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高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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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河的名字虽然带个“河”，但实际上只是条四五米宽的水渠，不算宽但比较深，类似于古代的护城河，是学校的“护校河”，环绕着学校南半部。
学校北半部则通过围墙与校外分开。云秀河按照方位分为东秀河、南秀河、西秀河，眼下的是南秀河。河对岸有一条窄窄的小路，
小路过去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大片大片的稻田中，绿油油的水稻正昂首向上努力生长。夕阳斜照长长的稻叶，在上面生成一圈圈炫目的光，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云秀河靠学校这边也有条小路，名曰水边路。水边路上有一排杨柳，风姿绰约地在夕阳中舒展着身姿。
杨柳之下有几处码头，三人来到了经常光顾的南秀河西码头，分散站在水泥台阶上。西码头约有两米来宽。
夕阳从右方过来，明净的光芒落在长长的柳枝上，也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水面倒影着天空中朵朵白云，也倒影着急速飞过的燕子身影。一群小鱼游过来又游过去，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站在台阶左边的李心刚对站在台阶右边的沙志说：“刚才当我抓住铁栅门顶部横杆的一刹那，突然感觉心中似有所动，但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来不及细想。这——，什么情况？”
“似有所动？”沙志晃晃手中的饭勺说，“必有原因，尤其是在那当口！这可是个大问题，”跟着低头对码头下面说，“郭家宝，你来分析分析。”
站在码头下面靠近水边的郭家宝淡淡地说：“他的心肯定一直在动，绝对不是什么‘似有所动’。”
李心刚吃了一口饭，望着对面的稻田说：“想起了一件事。高一时因为总是饿肚子，托一个老乡买了点二食堂的饭票，想再加点白米饭填饱肚子。
“对了，正好是在我们经常出没的那个窗口。当日我终于挤进去买到米饭，想从后面退出来时却发现根本出不来。
“那时个子小没力气也没有经验，人也可能比较傻，想的是直接从后面退出来，但哪里会想到身后的人都死死抓住前面的铁栅门，拼命往前冲。我个子矮，自然被那些长胳膊长身子死死压在了里面。
“当一个人买好饭菜走了以后，后面或者是侧后面立马有人补上来抓住前面的横杆，继续把我死死地压在里面动弹不得。当补上来的人走了之后，又有新的人冲上来......
“我被压在里面，身体弯着，头抬不起来，里面又热又闷，你们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痛苦，有多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但是当我喊起来的时候，压在我头上背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可能在拥挤嘈杂的环境下，人群特别容易变得麻木，变得没有任何同情心。
“在痛苦与难受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感觉身上的压力渐渐减轻了。
“当终于能抬起头，终于能从人群中站起来退出出的时候，却发现窗口前，不，整个大门前实际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当时，我孤独地站在那几个人身后，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特意盯着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那是孤独的眼神，但必定是一个勇敢者的眼神，一个必定要长大的孩子的眼神！”沙志边说边看着李心刚。
李心刚的个子比沙志矮一点，与郭家宝差不多，以前肯定更矮。不过沙志也只是在高二这一年时间里猛然窜起来。跟着沙志又笑着来了一句，“起初，我以为又有人动了凡心呢！”
李心刚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触景生情啊！”
一食堂和二食堂均为学生食堂，菜完全一样，只是在二食堂可以用饭菜票多买点多吃点。
一食堂不使用饭菜票，八个人一桌，一桌三个菜八搪瓷缸子饭，饭菜的量都不够，想多吃根本没有，也根本吃不饱。
实在饿得不行，他托师兄买了点二食堂的饭票，想多吃点米饭，也仅仅是想多吃点，完全没有去想额外加点菜的事，却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待会我们陪你回去，你站在那里尽情地大吼：谁敢挡我，谁敢挡我，谁敢挡我！”沙志笑着对沉思的李心刚说，“大吼三声后再来个深呼吸，然后把这两年的郁闷全吼出去，顺便把那校长大人也吼过来。”
李心刚低头吃饭，不说话。
“看来确实伤心过，”沙志收回目光转头望着水面上的涟漪说，“以前确实饿，饿的记忆印象最深。想想，这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
水边的郭家宝扭头望了上面的两人一眼，但没说话。
沙志对李心刚说：“你可以啊，还能去二食堂去买米饭。”因为二食堂专门为高三学生服务，那里的饭票菜票不是高一高二学生想买就能买。
李心刚没有看沙志，望着对面的水稻慢慢说：“说起来都是痛！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二食堂买过米饭，尽管饿也不去了。
“当初托老乡买的几斤饭票，一冲动也送人了。现在回想起那时被挤压在里面的感觉，还是有点难受。
“但是像今天这样，我们三人通力合作速战速决迅速解决问题，这种感觉真好，以前哪里敢想啊！
“可能是我又长个了，突然有了种长高的感觉，尤其是松开横杆的一刹那。”
说完拿着勺子到头上比划，笑意也随即在嘴角流泄。
沙志说：“我那时经常饿得睡不着，可惜不认识你。如果早认识的话，那饭票给我该有多好！”
郭家宝转过身对李心刚说：“原来你个子最矮，是饿的！”
“没错！你们以后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给我留着。”李心刚说完之后立刻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赶紧对郭家宝说，“别瞎说，我可比你高！”
他与郭家宝的身高差不多，但两人一直为身高互不想让。
“你肯定比我矮。”郭家宝说完后又转过身去。
“你才比我矮，不多，估计就那么一两公分！”李心刚迅速反击。
“成熟点，赶快吃。”沙志打断了他们，“说到吃，以前我们老二班的同学为了肚子‘狠’想了些办法。
“有个同学用刀片划破宿舍房梁上的照明线后将电接下来，然后有人合买了个电热水器，一到晚自习结束立刻回宿舍就着水桶煮东西吃。什么青菜啦白菜啦，反正什么容易熟就煮什么。”
“看来你个子高是有原因的，”李心刚看着沙志说，“怎么不早说？还是我们老六班学生老实，从没想到去房梁上动手脚。不会是你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郭家宝转过身来说，“以前晚自习后经过你们宿舍门前时，总见你们关着门，原来是在里面忙着偷吃。”
“秘不外传！”沙志对郭家宝伸出勺子笑笑，“提出那好主意的同学真神，我当时听到后马上觉得他了不得，但他在高一下学期时与班主任打架后辍学了，再也没有见过。
“当然，现在我们已经不再吃桌席，再好的秘密也用不上了。”
“什么了不得，那是违规用电，不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李心刚义正辞严地说完，跟着眉开眼笑地说，“你小子长这么高原来是有加餐，以后你们也给我加点，有什么直接给我，我来者不拒。”
“想做饭桶？”郭家宝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饭桶就饭桶，饭桶有什么不好？”李心刚说，“饭桶总比饿着好。”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饿过的他可不想在吃上面逞英雄。
沙志“嗯”了一声后说：“一食堂现在还是吃桌席，那帮学生与我们以前一样，估计晚上也是饿得睡不着。”
“唉”，李心刚故意叹了一下气点点头说，“可怜的家伙！”
郭家宝说：“这些说也没用，我下次回去多带点干鱼来。”
他家是渔民，家中有的是晒干后炒熟的鱼，每次回家都会带一点到学校来。只不过每次带到学校来，都会迅速被一帮如狼似虎的家伙给迅速瓜分了。
听到干鱼李心刚立马吞了吞口水，抢着说：“这话说得有水平，我最喜欢了！”李心刚还没有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沙志也跟着笑呵呵地说：“我也最喜欢！”
李心刚扒了两口饭，抬起头来说：“看看你俩，一个长高了，一个长大了！”
“‘一个长高了，一个长大了’？”郭家宝琢磨着，突然明白了，回头对李心刚叫道：“你这家伙，是既长高又长大了！”
“你当然明白，但是，沙志恐怕还没明白。”李心刚嘿嘿地笑着说。
“你最小，个子也最小，赶快长高长大吧！”沙志马上回了一句。三人中李心刚年龄最大，沙志是故意的。
“我也想，”李心刚用勺子指着两人说，“记着，以后你们多给我点吃的。”
“只怕你吃了不消化，没福消受！”沙志笑着说。
“不怕不怕，绝对是来者不拒，我有一个铁胃！”李心刚连忙说。
郭家宝没有回头，望着水面若有所思地说：“是啊，长大了。”说完埋头吃饭，三下五除二吃完后开始眺望远方。
确实是长大了，也长高了。年少时一直在想着长大长高，可是当真的长大长高时，又会有新的想法。有了新的想法就会有新的烦恼。新的烦恼固然是烦恼，但那就是在长大。
“高三的大师兄，”李心刚笑着对沙志说，“我们俩还是慢慢吃，让他想心思。”
“好一个‘高三的大师兄’！”沙会心一笑。
三人吃完后没有马上离开，静静地站着，眺望远处的村庄，欣赏天边的云霞。
落照洒在岸边硕大的杨柳上，长长的柳条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水面上，顽皮的小鱼依旧在快活地掠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鱼儿消失了，云影模糊了，燕影早已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