋爱之后，杨放就派人调查过席风的家世。
他的父母都是早年间云海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连杨放也听闻过，大概比如今的天鲸四阎王只弱一筹。
虽然最后都横死在江湖之中，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有这样强大的家学传承，想必他们的孩子也是个有骨气的血性青年。
在与女儿的交往中，这个小子的确表现出不卑不亢、坚韧、阳刚的气质，对女儿更是温柔体贴，这些都使得杨放对他非常满意。
如今的席风没有江湖背景，他早年的经历与天鲸等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交集。
他与杨桃的邂逅可以说是天意的妙手偶成，这就基本排除了他是细作的可能。
杨放相信血缘的强大，杨家的几个后辈都很让自己满意。
这个年轻人身负江湖基因的羁绊，那就离不开江湖这条路。
杨放欣赏这个有志青年，他是个可塑之才，而杨放——
恰好能做他的伯乐。
他一直自豪女儿继承了自己的睿智和果决，他也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出错——
他是个开明的人，只要女儿喜欢，席风虽然现在一穷二白，杨放也愿意接纳他；
做了杨家的姑爷，杨家自然有能力大力支持席风。
不求他是个统领中军的将才，只要能为自己的女儿分担一二，也就足够了。
隗天路今天来杨家谈判，如果他知道分寸，那杨家也愿意稍稍让利，以求与天鲸达成和解，以平等的关系共抗黑水堂；
如果他胆敢狮子大开口，想着让杨家成为天鲸的附庸，或者在谈判的筹码上提出太多过分的要求，那就是他命里该死——
现在的杨家公馆已然是布下天罗地网。
既然隗天路敢答应在杨家谈判，那杨放就有绝对的把握将他斩杀于此。
以杨放对隗天路的了解，他百分之二百会选后者。
这本就是一场打着谈判旗号的战争。
这样虽然可能会让黑水堂渔翁得利，但天鲸死一个隗天路必然实力大减，到时会首先成为黑水堂痛打落水狗的对象。
反观杨家，虽然这一年来被打压得不轻，家族底蕴仍在，而且铁板一块，据守杨镇那就是绝对意义上的硬骨头。
他就不信张影七会蠢到不先去对付一盘散沙的天鲸四阎王，而跑来跟杨家死磕。
他也不怕四阎王的人上门寻仇，面对黑水堂大兵压境，四阎王必定自顾不暇。
他们虽然跟了隗天路这么些年，但谁能保障他们都会豁出命去为姓隗的尽忠？
一个两个杨家自然是不怕的，而以天鲸的底蕴，又不会迅速被张影七吃掉。
到时候杨家只需要与天鲸余党再进行一次谈判结盟，杨家掌握了主动权，不仅不需要让利，还能开口索要一些利益。
没错，杨放要的就是把水搅浑，让云海的形势继续三国演义下去，来一个火烧连营，之后以胜者的姿态继续联刘抗曹。
就算最后双方联手也敌不过黑水堂，杨家也能有苟延残喘的机会，无论如何，总好过今天就让杨家名存实亡。
隗天路死后，杨家也需要人才和新鲜血液的补充，而席风就是这种人才。
借着今天谈判的机会，杨家的人废掉隗天路，由席风动手杀了他。
这样既能让他得到杨家众人的信服，自己以后提拔女婿，家里人不至于指指点点，也能提前杜绝这个年轻人将来背叛杨家的可能性。
在杨放看来，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难度的考验。
自己精心准备一个投名状送给他，作为江湖人的子女，如果他连动刀杀一个人的胆量和心性都没有，这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做杨家的女婿？
那就怪自己打了眼，不用劝，女儿也会对他失望的。
这是一个很完满的计划。
只要第一步顺利，只要自己能成功杀了隗天路——
“家主，大小姐回来了。”房外有人恭敬地禀报道。
“天演哪——”
杨放听出了门外男人的声音。
他是杨家的大总管，屈天演，使得一手好刀，跟随杨放多年，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做事能力也强，所以杨放破格提拔他一个外姓做了杨家总管。
“去，把人都找来，在内院集合。”
杨家公馆外，汽车缓缓停下。席风跟着杨桃下了车，走进正门。
尽管早有准备，他还是为杨家的富丽堂皇感到震惊。
正门外的保镖衣着是统一的褐色制服，腰胯佩刀，一个个目不斜视，威风凌凌。
门墙高大，檐角翻飞，正中牌匾笔走龙蛇写着“杨公馆”三个烫金大字。
走入正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影壁墙，墙上浮雕画着四四方方一张围棋盘，棋盘上黑白子交错纵横，战局焦灼。
棋盘左边是九日当空，亮亮堂堂，右边绘着的月亮隐在云后，星垂平野，日、月、星皆是写意的造型，却也能分辨清楚。
席风看得入神，杨桃也不催促，只是笑着站在一旁。
外院中只有几个侍卫守着，并没有本家人出来迎接。
席风将影壁墙上的浮雕看罢，心中满是震撼，却又自觉有些失礼，连忙向身边的女孩抱歉地一笑，并肩向内院走去。
隔开两个院落的是一面红砖瓦墙，这应该是杨家家主的喜好。
毕竟是给自家人看的，不用再像外墙那样刻意显着富贵，倒是随意了许多。
瓦墙上开一处三米高的拱形门洞，通过门洞可以看见内院相较外院更大。
院中种着绿植，最多的是银杏，大概打扫比较频繁，树下几乎看不见落叶。
走到门前，席风看到门后影影绰绰站满了人，他不禁有些紧张。杨桃忽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愿意动手杀隗天路，那就已经是杨家人了，等下直接叫父亲就好。”
她牵起了席风的手。
席风感激地瞥向笑意盈盈的女友，他刚才正琢磨着见了杨桃的父亲该怎么称呼。
杨家众人在内院侍立着，他们望向走来的这对男女。
优雅大气的少女大家都认得，是他们杨家的大小姐杨桃，至于这个男的，应该就是席风了。
他衣着整齐，气宇轩昂，满面春风，与杨桃走在一起，似是一曲琴瑟和鸣的乐章。
人群中有几位老者微微颔首，似是对这个年轻人非常满意。
走至近前，杨桃向众人介绍道：
“父亲，几位舅舅，杨家的兄弟姐妹们，这就是席风——我的男朋友。”
说着又向席风介绍起她的父亲，杨放站在正中间，此时一脸的端庄严肃。
席风向前一步，郑重开口：
“父亲，我是席风。”
杨放从旁边的短须中年人手中接过一把短刀，递给席风。
“看来杨桃都跟你讲了，那你是——愿意交这个投名状了？”
席风铿锵有力地答道：
“请您放心，我会杀了隗天路。”
说着他双手接过那把刀，这是一把锋利的牛耳短刀，刀面上映照出他毅然的神情。
杨放顿时放声大笑，他拍打着席风的肩膀，一连向着女儿点了好几个头，又转身面向众人，直接搂住席风的脖子，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道：
“你们都看见了——从今天起，席风——就是我杨家的姑爷！一会姓隗的来了，都给我利索点，杀完人后，给我们的姑爷——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