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画面中的那个人,那张脸分明就是贺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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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面无表情的林安，真的是林安吗？
想到这里，孙渺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然后自嘲地笑了。
他居然荒唐到把梦里的事情当真了，还为了那些子虚乌有的画面而真情实感地纠结起来，实在是有够无聊的。
也许是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
孙渺知道，很多时候环境对人造成的心理暗示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封闭的情况下。
由于镣铐的限制，孙渺现在的活动范围十分之有限。所幸整个房间也实在不是很大，可以说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整个屋子里，除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基本上所有的陈设都是白色的。
孙渺觉得，就算不是真的神经病，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待得久了，也迟早要发神经，就算不发神经，眼睛恐怕也会出毛病。
孙渺始终无法忽略掉心头的违和感。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和梦里的那个白色房间的实在是太像了，房间的大小，屋里的陈设，就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几乎完全复刻了，要是再在墙头开上一扇围着铁栅栏的小窗，几乎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也幸好，没有那么一扇窗子。
孙渺正躺在床上，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心里嘀咕着，也不知小鬼哪里搞来这么一身衣服，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过应景，看得人心里觉得毛毛躁躁的，很不舒服。
孙渺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衣角，这时他忽然看见衣服的靠左边胸口的位置似乎有一行小字。这个发现让孙渺坐起来一些，他扭着头凑近了一看，赫然是——清明疗养院。
孙渺感觉这五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一时有些不确定，于是又在嘴里默念了几遍，清明……清明疗养院……疗养院？
哦，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个地方。
孙渺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说过，这家疗养院好像是建在山里，收治的主要是一些有精神和心理方面问题的患者。不过，也不知当初的创建者是怎么想的，啥名字不好叫，叫这破名，大概是寓意住在那里头的患者都可以恢复清明的神志，重新回归社会的意思吧。
可是乍听着总有些不吉利的感觉，好像赶着去上坟似的。
……又或许，一些患者的家属，真的是抱着上坟般的心情前往探望的。他们虽然面上不说，心里搞不好其实真的在暗自期待，可以在来年清明节给住在其中的亲友烧纸上香。
孙渺在心里琢磨着，这衣服少年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想了想，可能原本就是普通的病号服，只是额外定制了这么一个疗养院的标识。
……还真是做戏做全套啊。孙渺在心里感慨着。
不过，其实回过头想想，联系到少年的精神面貌，人可能真在里头住过，那么这衣服就很有可能是对方在出院时自个儿给留的纪念品。
孙渺以前就觉得，精神病患者不能轻易出院。
如果家里人没有充分的监护能力，就实在不应该把人接回家里，流通到社会上造成不必要的危害。
像是现在的孙渺，就深受其害。
孙渺之前睡了太久，现在简直是清醒万分。
他突然觉得有点口渴。确切来说，是想喝酒了……他的酒瘾犯了。
孙渺于是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唤铃，几乎没响几下，门就从外面打开了，门后探出少年微笑的脸孔，简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门背后。
“哥哥，你这么快就想我了。”少年轻快地说道。
……想你个鬼鬼。
孙渺暗自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有酒吗？我想喝酒。”说话时，他刻意没有去看少年的脸，免得自己生气。
这次，向来饶舌的少年却沉默了。
孙渺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对方说话，有些不耐烦地看过去，却见少年眼中的阴郁似乎都要溢出来了，后者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盯着孙渺，下嘴唇咬得微微泛白。
“你这什么表情？”孙渺被他这样子吓到，想起这个是个精神病，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
“哥哥不是答应我了，以后都不喝酒的吗？”小雨不无怨念地说道，“不然怎么长命百岁呢？”语气中甚至还透着一丝委屈。
孙渺见到此情此景，却只想骂人。现在到底是谁被拴狗链似的捆在床头啊，还长命百岁，长命百岁也要分场合的好吗？
只是没等他骂出口，少年忽然又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啦，哥哥一定是太无聊对不对？”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自顾自地说着，“确实是单调了点。这样，你等我一下。”
然后不等孙渺回答，就屁颠颠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从外面把门锁好。
……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孙渺留下。
过了一会儿，大概有五六分钟，门再次打开，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抱着一摞书兴冲冲地走进了屋子。整得孙渺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稀罕藏书，漫画图册啊啥的，结果居然是几本精装硬皮的童话读本，甚至还是带插图拼音注解的那种。
少年却丝毫没有察觉，将那一摞书献宝似的摊开来，一副任君挑选的慷慨姿态。
见孙渺没有反应，他便随便捡了一本，推到了孙渺面前。
“就给我读这个吧。”少年轻快地说道。
孙渺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小美人鱼，一时间不知道该翻白眼呢，还是翻白眼。合着这书不是拿给他看的，而是拿来让他读给这小崽子听的？！
“你幼儿园毕业了吗？还要听睡前故事。”孙渺斜了少年一眼，冷声道。
小雨微微扬了扬眉毛，露出惊讶的表情：“哥哥怎么知道我没有上过幼儿园？”
“……”
“好吧，开玩笑的。”少年轻轻笑了笑，将书重新捧在了手中，“其实我读给哥哥听也是一样的。”说着，便翻开手里的书，朗读了起来。
少年念得极其生动，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完全是演绎儿童读本的模范版本，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完全不适合孙渺的这个年龄段。
“等等等等。”孙渺出声叫住了对方。
一来，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种跟小孩子说话似的拿腔拿调，二来，他听着这个故事好像有些对劲。
……不是说好的小美人鱼吗，怎么搞得跟加勒比海盗里的，蛊惑来蛊惑去的。
少年听到这话，从书本后头抬起眼睛看向孙渺：“看来哥哥不喜欢小美人鱼的故事，那……快乐王子的故事怎么样？”
孙渺本来想说都不怎么样，可是在听到故事标题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幅画面，那是床头灯柔和的光晕中浮现着的青年低垂的温和眉眼。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座距离我们很遥远的城市之中，在一根高高的石柱上耸立着快乐王子的塑像，王子的身上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双眼则是由两颗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佩剑上还想牵着一颗亮闪闪的红宝石……】
青年讲述时的嗓音很温柔，不似少年人的清亮，但是透着一种沙沙的质感，让人想起被夜风吹动的树叶婆娑。
孙渺因为这突然闪现的画面怔住了。
明明是记忆中没有的桥段，却给他如此真实的印象，真实到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而且画面中的那个人，那张脸分明就是……贺雨宁？
——这怎么可能？
贺雨宁这家伙什么时候，给他讲过故事，还是童话故事？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还是说，一切只是他的妄想？
这究竟是……究竟是……
“哥哥？”
孙渺听见少年的呼唤，然后对上对方无不担忧的目光。
“哥哥你还好吧？”小雨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没什么。”孙渺干巴巴地回答，只觉得喉头干得厉害。
他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甚至在某一刻仿佛要从肋骨间跳脱出来一般地激动不已。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或许并不存在的记忆片段。
“哥哥，你是想起了什么吗？”小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隐约透着一丝兴奋。
少年究竟在期待些什么？至少此刻的孙渺无法给出答案。
“没有。只是单纯地讨厌这个故事。”孙渺囫囵搪塞着。
小雨闻言啊了一声，嘴里嘟囔道：“是么，我倒是蛮喜欢这个故事的。”
注意力被转移了，他似乎因为和孙渺在审美情趣上的分歧而感到有些失落。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可喜欢这个结局了。燕子在亲吻快乐王子的塑像之后冻死在他的脚下，王子那颗铅做的心脏于是轰然崩裂。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了上帝的花园。然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在少年的心中，这似乎是个极其完满的结局。
孙渺对这个结局倒是没有多余的感想，他只是单纯地讨厌快乐王子本身——是的，孙渺从骨子里讨厌着同情心过盛的家伙，不断地施舍善良，直到把自己搭进去……
他对此深恶痛绝，所以从很久以前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掺和进别人的事情里。
因为他既不想拯救别人，也不奢求被别人拯救。
得过且过的每一天，浑浑噩噩地活着，然后一无所知地死去。
这本该是他最好的结局。
——这样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的这颗心还在胸腔中这样有力地跳动着呢？