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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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打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去喝那碗胡辣汤。”张子仁躺倒在地上，闭着眼，默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如果我不一开始没去喝那碗胡辣汤，我就不会碰见当今天子。要是没有碰到当今天子，我就不会被抓到这来。”
赵国苗已瞧出张子仁是在装昏，也不点破，只让两名内侍领着秦桧去一旁偏殿休息，只留下岳飞与扔在地上的张子仁在寝宫中。
内侍领着秦桧出了殿门，赵国苗拍拍张子仁的脸，“醒醒，别装了，我知道你早醒了。”
张子仁只得悠悠醒转过来，假装一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瞧见岳飞，登时吃了一惊。这岳飞明明被自己父亲与秦桧陷害，已下诏狱，怎么此时也出现在皇城里？
“岳大哥，救上我一救。”张子仁素来知道岳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自己父亲张俊伙同秦桧陷害岳飞，可张子仁却是丝毫不顾及颜面，低声对着岳飞求饶，想让他帮自己求情。
岳飞有些感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还是阶下囚，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今却在这里看到上司张俊的五公子被捆住绑在地上，让自己帮他求情，顿感人生真是好生梦幻。
“我也不知你为何被官家绑在此处，如何救你？”岳飞说的是实情，自己连情况都没搞明白，贸然相救，只会引火上身。不仅救不得张子仁，反倒是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张子仁情知若是说出实情，岳飞定然不会替自己求情。心生一计，避重就轻，“官家看上我开在清河坊间的一家店铺收藏的掐丝珐琅耳环，我瞧着官家是商人打扮，以为是一俗人，便不想卖与官家。于是小子便与官家起了争执。”
只将实情说上半截，张子仁翻过身来，如同一只蠕虫。因被捆缚着，跪不下来，头一个劲的点在地上，“还请岳大哥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美言几句，救我一救。”
岳飞心有不忍，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眉间微微皱起，“官家，张子仁也是不知情。官家您微服私访，他也是不知道您的身份，罪不至死吧。”
赵国苗冷笑一声，冷冷的看着张子仁，心里暗叹，当皇帝真是不容易，手底下个个都是些影帝级的人物。又扭头转过去看向岳飞，眼神里带着一丝敬佩，又有些怜惜。这里倒是个老实人，只是太过老实，“鹏举，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岳飞愣住，他向来是个不求回报之人，杨存中带人去他的府邸抓他时，他还叫杨存中一声十哥。
“官家，我。”岳飞有些支吾，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他父亲张俊毕竟与我有旧。”
“你可知你下诏狱之事，张俊也出了不少力气呢！”赵国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虽然知道岳飞是个大好人，可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听到张俊陷害自己，岳飞的脸蓦然变了颜色，有些阴晴不定，露出痛苦的神色。被故人背叛，实在让人心理不好受。
“官家，张俊是张俊，岳飞是岳飞。”岳飞长舒一口气，一双大小眼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感情，“张俊背叛岳飞，但岳飞还是岳飞。若是因为他父亲张俊陷害岳飞，岳飞便不为他求情，那岳飞便不是岳飞了。”
赵国苗深叹一口气，“好！岳飞还是岳飞。只是，张子仁这厮，只将话说一半，你可知张子仁都做了些什么，便为他求情？”
岳飞朝着趴倒在地上的张子仁看去，张子仁努力的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祈求。
“你这厮，实在可恶。”赵国苗走上前去，一脚踹在张子仁肚子上，痛的张子仁满地打滚。
赵国苗将发生在胡辣汤铺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岳飞，岳飞听的是满脸怒容，青筋暴起。所谓主辱臣死，张子仁如此折辱当今圣上，便是杀上十次也不足为惜。
“官家，让臣一刀砍了这厮。”岳飞拱手行礼，紧握着一双拳头，骨节声咔咔作响。
“鹏举莫要心急。”赵国苗反倒是安抚着岳飞的心情，悠悠的说着，“杀了张子仁，岂不可惜。说起来，昨日朕杀了一人，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悔。”
岳飞愣住，不知官家为何不杀张子仁，又听到官家昨日间杀死一人，有些好奇。太祖留有遗训，不可轻杀士大夫。
“朕杀了那万俟卨。”赵国苗淡淡的说道，手上还比划着，“就像这样，一刀便剁了脑袋。”
“臣不明白。”岳飞不解，官家向来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万俟卨近来又深得恩宠，为何好端端的便掉了脑袋。
“朕自有打算，鹏举到时便知。”赵国苗摇摇头，并不想对此作答，“还是说回张子仁吧。张子仁在张俊心里，有多大分量？”
岳飞也不是个无脑之人，听到此处，立即想到，“官家，张俊此人极是重视子孙。官家是想用张子仁作为质子，来控制张俊，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赵国苗点点头，“成吉思汗铁木真曾经建立了一只质子军，用来控制大小贵族，朕想效仿此举。南方士族林立，多不听朝廷调遣，若是建立起质子军，也好约束一二。”
“如今这张子仁犯在官家手上，若是一刀砍了，死不足惜，不过却也再无别的价值，如果能以张子仁做榜样。堂堂二品大员枢密使的五公子都做了质子，其他人安敢不从？”岳飞略一思索，拍手叫绝，“官家好计谋。”
“只是这成吉思汗，又是何人？”岳飞有些疑惑，听称呼，像是草原部落的，但岳飞却从未听闻有什么草原上的厉害人物。
赵国苗心下暗道，唐宋元明清，成吉思汗铁木真估计这会还没出生呢，不过岳飞也是信得过的人，说与他倒也无妨。
“鹏举，依你之见，最后谁会统一这中华大地。”赵国苗发问，心驰神往，脸上带着向往的光。
“自然是我大宋千秋万代，北复中原。”岳飞拱手，慨然说道。
赵国苗摇摇头，“鹏举，你有信心，朕很高兴。可朕要告诉你，百年之后，不是我大宋统一天下。”
“莫非是那女真？”岳飞露出愤恨的神色，大宋与金人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若真是那女真统一天下，岳飞死也难瞑目。
赵国苗又摇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宋灭了金国。”
“宋灭了金？”岳飞瞪大眼睛，一双大小眼倒瞪的有些一般大了，太过惊讶，以至于岳飞都没有去思考这位官家是如何得知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的。
赵国苗点点头，如今不可一世的金人，后面被蒙古联合南宋一举灭之，这是历史上已有的事实。躺在地上的张子仁在一旁听的也是惊悚，发出呜咽的声音。赵国苗闻声看去，一拍脑袋，竟忘了这厮，有些话要是被他听去，可不得了。赵国苗脸上露出坏笑，不如便再让他昏过去便是。
“鹏举，此处有六耳，有些话不方便说。”赵国苗指指地上的张子仁，张子仁立马装昏过去。赵国苗却不肯就此放过他，装昏又不是真昏！
“臣便把他拖出去。”
岳飞正要动手，却被赵国苗一把拦住。
“不必如此费事，鹏举朝他后颈来一记手刀，他便真个昏过去了。”赵国苗冲着自己的脖子比划，“就这个地方。”
听到这话，不待岳飞动手，张子仁猛地睁开眼，从地上滚起来，“不劳岳大哥费劲。”说完，便一头撞上柱子，登时真个昏了过去。
岳飞走上前去，探他的鼻息，又摸摸脉搏，“官家，还活着，应该是真的昏过去了。”
赵国苗还是不放心，吩咐岳飞补上一记手刀，张子仁在梦里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这下朕便放心了。”赵国苗哈哈大笑，为这一小插曲感到开心。他许久没有如此放松了，这几天都是紧绷着神经。
“方才官家说到宋灭了金。”岳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与金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听到金国被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既然金国已灭，又有何国能与我大宋一较高下？”
刚问出口，岳飞也在心中思索着局势，西夏，不过一群庸庸碌碌之人，想来没有如此魄力。至于大理，偏居一隅，听说那些个皇帝还各个信佛，整日想着出家，又有什么进取之心？莫不是吐蕃一族？吐蕃那些胡人倒是个个勇武，只是空有一身武力，却没脑子，也不像。
赵国苗点点头，眼睛瞟向屋顶，那屋顶雕梁画栋，甚是好看，不过赵国苗却没心思观赏。他在思索着历史，“不错，大概在一百年后？蒙古联合南宋灭了金国。”
“一百年后？蒙古？”岳飞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睛瞪的老大，嘴大的像是能塞进去一只灯泡。
“是啊。后面蒙古又灭了西夏、灭了南宋，一统整个中国。”赵国苗有些犹豫，说出这些，实际上是让他背负了极大的危险的，若是岳飞泄露出去，人们定当会将他看做妖孽，像哥白尼那样被烧死也说不定。
不过，他相信岳飞。不只是信那个竖在岳王庙里的雕像，更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将军。
“后来，成吉思汗的子孙又打到了欧洲去。”赵国苗接着说道，“就是另一种胡人，想来应该和吐蕃人长得差不多，金发碧眼，大胡子，白皮肤。”
岳飞被这庞大的信息量给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终于缓过神来，“王朝更迭，在所难免。能灭了金国，飞平生夙愿已了，倒也没甚遗憾。只是想来成吉思汗这样的人物，自己见不着，倒是可惜。”
“不知臣在灭金之战可曾出力？”岳飞忽然问道，他其实还是耿耿于怀。
“没有，若不是我来。鹏举你本来应该今年除夕夜死在大理寺诏狱之中的。”赵国苗坦然说道，说的并非假话。
岳飞一愣，是啊。本来自己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竟然活了过来。从眼前这位官家的嘴里说出自己的死期，倒也没太令他吃惊。
“不过，既然我来了，自然不会让岳飞就此死掉。”赵国苗张开双手，掌心中一道道深深的指甲印，方才说话间，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拳头。
赵国苗上前握住岳飞的手，“鹏举，你可信我？”
瞧着赵国苗那双清澈的眼神，岳飞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眼前这位官家，显然不是自己真正的那位主子。可那位主子要杀他，这位却要救他。岳飞的内心十分挣扎，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国苗不曾料到岳飞竟然是这般反应，有些难过。赵国苗放开岳飞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鹏举这般挣扎，想来是猜到我不是赵构了。不错，我不是赵构。我也不知为何，便从未来来了这里，还上了你的官家赵构的身。”
“别问我赵构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赵国苗看着岳飞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听秦桧说赵构在宫里和侍卫斗蛐蛐，摔了脑袋，想来是摔死了。我在杭州拍戏的时候，就被吸了过来。”
“未来的杭州，如何？”岳飞忽然问道。
“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一切都很幸福。”赵国苗说道，又小声嘀咕一句，“就是房价有点高，被房东割韭菜。”
“杭州可还是行在？”岳飞又追问道。
赵国苗没听懂，不过也猜出个大概齐，“不是。后世的杭州，是浙江的省会。至于行在，是在北平，或者说是燕京。”赵国苗只知道北京的这两个名字，再想不出来更多。
“燕京啊。”岳飞露出向往的神情，他心头忽然一惊，方才这人说蒙古人统一天下，难不成后面中国都是异族统治？那将汉人置于何地？
岳飞有些焦急的问道，“可还是汉人的天下？”
“是。”赵国苗点点头，“不过都称中华民族了，各族一家亲。”
“女真也是？”
“没错。”
岳飞猛地握紧拳头，脸憋得通红，倒有几分像个小关羽。过了许久，方才放开，几百年后的事，他又能如何呢？
瞧着岳飞默不作声，赵国苗心里有些忐忑，岳飞是他立足在南宋最大的依仗，所以他才坦诚以待，若是岳飞因自己是超越来的，不愿意为自己效力，那岂不是亏麻了？
“卿家没有别的想说的吗？”赵国苗试探性的问道，“比如我是谁，我从哪来？”
岳飞拱手行礼，“官家便是赵构。至于官家说的那些话，想来是什么异人指点。臣权当是听个稀奇。”
赵国苗猛一拍大腿，谁说岳飞是个政治白痴，这不是太上道了！
“鹏举，愿不愿做成吉思汗那般的人物？”赵国苗重又挽住岳飞的手，他心下大定。如今，得了岳飞的支持，在这南宋立足，不再是什么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