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有三问问与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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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自狱卒处取了钥匙。
狱卒初时本不愿给，说什么没有秦相的手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诏狱。杨存中这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几个大耳刮子下去，狱卒掉了几颗牙，捂着腮帮子将钥匙递给杨存中。
交了钥匙，这狱卒又要跟着二人进去，杨存中一瞪眼，狱卒便没了声响。
这是一条石板路。
石板上，黑红色的斑点随处可见，许是那些伤痕累累的囚犯们的残躯拖过时留下的。
因为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四周清冷阴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腐肉与屎尿混合的臭味，时不时便会传来一声水滴答在石板上的响声。
杨存中走在前面带路，赵国苗跟在他的身后。
石板路的两侧，囚犯们被关在一个个单独的笼子里，笼子由手臂粗细的冷锻钢铸成，韧性十足。地面潮湿冰凉，稻草却铺的极少，又湿透了。犯人们大多有伤，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呻吟着。
见有人过来，囚犯们挣扎着爬起身来，从铁笼的夹缝中伸出手来，那些伸出的手，有些没了指甲，有些缺几根手指，那些伤痕累累的手在空中癫狂的挥舞着，嘴里低声的哭嚎着。有些犯人已失了声，只能发出呜咽的低吼声。
虽然自己是一个不信鬼神的现代人，但这般阴森恐怖的景象，也让赵国苗不寒而栗。
“如此景象，若真有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赵国苗感叹道，他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五好小青年，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景象。
杨沂中挥动着刀鞘，将那些伸出的手打落，犯人们吃痛，惨嚎着又爬回了石床，嘴上却依然不停的哭嚎着。
“官家莫慌，这铁笼结实的很，别看这些人叫的欢，出不来的。”杨存中看赵国苗有些畏惧，宽慰他道。
“杨卿家，这些人都是犯了什么罪？给折磨成这样。”赵国苗看着眼前的惨状，扶额感叹道。
“这。属下也是不知，大理寺诏狱由大理事少卿与评事少卿掌管。”杨存中回道。
自秦桧任相以来，排除异己，许多与其政见不合或者得罪他的人，贬谪的贬谪，下狱的下狱，这大理寺诏狱中，大半都是秦桧秦相爷的政敌，杨存中又岂会不知？只是秦相专权，官家又对秦桧宠信有加，自是不能直言。
岳飞，作为岳家军的统帅，在这大理寺诏狱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自然不会与这等小囚犯们关于一处。
两人快步疾行，已来到了关押岳飞的地牢门口，低矮的铁门上挂着一把数十斤的铁锁，门的一侧，点着一盏油灯，在黑暗中提供一丝光亮。
走的急，赵国苗竟有些喘，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咙一阵阵干痛，“这赵构也太缺乏锻炼了吧，就走这么几步路，就喘成这个样子。”
杨存中身位殿前都指挥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官家，要不要歇会再进去？”
“不了，朕等不及了。”赵国苗说道。
打开地牢门口那把沉重的铁锁，赵国苗便要冲进去，却被杨存中一把拦下，“官家，待臣先进去探探情况再说。”
地牢门矮，杨存中高大魁梧，只得弯着腰探进身去。地牢内一片漆黑，杨存中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
借着油灯的光亮，杨存中打量起了四周。
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地面也随处散落着，饶是杨存中这个行伍之人，甚为大胆，瞧见这些说不上名字的刑具，也是心惊肉跳。
地牢的一角，岳飞正伏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的囚衣已辩认不出本来的颜色，被淋漓的鲜血染得黑红，散发着一股铁腥味。
见有人进来，岳飞抬起头来，发现竟不是大理寺正卿万俟卨，而是自己曾经的兄弟杨沂中，岳飞笑笑，虚弱的说了声，“十哥，你怎么来了？”
杨存中无力的扯动着嘴角，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地牢外，赵国苗等的心焦，不待地牢内的杨存中出来，便自己闯了进来。
地牢昏暗，闯进来的赵国苗一头便撞上了站着的杨存中，像是撞上了一堵墙，赵国苗埋怨道，“杨卿家，看见朕进来，就不能躲着点？”
杨存中如山岳般伟岸的身躯后面，一个身着圆领红袍的瘦小人影闪动出来。
“臣这背后也没长眼睛不是。”杨存中委屈的挠了挠头，“官家怎么不待臣的消息便闯了进来。”
看着那个身影，岳飞的视线有些模糊，这人像是官家，却与往日那个阴鸷的雄主气质完全不同。
“官家。”岳飞倒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猛烈的咳嗽起来，嘴角又流出一缕鲜血，“枷锁在身，恕臣不能行礼。”
赵国苗伫立良久，观察着这位传世名将。那双眼睛果真如史书中记载，一大一小。方阔的脸庞，留着微须，脸上的伤痕也掩盖不住名将的气质。
“好一个岳鹏举”。
“官家。”见赵国苗有些出神，杨存中轻声提醒着。
经杨存中一打断，赵国苗又扯回思绪，自己心头有着诸多疑虑，正待与岳飞言说。
“鹏举，朕此次前来，是要问卿家三件事。”赵国苗开口说道。
“官家请问，岳飞自是知无不言。”岳飞从地上爬起来，沉重的铁链相互撞击，发出金石般的声响。
“那朕便问了。”赵国苗突然加大了声音。
“一者，岳卿志向北伐，欲要还于旧都，迎回二圣。但若孝慈渊圣皇帝回归，将朕置于何处？”
“二则，大将拥兵自重，不听诏命。节度使拥兵叛乱，黄袍加身者不在少数。卿家势大，虽无不臣之心，但若所部一哄而起，强逼上位，身位官家，又有何办法约束？”
“三者，如今金强宋弱，金国朝夕相逼，如欲北伐，又当如何图之？”
“如此三事，请岳卿为我解惑。”说道兴起，赵国苗竟忘了用朕，而是自称我。
看着官家那张真诚的脸，岳飞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