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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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红衣金甲，白纱飘飘，手持寒光七杀，立于万里黄土，遗世独立，似沧海明珠。
他坐在饕餮的背上，远远注视着黄土之下的那抹绯红。
曾所埋怨的不甘和愤怒，在重逢的这刻又化为相思甘甜。
少年意气般的冲向那人，眼里又是遮掩不住的欣喜。
不管曾经的伤痛，只想此刻的欢愉。
许是听见响声，那人回眸，淡淡的注视着来人。
君荼心里一惊，看到那抹白纱之际，血液倒流，呼吸急促。
这绝不可能！
他几步上前，静悄悄的站到尧音面前，可风沙吹过，白纱飘动，她依旧保持着开始的样子。
高贵男子伸出手指，放在女子的眼前。
一片漆黑，在阳光的照射下，手影透过白纱，出现一片斑驳。
女子一动手指，干涩无光的双眼才出现一抹光亮。
可阴玄珠的力量只够维持一个时辰，她只能在这一个时辰内速战速决。
看到故人的那刻，她又别过脸去。
“尧音，你的眼睛……”君荼伸出手忍不住要触碰女子的面容时，一抹寒光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心灰意冷，不可置信。
他垂下手臂，不敢再看尧音一眼。
如今的她，躯体已不再完整。
“君荼，今日便是你我的对决。”她举起七杀，剑锋相对。
良久，男子拿起怨生，看着尧音。
“你为了杀我，不惜剜心炼莲印，而今却又畏惧强光以白纱为眼……你就这么恨我厌我么？不管你曾怎样伤我弃我，我都不在意！可你为何要如此伤害自己？”
怨生剑发出剑鸣，尧音只是握紧了手指。
“我说过，我的生来就是为了万物而死。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刺骨诛心的话缠到他的耳边，叫他无法忘怀。
呵呵呵呵……尧音，你果然要抛弃我了。
终于，二人展开厮杀。
四周扬起飞沙走石，男子眼眸狠厉发出碧色。他捂着心口倒退几步，不忍再和尧音相斗下去。
无奈，他只得选择离去。
阴玄珠所维持的时辰已到，双眼竟然流出血腥，染红了白纱。
双眼酸涩干疼的痛苦，她只能攥紧拳头。指尖划破掌心，镶嵌到血肉里，流出鲜红。
黑暗里，响起阵阵笙歌，可男子却心生烦闷，脸色阴沉的可怕。一旁的舞姬见此，识趣的示意歌姬们停下。
“陛下，可是因何而闷闷不乐？”身着黑纱蓝衣的女子倒上一杯美酒，又端起亲自送到那妖孽男子的嘴边。
回想起尧音的话，他只感到气短胸闷。恍惚中又把面前女子看成了尧音。“你为何要抛弃我？阿音，你为了三界，却甘愿承受剖心剜眼之痛！那又是何等痛苦？”男子微冷的指腹滑过女子的眉心，忍不住摩挲起来。
舞姬惶恐，却不敢乱动。只得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陛下…陛下！”意识清醒过来，他的面容上又堆积起寒冷。
相思相思，苦兮苦兮。回眸望卿不见，在看已是百年。莫负寒夏诉相思，春秋几度知君意？
看向远处，不由怒道：“下去。”男子揉揉眉心，顿时心烦意乱。
手指摸向眉骨，他勾起嘴角扯出笑意。
万年前无聊的日子，他会折断自己的指骨做出各样解闷的小玩意，陪他度过无趣乏味的日子。就这样反反复复千年万年，他每斩断一次，手指便会自己生长出来。
那他剜出眼睛，是否也会重新长出来？
君荼眼里闪过邪笑，戏谑玩味的看着掌心里的那颗碧色眼瞳。
可等了许久，那颗眼珠始终不曾生长出来。
男子笑笑，又将眼睛放了回去。
看来，魔眼是不会重长出来。
女子撕扯掉渗血的白纱，又用阴玄珠维持一刻的光明。看着镜子里的面容，她看不出自己到底是何种表情。
她只感到眼睛很疼，可她流不出泪。女子看到眼角的血珠，又重新戴上一片干净素白的薄纱。
一刻的光亮也终以消散，她走到窗前的那棵白梅树下，浇灌几滴仙露。
刚开始，她总是不习惯黑暗，可渐渐地久了，便也接受了这无光的时刻。
白纱卷起一角，时间也静悄悄，一日仿若百年般漫长无比。以前并未觉得，可如今却是真正感到到了神生的漫长。
女子抚摸着那棵白梅，似在怀念故人。
等到白梅盛开了，便是风澜回来了……这几生以来，她亏欠了风澜太多。而今风澜又因她魂归西海，这双眼睛，再也看不到那个如美玉一般的男子了。
岁月再也不饶人，她依靠在窗前，一阵风吹过，便会咳嗽不止。身体倒像是真的不如从前了。
处理完大小事宜后，她便又将自己关在了神殿里面。无情道一日不成，她便一日不可歇息。
自木芒走后，天界又清冷了许多。
罗刹鬼母被扶桑剑所伤妖躯元气，若想恢复起码得闭关五十年。这一时半会也是不敢再四处作妖。可防备之心不可无，为保证万无一失，她重新加固了各界的封印。
此虽消耗神力，但她倒是可以放心修习无情道了。
一股气流缠绕在女子周身，缓缓进入她的眉心。
四周散发出金色的流光，形成一道阵法。女子运气凝神，才又缓缓停下。
以我之躯，庇佑万世长安无悔。
当初的血誓犹在耳边响起。
每失去一样血肉，无情道便会进阶一成。修到十成，无情道才会得以圆满，可如今还差六成……往后，必是愈来愈难。
丹阳放心不下尧音，于是便自作主张离开仙域悄悄到了天庭。仙域那里有青龙三人的管理她自是放心的下，可尧音失去双眼后多有不便，她怕她会不习惯黑暗，所以想着前来陪陪她。
殿外开出了一树的藤萝花，女子一袭素衣立在树前，长舒一口气。闷在神殿久了，竟然不知道藤萝开了有一阵了，不过好在并未凋零，她刚赶上开放的盛期。
“丹阳神君。”一神侍见丹阳远远的站在尧音后方，便询问是否要通报尧音。“如此这样，我便放心了。稍后我便离开，不可打扰帝君清净。”神侍退了下去，丹阳留下一神力后，也暗自离开。
每隔几日，尧音便会闭关。今日她观察那些神侍，却发现部分神侍有懈怠之意，于是她便重新挑选了部分新的神侍，去天庭任职。
也算是，在自己不在之时，可以多协助尧音处理一切事宜。
天庭澜曦宫虽大，可缺少一个像样的司宫。她一人倒显得有些清冷了。尧音几日前曾提起过，有意为澜曦宫任职一位司宫大人，可近来发生事变，她便将此事置之，恐是无暇顾及罢了。
她正要去调任一位天官时，一神侍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此人是武信神君手底下负责教习中级小兵的基础神力功法，而今却刚好碰见他任职期满。
看他骨骼倒是可以，只是不知本事究竟如何。
如此倒是直接免了她去武信神君手里抢人。
“丹阳神君。”此人面容有些沉郁，不大像是聒噪的性格，正好，可以不扰到尧音的清净。
她轻轻应了一声，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掌击过。四周卷起风声，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敏捷的侧身躲过。
能躲过丹阳神君的一招，放眼天界，怕是没有几人。
女子一笑，又是几招毫不保留的打了过来。
经过一番试探，女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的可塑之才，在武信的手底下倒是有些屈才了。
“既然你任期已满，我有话便直讲了。澜曦宫司宫一职空悬至今，缺的正是如你这般有才能之辈。若你愿意，即刻便可任职，依你的才能，做到掌宫亦可。”丹阳看向男子，那人不胜感激。
男子弯腰行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如此，小神便谢过丹阳神君了。”女子点点头，随即取来澜曦宫司宫的令牌交由到了男子手中。
一树繁花落，女子正要离开之际，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掌及时扶住了她。
空荡的心口猛然一缩，放在那人掌心里的手不由得攥了一下。
垂下的白纱飘到男子的脸上，他笑笑，道：“帝君莫要见怪，小神是初来澜曦宫任职的。”陌生的声音，她回眸，又继续向前走着。
良久，她开口道：“可是丹阳神君命你前来的？”神侍点了点头。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女子触摸到水杯，正欲拿起时，那神侍轻轻拿过，倒好水，才又放到了女子的手里。
女子微微一笑，刚要喝时，不料手一滑，杯子掉落。神侍眼疾手快立马扶住女子，尧音抓住他的手腕，又立马抽回。
“你是武信神君殿过来的？”男子收拾好碎片，轻松自如答道。他笑笑，又反问道：“陛下又怎知小神是武信神君手下的？”
女子眼上的白纱就要滑落时，男子及时握住白纱，为尧音重新系上。“武信神殿贯用青竹安息香。”男子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人总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那陛下的嗅觉可是厉害。”男子眼眸注视着尧音，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温柔。女子回眸看向他，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她伸出手，不知在摸索着什么，男子见此，蹲在女子的身边，慢慢凑近她。
微凉的指尖滑过他的眉骨，停留在眉心，又滑下微烫的脸颊……身体一阵燥热，喉头不由滚动……眼看女子的手指就要触摸到嘴角时，他忽然捉住女子的手腕。
尧音忽而轻轻蜷握手指，抽回被架住的手腕。
“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别人不愿来得，你却愿意，他们所怕得，你又敢如此……丹阳的眼光，确实毒辣。”
男子听不出尧音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数落他。反正他也不在意，只是随着女子脸上的笑意轻笑几声。
半晌欢闹，过后仿佛又恢复最初，清清冷冷，沉默着。
他靠近女子，道：“陛下怎么不问小神叫什么？”她哑然，这还是第一次见有如此胆识的人。
看来丹阳这一点……是看错了。
此人，话太多！
“小神名叫阿荼。陛下想知道缘由么？”他凑近女子，两人几乎鼻息可闻。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女子，似要将她看透。
阿荼？
女子一惊，保持沉默。似是被勾起往事，她神色复杂，手指颤抖。
“荼，便是取自于如火如荼一词。荼虽苦，乃世人皆不喜之物，可他心中火热，便不觉苦涩。许是，希望像幽冥黄泉的引渡花一样，即使身处绝境，亦能末路逢生。”
那年她去斩杀邪祟之主，不料被重伤，只得身处地狱幽冥，偶然间她见一片如火如荼的彼岸，看生机无限，觉心潮澎湃。黄泉忘川之绝境恶地，竟能够生出如此热烈之生命。她想，只要好好活下去，一切皆有希望。
于是，她重新振作起来，斩杀妖魔。因此，少年成名，扬名四海。
当时，她为他取名，便是此意。
即使身处黑暗，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希望微弱，只要内心强大，好好活着……总会有无限转机。
“陛下，您觉此意如何？”女子回过神来，捏住发白的指节微微颤抖。
“此意甚好……回去吧。”阿荼盯着女子的手指，又收回思绪。扶着女子起身，他又勾起嘴角笑笑。
尧音坐在那株刚吐出嫩芽的白梅树旁，心潮起伏。
他倚靠在树上，吹响一曲相思。
无尽的爱恋，不尽的思念，再见终解相思之苦。可故人却不识。
旧情复燃，如死灰再度重点，燃起熊熊大火。抑制不住的冲动，内心的火热不安，又化为点点甜腻，在心里化开，忘记苦涩。
仿佛那些伤痛，已全然恢复。
只记得半晌贪欢，觉缠绵甘甜。
可终是对立。
月光清晖一泻千里，洒在藤萝树上，透过点点缝隙，一壁斑驳，穿透宫门，刺破凄冷，照在女子的脸上。
她伸手抚上白纱，似乎黑暗中，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爬山涉水，照在她死寂的心里，燃烧成一团火焰，热烈奔放。
只有活着，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总会有无限可能。
他希望她也是。
阿荼抚摸着手里的玉笛，又看向了神殿里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